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半路跳出来……不,自己从侠义阁二楼跳下来英雄救美的,除了汪量还能有谁。
昨夜离开侠义阁后,汪量难得没有以天地为床榻,而是找了间客栈好好休息了一夜。早起易容之后,换上一身青衣,早早来到了侠义阁。
之所以这么早就到侠义阁等着,是因为他发现了一个问题——他找不到兵器。
这不是说他随身的黑刀半夜离奇失踪,而是那刀太过扎眼,要是拿到月尽欢面前,和自曝身份无异。
只是这衣物好找,武器却让汪量犯了难:朝廷管束刀具多年,自己这会儿去铁匠铺肯定也是拿不到一把刀。虽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梧城必定有悄悄贩售铁器的地方,但是自己人生地不熟,一时半会儿恐怕指望不上。
汪量很是头疼了一会儿,这才意识到自己思维受限——自己只是装作是江湖游侠,实际上可是有朝廷身份的。这个问题也很好解决,去侠义阁借一把就行。
所以汪量一拍大腿,早早到了侠义阁,找肖青借刀。
肖青也很配合——于情于理,这刀她都非借不可。很快就有人取来了几把刀放到汪量面前,汪量也不客气,一一端详了一番,到底不是自己用惯的东西,都能说凑合。
都轻了,也都短了,不过聊胜于无。
汪量选定了刀之后,还没来得及跟肖青再多说几句,窗外就传来了躁动声。二人朝着窗外一看,赫然是月尽欢惹上了事。
汪量神色复杂,这姑娘是不是走了背运,怎么总是被牵扯到乱七八糟的事情里。
虽然心中憋闷,汪量也不敢置月尽欢于不顾——小姑娘看着温和,实际上忌讳多下手狠,万一对面的人惹到她,一剑送人归西的事情她是做得出来的。
还不如自己早早出手,将事情掌控在自己手里。
抱着这样的想法,汪量这才给肖青比了个手势,自己直接跳了下去。
挺身而出是一码事,但被迫出手又是另一码事。正因如此,他才心怀憋闷,露出了让月尽欢莫名其妙的那无奈一瞥。
汪量看到月尽欢面色生疑,暗道不好,不敢再看。转而将一腔憋闷之气指向了面前的年轻男子,冷声道:“阁下怎的如此心胸狭隘。此间嘈杂,这位姑娘一时没听见你叫她,倒成了罪过了?听你句句字字,恐怕讨面子是假,意图不轨才是真吧。”
“你又是哪根葱?”年轻男子还以为月尽欢是一只柔弱的羔羊,汪量站出来是坏自己好事。他皱了皱眉,毫不客气地呵斥道:“不关你的事情你别管,鼻子不大,怎么就想往里插葱装象?”
口舌之争罢了,汪量心中没有一丝恼怒动摇:他见过的恶徒数不胜数,这青年的骂人话倒是透着些青涩的可爱。
感受到背后灼人的目光,汪量知道那是月尽欢一直盯着自己。汪量有些心虚,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神情严肃道:“路不平自然有人铲,不过看你这尖嘴猴腮,浑身上下没有二两肉的样子,铲你应该花不了多少功夫。”
这一句话有如刀子狠狠扎进了青年的心里。身形矮小瘦削是他自小以来的痛,眼下被陌生人乍然提起,羞恼之情顿时升腾而起,取代了青年的理智。
年轻男子拔出了腰后的小匕首,指着汪量说:“放你的屁,再多说一句,信不信老子立刻要了你的狗命?”
“我还真不信。”汪量挑衅道,“光天化日之下,你还敢当街行凶不成?”
其实介入之初,汪量还想着要大事化小,将这青年劝走便罢了。只是他很快意识到了不可能——这青年是那种年轻斗狠的,不会权衡利弊……若是江湖老油条,恐怕早早丢两句狠话就离开了。
认识到了这一点,汪量索性把青年的注意力都拽到了自己身上,不给月尽欢出手的机会。
“呵呵,现在这城里可没人管事。”青年冷笑道,捏着匕首的刀尖投了投,朝着周围吼道,“诸位兄弟们,麻烦给小弟腾出一点地方!你小子想要英雄救美,想必有两把刷子!江湖人以武为尊,你我便切磋切磋。留下姓名,我的匕首可不杀无名之辈!”
“在下王度……呵,低劣!”汪量正要报出自己的化名,只见青年不讲武德,倒抓着匕首已经冲了上来,对着汪量前胸就是一刺。
只是汪量经验何其丰富,早在青年停下掷刀,对着自己的心口挪不开眼时,他就知道这青年大抵是要偷袭了。
汪量就站在月尽欢的面前,若是闪开月尽欢只怕是反应不及——故而汪量不能闪避,只能硬接这一刀。
还好他早早看出这青年外强中干,汪量甚至无需拔刀,只是抬起一只手,就牢牢抓住了青年的手腕。青年双眼大睁,想要挣脱却进退两难:面前这青衣男子的手倒像是一把铁钳,抓的他手腕生疼,还挣脱不开。
青年咬紧牙关,将个身子都向后倾去。面对这整个身体的重量,汪量却丝毫不动。青年脸上凶意大起,竟狗急跳墙,一脚朝着汪量下身踹去。
麻杆似的细腿带着恶风袭来,汪量眯起了眼:怎么净用些流氓地痞的下三滥招数?
看青年年纪不大,汪量压了压火气,决定手下留情。左手捏着刀鞘,对着青年踢来的膝盖就是一戳。实木刀鞘去势刁钻,正磕在膝盖上。
“嘶!”青年的膝盖立刻失去了知觉,紧随短暂麻木而来的,是钻心的疼痛。汪量适时松开了禁锢青年的手,青年立刻单腿向后退去,弯下腰抱着自己的膝盖蹦蹦跳跳,痛的说不出话来。
“就这本事,还出来贻笑大方?”汪量呵呵一笑,“以武艺为尊?你倒是真好意思说。”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落在青年耳中确实无比的刺耳,还不等腿上的痛感完全散去,青年就在怒意驱使之下又冲了上来。
汪量皱起了眉头,这人怎么听不懂好赖话呢?
汪量耐心渐失,见青年仍步步紧逼,便决心施以重手。左手抓紧了手中的刀鞘,汪量右手抽刀,横劈而去——一刀出去,力道角度全都妙到毫巅,看的不少使刀的江湖人为之喝彩。
无论是身形还是气度上看,这“王度”的武艺都远在对面的青年之上。众人都觉得这一刀就能为二人的争斗画下句号,可结果却让周围的人和月尽欢都大跌眼境。
这必中的一刀,竟然落了空?
青年的方向和速度都没有半点变化,看他的神色,似乎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汪量的刀空挥了出去,精钢铸成的刀锋带着森寒的光,却只是从青年举着匕首的手前方几寸划了过去,而没能伤到青年一分一毫。
这一刀早了,也快了。
汪量眼神微动,作为局中人也是持刀人,没人比他更清楚这一刀之中的蹊跷。其中真相说白了不过几个字——这把刀,他不趁手!
这把临时借来的刀,要比汪量平时自己用的黑刀要轻,也要短。汪量挥刀瞄准了青年手中的短匕,是想击落青年手中的匕首再将其擒拿。但是挥刀的时候,他却下意识地用了往日挥动黑刀的力道——结果就是刀舞得比往日快了太多。
不过汪量倒也不慌,两人间尚有一小段距离,足够他变招。
汪量右腿一抬,从下方勾踢向青年持匕的手腕。青年人招式不熟,身体也未曾受过锻炼,有些软绵绵的,汪量这一脚提出,下一刻青年的手就被踢得高举了起来,露出了他的胸腹空门。
随即汪量欺身上前,顺势将刀柄重重砸在青年心口。
青年身子一软,竟是被这一下直接攮得晕了过去。
两人交锋犹如兔起鹘落,不少人都未能看清汪量翻转刀刃的动作,视野受限之下,还以为刀锋直直刺入了青年的心口,吓得接连大叫出人命了。
汪量收刀入鞘,懒得去管地上的青年。反倒是隔壁桌那老人和中年人,或许是因为二人和青年有过一段聊天的香火情,这两人见汪量没有对青年赶尽杀绝的打算,便悄默默上来给查看了青年的伤势,然后叫停了那些个还在喊“杀人了”的胆小之徒。
汪量转身,月尽欢不知道什么时候要了茶水,一遍品茶一边盯着自己和青年打斗,看得正兴味盎然,没有半点担心的神色。
这番景象,让汪量到嘴边的一句“姑娘没啥吧”硬生生憋了回去。
“……姑娘好雅兴。”王度脸抽了抽,“你也不担心我打不过那青年,护不住你?”
“哈哈,阁下身手了得,小女子还是看的出来的。”月尽欢笑了笑,“额,阁下贵姓?”
“……姓王,名度。”汪量只觉得心口闷疼,恐怕是被月尽欢气的内伤又犯了——月尽欢竟然连自己的名字都没能记下。
月尽欢喝尽了杯中茶水,站起身抖了抖衣服,欠身朝着王度浅浅行了一礼:“我一直相信王兄的本事,自然不担心……还没来得及多谢王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只怕是我多管闲事呢。”王度看向了月尽欢身后露出的半截剑,“姑娘镇定自若,看样子也是个练家子,若是自己动手说不定比我还要干脆些。”
“哈哈。”月尽欢不置可否,“能偷会儿懒又有谁能拒绝呢?更何况,我出手不一定是好事。”
汪量暗自翻了个白眼:谁说不是呢,这姑娘杀性深重——当初在华州府城外,不就是她先提议要将那伙子贼人全数杀了的?
“是谁在侠义阁门口闹事!”女子冷冰冰的声音在人群外响起,肖青带着侠义阁的人挤进了人群。
肖青左右扫视,很快就看到了王度和月尽欢,见到二人看上去没有受伤,眼中寒意稍缓:“二位可是当事人?”
“不错。”汪量抢先开了口,指了指地上的青年,“此人意欲调戏这位姑娘,我出言劝说他也不听,还还抢先动手,我只好将其击晕,不过并未伤他的性命。”
肖青指了指地上的人,身后的人会意,有一人走上前看了看青年的状态,朝着看过来的肖青点了点头,算是证实了汪量的话。
“地上这人暂时收监。你们四处收集口供,查清情况,稍后请捕快前来接手。”肖青看了神色自若的月尽欢和王度一眼,“至于你们二位……先跟我进来吧,在下还有些事情想要问两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