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月影 第190章 值得吗？

月尽欢一听列云天的话，就明白了燕归尘肯定是有事要自己出去办，这才拿自己当借口。

作为燕归尘的徒弟，给他打打掩护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这老不修拿自己当借口就算了，也不知道先知会自己一声——这不差点就露馅了？

月尽欢暗自腹诽着，但还是配合着圆谎：“昨日实在是疲累，休息的早又睡得沉，可能师傅看我睡了就没打扰我吧。早上我又忙着别的事情，没注意到他回来了。”

列云天点了点头，却有些狐疑。“是这样吗？”

“你方才说，今日又出了事情？”月尽欢看他有些不信，不敢放任他细细思索，生怕他意识到月尽欢的说法中有什么破绽，赶忙找了个话题分散他的注意力。

列云天也没多想，月尽欢这一问，他立刻就被带偏了思路。

一拍大腿，列云天气愤不已：“是了，今早我正想去找母亲再缠一缠，或者看看能不能钻个空子偷偷去看看父亲，谁知前面的衙门有人找来，说是有家酒楼为了赚钱，偷偷贩售用了山菌做成的菜。光是卖山菌菜也就罢了，此事本可慢慢处理，但坏就坏在吃出了事情来，放倒了五十多个人——这下官府不得不立刻出面，我顾不上别的，立刻赶了过来。”

说着话，列云天指了指不远处一家酒楼：“你看，就是那家。也算他们厉害，我们到场进了后厨一看，半人高的筐子里装满了山菌……也难怪那么多人出事，这山菌易腐坏放不住，他们店里的掌柜和伙计想必是好好地推销了一番，才让每个人桌上都点了这道菜。”

月尽欢听了列云天的话，表情变得有些古怪，心想：自己这位表哥看起来老老实实，怎么还想悄悄钻空子呢。

不行，回头得提醒姨妈和师傅一句，别让他得逞。月尽欢暗自想道。

心里这么想着，月尽欢脸上却装作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如此……我还道今日药仙居的病人怎么这么多，出门的时候把我吓了一跳。”

“是啊，有些人确实是被我们送到药仙居了——还好这里离城南不远，征用了几辆牛车马车就把中毒的人全都送到了城南医药街，然后找了几家有名气也有处理菌菇中毒经验的医馆，把病人分散开送了进去。”列云天叹了口气，“人命虽然都救了下来，但是在商讨怎么处置引起这遭乱子的店家时，我和杭枫却有了分歧。”

“杭枫？”月尽欢皱了皱眉，“他又给你找事了？”

“……也说不上找事吧。”列云天挠了挠头，欲言又止，似乎很不乐意跟月尽欢讲这些事情，“在这件事的处理上，我的意思是把涉事之人押送回去，等到父亲苏醒再作决断；但杭枫的意见却不一样，他觉得店家明知故犯已有了取死之道，人证物证也俱在，受害者众多，影响巨大——要是等父亲决断太过拖沓，只怕难以服众，应该修书一封，请华州府的府尹代为审阅案情，然后由本地执行……”

月尽欢听得头晕，连忙摆手：“等等……太复杂了，有没有简单点的说法？”

“简单地说就是他觉得我父亲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甚至可能永远醒不过来，所以不想浪费时间等待，而是找华州府的官员暂时接管梧城事务。”列云天面露怒意，“他说的这么难听，我自然不会答应。一开始两人还能据理力争，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然后他就带着一众弟兄一起离开了，留下了我一个。”

月尽欢没有注意到，列云天说到最后，语气中流露出一丝伤感，只是很快又被他掩饰了过去。

“确实麻烦，这场争论，你们俩是注定吵不出个结果的。”月尽欢叹气，“不过等到姨父醒来，一切问题就都不是问题了。”

“谁说不是呢……只是父亲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啊，我问了燕前辈，他也只说过了这几日就知道了。”列云天抱住了自己的脑袋，“你不知道，我真是憋屈得很。自从前天晚上的行动失败之后，衙门里的气氛就变了——一夜之间，先前跟我关系很好的弟兄们都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看着我的眼神也都带着一种揶揄，像是在看我的笑话一样。”

列云天面露苦涩：“我本来以为他们只是笑话我预判错误或者生了疑心病。但是这两日我看到听到了不少事情，实在是……一言难尽。”

“昨日我跟他们说我要回去了，走了没多远发现有东西拉下，我就折了回去，结果听到了一些事情。”列云天语气压抑，对月尽欢复述着自己无意间听到的话，“他们说行动落空的根本原因是我脑子简单还非要玩计谋，实在是没有自知之明，就应该一切都听杭枫的，我老老实实照办就好——不想，赞同的人还不少。有人补充说我的能力本就配不上捕头的位子，要不是有个好爹，我下辈子也当不了捕头。”

月尽欢闻言，只觉得七窍生烟：“他们真是这么说的？”

“亲耳所闻。”列云天吐出一口浊气，自嘲道，“我早知我不算绝顶聪明，但是做事自有章法，至少明怨断案没有问题。有些地方比起杭枫或许稍差些，但是比起别人……呵呵，他们凭什么说这么难听？”

“我平素对大家都颇为关照，谁知道他们心里是这么看我的？”列云天抿了抿嘴唇，却还是没能对月尽欢隐瞒住哪句让他更加耿耿于怀的话，“更有甚者，还有人提议等到父亲病情好转……呵，或者新知府到来时，他们就一起联名上书，请求更换捕头人选。”

“混账！”月尽欢怒而拍桌，险些再次吓跑茶楼里的客人，“真是卑劣小人，有话为何不当面说？只会在人背后嚼舌根？”

月尽欢最讨厌这种背后嚼舌根的——有意见不说就索性憋着，在他人面前叽叽歪歪有什么用？

“杭枫知道这些事情吗？”月尽欢问，那些人说是更换捕头人选，其实可选的也就只有杭枫和列云天二人罢了——纵然换了新的知府，新知府也需要个对本地情况知根知底的捕头，不太可能自己随便选个人来。

请求更换，想要换谁上位不言而喻。这么一来，杭枫的态度就十分值得分析了。

“他？当然知道。”列云天喝了口茶，想用茶水压下胸口的郁气，“毕竟那些人谈论的时候，他就在场听着呢。”

“啪嚓”一声，月尽欢手上力道一下没控制好，将茶杯捏碎成了几瓣——还好茶水喝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茶渣，不然又是一片狼藉。

列云天被吓了一跳，急忙抓过月尽欢的手看了看：只见她手掌素白，除了几个常年练剑磨出的茧子，并无被碎片划破的伤口。

只是这双手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有力气将杯子捏破的，列云天小声抱怨了一句“破杯子”，便招手唤来了小二收拾，又给月尽欢换了一杯茶水。

月尽欢抽回了手，问道：“杭枫听到了那些人的话，没说什么？”

“他犹豫了一下，让大家别乱说，然后就没了。”列云天说，“看样子只是其他人自己的意思罢了。”

月尽欢翻了个白眼：“放屁，这分明是也有换了你的心思，只是不好明着说罢了——你等着吧，这事儿没完。”

“诶……说实话这捕头也不是什么好活儿，不知道他们怎么都当成了香饽饽似的。”列云天揉了揉眉心，“他杭枫若是想要这个位子，只要他明说，我二话不说就让给他。”

“别瞎说，难不成你怕了他？”月尽欢皱了皱眉，呵斥了列云天一句。

“怕他？那怎么可能。”有些话分明是在列云天心里憋了很久了，这下有了机会便如洪水般倾泻了出来，“尽欢你不知道，这捕头干的是真不得劲。辛劳我可以忍受，但……有些事，看多了让人心累。”

“什么意思？”月尽欢疑问道。

“远的不说，就说这文家的事情。”列云天苦笑，“文家的案子我前前后后查了这么多天，你可知道那些去文家作乱的都是些什么人？”

月尽欢是个尽职的听众，立刻给列云天递了话：“这我哪知道，你说说呗。”

“都是些曾经受过文家恩惠的穷苦人。”列云天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那笑容里却隐含怒意，“其中有不少人，去年冬天才跟文家粮铺赊了粮食，到今天还尚未归还。”

“啊？”月尽欢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他们怎么还听信了谣言，去文家闹事？文家怎么说都对他们有恩，他们图什么？”

“谢谢你。”列云天一句话让月尽欢愣住了，“你的话让我明白了，我果然不是异类……正常有良知的人，如你如我，只怕都是一样的想法——纵然大义不允许我们帮助恩人，至少我们也会袖手旁观，而不至于亲手加害。”

“可惜，有些人没有良知。”列云天咬牙切齿，眼露寒光，“虽然那些闹事的人都避而不谈，但是我还是从有些人失言之下说出的只言片语里，明白了他们戕害文家的理由。”

月尽欢心头一紧，已有了猜测，但她从未如此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的。

列云天随后的话，却让她的心彻底凉了下去：“那些人觉得，只要找个法子把文家害的家破人亡，他们欠下的东西就不必再归还了。若是运作得当，他们或许还能从中获利。”

“他们好聪明啊。”列云天脸上露出了森寒的笑意，让人不寒而栗，“得知这个理由时，我不禁想问：我每日奔波劳碌，所守护的竟是这等败类的安稳？这真的值得吗？”

月尽欢直直盯着列云天的双眼，眼里不如往日清澈有神，显然是被连日的事情打击的失了心气，如果放任他钻牛角尖，只怕他的心中的道义终将崩解——届时的列云天便只是一具行尸走肉了。

月尽欢不忍见他如此，思索片刻后，斩钉截铁地说：“值得。”

列云天一怔，凝视着月尽欢的双眼，没想到她会给出这么个答案。

月尽欢眼神坚定，解释道：“你并不是只守护了那些败类，而是守护了的人中偏巧有几个败类罢了——表哥，别钻牛角尖，因为一点小瑕疵就全盘否定你行为举止的意义。”

列云天低下了头，说：“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

“没有可是。”月尽欢打断了列云天的话，“你现在不过是因为这几日的接连打击才思想偏激了些，等过几日事情好转起来一切就不一样了。”

“表哥，不要被挫折打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