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尊今日掉马了吗 第16章 轻舟

“那又如何？”夜雪没有否认，“我有世上最好的剑修做师父，我该和她学剑。”

“你可以继续和她学剑，但你总要学会使用自己的血脉力量。”苍幽叹气，“只要用过一次，你就会知道那才是最适合你的。”

夜雪执拗地摇头，“我只会用师父教的剑法。”

二人之间沉默下来，夜雪张了张嘴，却怎么也喊不出那声叔叔，今天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他不知要和这素未谋面的叔叔说些什么。

最后，夜雪只能开口问道，“你刚才说我父母来不了，是什么意思？”

半妖的身份代表着同时被人族和妖族抛弃，百烬城的半妖都是如此，夜雪已经接受了自己是不受父母期望出生的事实，可苍幽的话让他又忍不住在意起来。

苍幽回想起大哥和大嫂，语气沉痛，“大哥是苍雪狼族的族长，大嫂是人族的修士，他们是自愿结成道侣的，后来有了你。为了争夺荒骨部妖王的位置，奔蛮虎族联合玄溟部偷袭我们，大哥大嫂身亡，苍雪狼族和部族四散离析，我当时修为尚弱，不能保护你，才将你送至百烬城。”

苍雪狼族不善水战，玄溟部的妖王是水螭，再加上夜雪刚刚出生，耗费了父母许多灵力妖力，奔蛮虎族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直接让荒骨部最大的妖王竞争者死于偷袭。

夜雪听着苍幽说的往事，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苍幽挠了挠头，问道，“若我没记错，你成年了吧？”

夜雪波澜不惊地炫耀道，“嗯，师父还给我过了生辰。”

三句话不离他师父！胳膊肘拐到没边了！

苍幽气急，狠狠地一指点在苍雪灵台，妖力从指尖流出，钻入夜雪眉心。

妖力激发了夜雪体内的妖族血脉，将他缺失的妖族传承激活，寻常妖族出生后便能激活传承，半妖得等到成年后，由同族长辈激活，这件事本该由他的父亲来做，现在只能轮到苍幽出手。

夜雪识海一痛，大量的知识涌入他的脑海，许多以前让他想不明白的身体变化都在传承中找到了答案，他还在其中看到了一些关于如何使用血脉力量的教导。

苍幽嘱咐道，“传承有点多，你慢慢看。”

夜雪的头还有些隐隐的胀痛，现在只想休息，“还有事吗？没有我就走了。”

苍幽还想说什么，可身上的玉符忽然散发光芒，是妖界的部下在试图联络他，他面色一变，将一枚玉符塞到夜雪手中，“族中有事，我要离开一趟，这是可以联络我的玉符，你要是找我，就注入力量到玉符中。”

苍幽赶着回去处理要事，给夜雪留下一个匆匆离去的背影。

夜雪握着玉符，忽然抬高声音说道，“下次别出现在我师父面前，她不喜欢妖族。”

苍幽的背影忽然矮了一截，原来是不小心崴了脚。

夜雪耳边传来他咬牙切齿的传音，“行。”

他安静地注视着自己血缘上的叔叔，像是要把他的身影存在脑海里。

目送苍幽离去，夜雪回到楼中，孟轻岚正在厅内闭目养神，显然是在等他。

夜雪送走叔叔后仍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他原本以为抛弃他的父亲是叔叔，父母也没有遗弃他，听起来他们还是恩爱的道侣，只是还没有问清妖族荒骨部的细节，苍幽便提前离去了。

夜雪记住了苍幽说的往事，可那些夹杂着恨和血的故事到底隔了十八年，才化作细雨淋在他身上，他从细雨中穿过，脚步不停，不经意间低头才发现衣衫已经被雨打湿，隔着朦胧的雨帘回望，路的尽头是他从未见过的父母，看不清面容，恍如幻梦。

直到看到孟轻岚端坐的身影，夜雪才有从幻觉踏上地面的真实感，至少这条路上还有师父走在前面，他不会迷路。

孟轻岚耳边响起轻微的脚步声，还有衣衫相触的簌簌声，腿上传来不轻不重的负担感，她睁开双眼，夜雪正蹲在地上，把头轻轻靠在她的腿上。

夜雪轻声说道，靠在师父腿上，他脑袋里隐隐的胀痛才舒缓了几分，“师父，我回来了。”

孟轻岚看他脸色苍白，眉间微蹙，问道，“你不舒服吗？”

夜雪的头痛还未散去，他只是笑了笑，“我没事的，师父。”

为了转移孟轻岚的注意力，夜雪抬起头，仰视着孟轻岚的脸，“师父，我多了一位亲人，这感觉很奇妙，他与我长得很像，又熟知我父母的事情，我没有多高兴与他相认，但是忍不住在意他。”

孟轻岚抬起手，轻轻梳理夜雪的银发，“他是你在这世间的另一条连接，人生于天地间，如江上轻舟漂浮不定，若有亲缘，便能将自己与另一艘小舟相连，增强自身的存在。夜雪，恭喜，现在多了一人爱你。”

不是的，夜雪想道，如果他是轻舟，师父便是灯塔，穿过波涛骇浪他也要奔赴灯塔，让灯塔的光洒在自己身上。

夜雪忐忑道，“可他是妖族，师父不喜妖族，会因此介怀不再喜爱我吗？”

这艘轻舟浑然不管与他相连的叔叔，牟足劲要驶向孟轻岚身边，苍幽日后遭受的惊涛骇浪，一半都是苍夜雪带来的。

孟轻岚无奈地看着他，“我是第一天知道你的半妖身份吗？既然早就知道你有一半妖族血脉，又何必等到今日再来介意？我是不喜妖族，但也不会对妖族赶尽杀绝，若他不主动出手伤害人族，我也不会挑起纷争。”

到了这个修为境界，苍幽代表的就不止是他自己，还有他身后一族的态度，他对人族下手会被认为是妖族荒骨部主动挑衅人族，剑尊孟轻岚也一样。

孟轻岚想起苍幽与夜雪相似的脸，调侃道，“以后是不是应该叫你苍夜雪？你们的确长得很像。”

夜雪摇摇头，“师父还叫我夜雪就好。”

姓苍姓白姓什么都无所谓，只是一个名字而已，师父要是连名带姓的叫他，反而显得疏离，若真要加一个姓氏，他觉得风夜雪最好听。

夜雪垂下眼眸，低头时脸颊蹭过孟轻岚的衣服，棉布细密的触感留在脸上，“师父，我的父母好像不是故意遗弃我的，他们有苦衷，我这么多年的恨像个笑话。”

孟轻岚的手指顿了顿，继续拂过柔凉的银发，“苦衷是他们的苦衷，你受过的苦难是你的苦难，你不必强迫自己马上谅解，委屈自己去达成一个美满的结局。行止随心，不做违心之举便好。”

师父懂的好多。

夜雪再大的疑惑在师父这里都能得到解答，每次听到师父对他温和地说一大段话，他就能安定下来，慢慢地解开心中缠绕的结。

除了安心感外，心中还会有隐秘的欢喜，夜雪不知这种欢喜来自哪里，翻遍脑海中的妖族传承，也没有一处提到这种感觉。

“师父，为何你那么会开解人心？”夜雪沉默了一会后，忽然问道。

“嗯……大约是我多活了几百年吧。”孟轻岚一本正经地说道，可夜雪一眼就看到了她唇角微微弯起。

“师父又在逗我。”夜雪撒娇般地说道。

“咳，其实是因为我修有情道，体察世情百态，见过许多恨海情天，所以对怎么活得舒服一些略有心得。”孟轻岚收起促狭的笑意，认真解释起来。

夜雪：“恨海情天？”从未听过的四个字。

孟轻岚：“就是恨意如海，情爱无垠，爱恨交织下执念难消，一些曲折强烈的情感，发生在真实的人身上，反而比话本中编的故事更加离奇刺激。”

见夜雪有些好奇，孟轻岚从记忆里找出几个故事，“比如药王谷的掌门收养了仇人之女，将养女收为亲传弟子，养女长大后从宗主的对手口中得知此事，与她反目，叛出宗门。青石城有两家食肆的老板，他们父辈是竞争了一辈子的对手，当其中一人家中遭遇变故即将流落街头时，是另一人救济他，借他金银东山再起，如今他们俩白天相互争抢客源，你追我赶，晚上却回到同一家宅子里做夫妻……”

夜雪微微睁大双眼，努力消化着师父说的小道消息。

孟轻岚却在此时打住，收了话音，叹道，“看你也不想听，我还是不说了。”

夜雪很想听，他轻轻扯了扯孟轻岚的衣角，也不说话，就这么伏在她膝头，用那双幽蓝的眼瞳安静地看着她。

明明已经隐去半妖特征，孟轻岚还是在他头上幻视了抖动的耳朵，当即败下阵来，“好吧，听完一个故事，你就去休息，先讲青石城那对老板的故事吧……”

屋内传来不疾不徐的讲述声，偶尔有轻声惊呼和追问，灯影摇曳，将二人一坐一伏的影子映在窗边，窗外是沉沉夜色，明月伴着一枚星子缀于天幕之上。

无人知晓，轻岚剑尊除了甜味水果之外，也偏爱毛绒绒的小动物。

所以，孟轻岚好像对夜雪格外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