江风月影 第4章 葡萄和桃

不再理会汪量，月尽欢在桃红的坟包旁蹲下，轻声说：

“桃红姑娘，我帮你和桂花把那负心汉抓来了。本打算直接送他下去当面给你们赔不是，但是被人点醒如果真的给他个痛快，对别的受害之人不公，而且痛快死掉也太便宜了他。”

“……还是留他在世间再受受切肤之痛，忧心之苦，还有掰着手指数自己还能活几日的绝望吧。”

“阳间的事情交给我们，你和桂花不要再受往事束缚，早些投个好人家去吧。”

月尽欢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看了眼旁边的何二黑，轻啧一声。

“……你不会还想在这里要他的命吧。”汪量看她面色不善，问道。

“答应的事情我不会反悔的。”月尽欢咬牙切齿回道，“但是你看看那厮，没半点悔改的样子。”

“若是一时糊涂将人卖了，不说将人赎回，日后总得打听一二。先前我们提到桂香他一脸茫然，显然是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他后来卖女子也都是往一处卖，可见他从未问过发妻的现状……”

月尽欢说着，气的发笑：“你再看看现在，被我们带到这里，罪行暴露，他也只是害怕的发抖，而不是后悔。让他磕几个头，这老半天了他累的一头汗，但是悄悄把手垫在额头下面，怕把自己磕疼了，额头没有一粒土。”

汪量早就看到了，只是怕提起又惹女子不快才撇开眼当做没看见，没想到月尽欢自己点出来了。

“他若是真的有悔意，又怎么会一直拐卖女子呢。期待这样一个自私冷血的人突然悔悟，你也是想多了。”

月尽欢无言，半晌之后才说：“汪捕头倒是平静。”

汪量叹了口气说：“也没你以为的那么平静……两位姑娘的经历多少还是让人有些不忍的。”

“多少有些？”月尽欢呵呵笑了两声，“不愧是朝廷的人，冷静自持不为外物所动。”

“别阴阳怪气的，”汪量皱皱眉，解释道：“只是看得多了有些麻木了，有些事已成定局，与其将心思花在同情上，不如想想怎么样帮他们找回公道。”

“…………不好意思。”月尽欢知道是自己无理取闹，不好意思地干脆道了歉：“天色不早了，回城吧。”

说着，月尽欢走到何二黑背后对着肉厚的地方来了一脚：“起来了，收拾收拾跟我们走。”

几人收拾了一番，把烧完纸钱的火堆熄灭，月尽欢快手快脚把东西都塞进了包袱，随手打了个结又丢给了何二黑背着。

如同之前一样，月尽欢走在前面带着几人向着城门走去。但是月尽欢显然心情没那么好，没再和汪量闲聊，汪量自然也不会和何二黑聊什么。三人无言一路走到了城门口，月尽欢拉着汪量走到了城门边的无人僻静处。

虽然何二黑被诳了也不敢走，但月尽欢还是盯着几步外的何二黑防止他突然跑掉。月尽欢对汪量小声叮嘱了起来：“这是南城门，去府衙的话顺着大道一路往前就好。我就不跟着一起去府衙了，不然交代起来麻烦。何二黑的事情交给你了，希望你能如同你说的一样，给何二黑定罪。”

“另外提醒你一句，何二黑买卖人口那么多次，保不齐和城中的青楼有什么牵扯。这么大胆行事，说不定和什么人有利益牵扯，你自己小心，一个京城来的小捕头，别再在阴沟里翻了船。”

“我住在城东的齐运客栈，如果需要帮助可以来寻我。”

汪量听着姑娘碎碎念了半天，有些好笑：这姑娘能替没什么交集的风尘女子跑动跑西讨公道，拔剑对恶人一言不合就动手，说话阴阳怪气夹枪带棍，这会儿又这样事无巨细思虑周全……真是有意思。

汪量招了招手让何二黑过来，抓过月尽欢的包递给月尽欢，和月尽欢道别：“多谢姑娘叮嘱。今日来回奔走姑娘想必也是累了，不如早些回去休息。这人就交给我了，姑娘大可放心。”

月尽欢笑笑，挥手拜别就转身潇洒走了。何二黑着急了：“姑娘你别走啊，我身上这……可怎么处理啊！”

汪量才不打算现在告诉何二黑真相，只说月尽欢告诉了自己解法，又诳着何二黑跟上。何二黑看到进了城自然知道不妙，但是性命相关他也没办法，更何况真的想跑的话……何二黑小心地看了一眼汪量，汪量也笑着看了回来，和那姑娘先前笑着看自己一模一样，吓得何二黑抖了抖，罢了，还是老老实实地认栽吧。

二人进了城，朝着府衙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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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月尽欢也进了城，却左拐右拐到了另一条大道上。

大道上人潮往来，做生意的人还在叫卖着各自的货品，想在傍晚前把东西尽量卖出去。月尽欢慢慢踱步走着，看着各自谋生计的人却忍不住又想起了桃红和桂花。这些小商贩谋生自然辛苦，但好歹是自己做出的选择，而不像桃桂二人没得选择，只能苟活。

突然看到个老丈，脚边放了筐桃子，月尽欢奔走了一天，有点口渴了。走上前去，月尽欢问：“老丈，桃儿怎么个卖法？”

“姑娘，这桃是我自家种的，一文一个，五文一斤！”老丈推销着，挑了个个大红艳的桃子递给月尽欢，“姑娘先吃！好吃再给钱。”

月尽欢拿衣摆擦了擦桃子表面的绒毛和灰土，咬了一口，水润甘甜不腻人，是个好桃子。

摸了一枚铜钱，月尽欢顿住，伸手又摸了一枚递给了老丈，月尽欢问：“老丈，我能自己挑一个吗？”

老人当然不会拒绝，反正都是早上才从树上挑着成熟的果子摘下拿出来卖的：“可以啊姑娘，小心些别坏了果子就好。”

月尽欢笑笑，三两口吃完了手上的桃，老丈笑着收回了果核说回去栽下过几年又能多棵树。月尽欢拿手绢擦了擦手蹲下，轻轻在筐里挑拣着。不多时就心满意地的找到了一枚又青又硬的。

老丈看月尽欢挑了这枚便想阻止：“姑娘啊，这颗没熟不好吃的，肯定是家中孙儿顽皮，趁我不注意放进去的！您选旁边这颗，那颗甜！”

月尽欢挥挥手拒绝了：“没事儿，这颗桃子我另有用处。我先走了，天色不早，老丈回去小心些！”

老人闻言，看月尽欢坚持也没再劝了。看着路上行人渐少，不再站在路边等人来问，而是收拾收拾开始沿街叫卖，

月尽欢抓着桃子回到了齐运客栈，笑着把桃子交给了小二，又额外给小二两枚铜钱，央着小二帮忙找人帮着把桃皮桃核去掉切块装盘。小二接过桃子和钱笑着应下便去了后厨，月尽欢则是随便找了个大堂的桌椅坐下等着。不多时小二端着一小盘桃子回来，还在盘里放了两把小叉。

月尽欢拿叉子送了一块进嘴，还没嚼就酸涩得脸都揪了起来，端着盘子走到客栈门口吐进了门口的花坛里。嘴里的酸涩感挥之不去，满意的笑了，谢过小二自己上了楼。

轻车熟路走过了天字一号房先回了二号房，把包袱随手往桌上一丢，带上了房门，转身到一号房门口敲了敲。

“师傅师傅，在不在？”

“不在。”一道男声传了出来。

“不在？那我进来了。”

“别进来……”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月尽欢直接推门进去了。

男人坐在桌边，侧身斜靠着，一只腿架在另一把凳子上，抓着本不知道什么书抖着腿，快活得很。

轻啧一声，燕归尘说：“不是说了没人不要进来吗，你进来干什么。”

“这不是规矩嘛，回来先跟师傅请安，人不在就跟应声鬼请安咯。”月尽欢毫不客气地拍了拍燕归尘的腿，“拿开，坐没坐相。”

“……倒反天罡，你第一天认识你师父？”燕归尘有点不满，但还是把腿拿走，直起身子坐着，眼睛却没从书卷上挪开。

“看看我给你带了啥回来！”月尽欢献宝一样把放着桃子的碟子推到燕归尘面前。

燕归尘抬眼看了看，也顺手把一碟洗干净的葡萄推了过去。

“哟，想到一块儿去了？”月尽欢笑着说，但是没有伸手去吃的意思，“师傅您吃啊，都帮你切块了还有叉子，不会脏手的。”

燕归尘翻了一页书，说：“嗯知道了。”

伸手插了一块，燕归尘抬眼说：“你也吃，葡萄也是洗过的。”

说着推了个空碟子去：“剥皮脏手，皮吐这儿就行。”

月尽欢摘了一颗，悄悄看了一眼燕归尘，燕归尘也捏着叉子，没有往嘴里塞的意思。月尽欢心一横，把葡萄丢进了嘴。

一口咬下，酸的眼睛都闭了起来，含泪连着满嘴算出来的唾液吞了进去，月尽欢竖起了拇指：“葡萄不错。”

燕归尘笑的露出一口白牙，顺手把桃子丢进嘴里：“嘿，小丫头片子中招了吧……呸呸呸，什么桃子！”

“当然是新鲜桃子！”

“怎么一股大蒜味！”

“哦……可能是后厨拿的切西瓜的刀切的吧……”

“切西瓜的刀哪来的大蒜味？！”

“之前或许切过大蒜呢……？”

燕归尘倒了口茶漱漱口，还是觉的涩味挥之不去，气的手指指着月尽欢点了几下：“小丫头越来越调皮了。”

月尽欢也倒了杯茶：“没办法，上梁不正啊。”

“你这下梁歪的倒是理直气壮的。”燕归尘翻了个白眼，愤愤把空茶杯丢在桌上。

“诶呀，不来点小把戏生活多无趣，万一太清心寡欲，师傅您老人家清净修行直接成仙了怎么办。”

“你也不怕把我气出个好歹来成仙更快？”燕归尘又捧起了书，声如蚊呐：“而且收了你这徒弟……我这辈子都没可能清净。”

“您说什么？”

“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