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浅顿时被问懵了,难道说君少主是想听她被钱诚志从凡间捡回来,然后认贼作父的心酸过往?还是说他从诸多细节识破了她穿越者的身份。
思来想去,她并不觉得君少主是一个喜欢揭人伤疤的人,便十分坦诚地说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君少主,没错,其实我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来自未来,是一个莫得感情的社畜,原本每天咸鱼躺混吃等死,过得挺滋润的。谁能想到突然就穿越了,我只能靠着微薄的画符技艺来完成复仇大业,哎,我其实每次想起这些,都会忍不住emo……”
在她开口以前,君清然曾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在他的心理准备里,顶多就是钱浅与芊芊并无交集呗,谁能想到她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他竟有点听不懂。
君清然蹙起眉宇认真地看着钱浅的眼睛,什么是社畜,什么又是穿越,更别提最后那个“emo”了。
然而,就算他完全不明白钱浅说的是什么意思,有一句话他却是听懂了——钱浅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那她便极有可能是转世归来的芊芊。
没想到,他惦念了她二百多年,最后还真的将她盼回来了。
君清然扬起唇角冲她微笑,他只感觉有很久很久都没有过如此开心的心情了。
就算眼前的人样貌变了,神态和心性全变了,但是她骨子里到底还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芊芊。
钱浅还从未见过君清然笑的这么有温度,一时间,她也有点受宠若惊。她知道这便是君少主的心在和她慢慢拉近,他待她与旁人始终是不同的。
钱浅正要开口说点什么,忽然觉得脚下地动山摇的,冰山竟猛烈地震动起来。
“这是……”
钱浅还以为是小符要放他们出幻境了。
君清然却一把拉住她的手,道:“咱们得尽快离开这里,不出一炷香的功夫,这里怕是就要融化了!”
冰山融化了,那他们岂不是要掉进海里活活淹死?钱浅望着那海面上腾腾升起的寒气,就不禁狠狠打了个哆嗦。
那还等什么,若说逃跑她可比君清然擅长多了,她跟着君清然的身后跑了两步,眨眼之间,就加速跑到了他的前头,眼下反倒成了她拉着他跑了。
钱浅正认认真真地逃命,谁承想那只拉着君清然的胳膊突然被用力一拽,她尚且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随着那力道一个转身趴在了他的背上。
钱浅的心“咯噔”一跳,她活过三世还从未有人背过她呢。君清然的手臂自她的腿后环过,她只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就晃悠悠地离了地。
只见君清然微微侧目,温润道:“才刚涂了药,跑那么快岂不要牵动了伤口?”
钱浅的脸不自觉地烧了起来,她以前看君清然的背影时,他都在天上飞,这还是第一次靠的这样近去看他的背影,他面容虽生的清逸俊朗,身材却一点也不单薄,这样一双宽阔而威风凛凛的肩膀让人格外有安全感。
一开始她的手都有点无处安放,在半空中僵直了半天,最后还是环过他的脖颈,与他更靠近了几分。
他急着走出这片冰山去,那些小细节自是没发觉的。
君清然一直背着她走出去良久,直到遇见两条分叉路口,他才缓缓开口说:“知道来时的路是哪一条吗?”
钱浅懵住,立时无辜地摇了摇头,“我向来是不认得路的。”
君清然的唇角不免勾起一抹浅笑,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路痴的毛病倒是没变。”
他认真思忖了一番,最后选择了那条稍窄的小路。
这北海之境是与魔域相交接的地界儿,他曾经见识过太多魔域的障眼法了,往往越是看似平坦的大路,遇上风险的几率也就越大,狭隘崎岖的小路却反而保险。
事实也果然不出他所料,他背着钱浅沿着那小路才走了十余米,却见他们身后的冰山路面轰然倒塌,连着那条平坦的大路尽数沉浸了海里。
而君清然步伐轻快,背着钱浅不过又走了百米远的距离,便终于看见了坚实的土地。
钱浅原本一颗心一直提着,此时也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他们没有走那一条大路。
“君少主……你……”
还是放我下来吧……
钱浅话说到一半儿,可是又十分贪恋与他相处的美好,便又生生咽了回去。
此时君清然也并没有要驱逐她的意思,而是放缓了脚步,免得背上的她会觉得颠簸。
沉默了片晌,他语气淡淡道:“钱浅,你真的喜欢厉威吗?”
不知怎的,这话听上去,倒是有几分醋意。
看来是君少主为了她吃醋了。
钱浅压制住内心的欢喜,努力保持淡定,不疾不徐地说:“或许以前喜欢过,但是现在自然是不喜欢的。他背信弃义,为了攀附上钱淳将我害的那么惨,我若是连这种人都喜欢,那得多下贱。”
君清然也忍不住发笑,“其实我早猜到了。”
钱浅拧着眉,不可思议道:“你猜到了?”
她一直觉得自己伪装的很好,尤其是在君清然面前总是强调她有多爱厉威,分明是没有丝毫破绽的。
却听君清然说:“因为你去见他的次数,还没有见本君的多。应该没有人喜欢一个人,还如你这般淡定的吧。”
钱浅心服口服,的确如此。甚至可以说,若不是不得不相见,她根本就没去见过他。
果然心里厌恶一个人,是很难装出有多喜欢他的。
她还没说什么,君清然就起先说道:“钱浅,把婚退了吧,你受过那样的欺侮,本君不能劝你一笑泯恩仇,但就算你想复仇,也有许多种办法,没必要和一个小人捆绑在一起。”
钱浅先前不退婚,不过是不想让钱诚志父女好过,现在钱淳已经下了狱,她的确没有再坚守婚约的必要了。更何况,要她退婚还是君少主提出来的,她自是非常愿意的。
于是,她郑重地点点头,乖乖应道:“好。”
君清然眼眸更亮了几分,他不免打趣说:“既然答应的这么干脆,回头可记得把退婚书写好了,传给快刀门。”
钱浅歪着头看他的侧脸,生怕他听不清,还故意在他耳边提高了音量,“放心吧,出幻境我就去办!”
君清然不自觉地笑了起来,他依旧是背着钱浅漫无目的地向前走,仿佛二百多年都没开口说过话一样,他忍不住对着钱浅碎碎念起来,“我曾经……有个朋友也与人退过婚。”
“她虽是女子,却难得英姿飒爽,处事冷静果断。她与人定下婚约,可偏偏修的是无情剑,对于情感并无欲念。”
“与她定下婚约的那人也算是我们修仙界的翘楚,那人的地位就好比我这个青云宗少主一样尊贵。我那朋友若是与他退婚必然会得罪了那个大宗门,甚至连带着她的宗门都可能会因为这次退婚而受到牵累打压,影响未来发展。”
君清然自嘲地笑笑,继续道:“可我那朋友即便知道后果,最后还是只身一人去那宗门要把婚给退了……”
君清然以为说到这里,钱浅一定会对后面的故事非常感兴趣,或许还会追问,“那后来退婚了吗?”
然而,他却不知道钱浅是在幻境中看过他和大师姐的过往的。
他如此含蓄的“一个朋友”放在钱浅面前,根本就差报自己身份证号了。
钱浅心里有点发酸,这个人,怎么和她在一块儿,还惦记着曾经的女神呢。
可是她想到大师姐的命运并不好,最后甚至都没活下来,她顿时又酸不起来了。
她沉默了片晌,还是故意做出一副震惊的神情,询问道:“那后来呢?你们……啊不,我是说你那朋友可退婚了?”
君清然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垂下眼眸,良久才说道:“还没退成,便起了修仙界与魔域之战。修仙界和魔域都伤亡惨重,其中,便也包括我那朋友……”
“与她有婚约的男人十分敬重我那朋友,在她离去以后,还是忍痛签下了那份搁置良久的退婚书,也算是遂了她的心愿……”
君清然的声音猛地顿住,钱浅侧目望他,却感觉到有一滴晶莹的眼泪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不知怎的,她的心竟仿佛被剑戳了一般,疼得尤其难耐。
想来,当时的君少主便是宁愿赔上自己的性命,也不愿签下那份退婚书的吧。可是为了成全大师姐,他还是忍痛断了自己的念想。
都说大师姐是个苦命人,可默默思念了她二百多年的君少主又何尝不是苦命人呢。
此时的钱浅心底是有几分醋意的,但是更多的却是心疼君清然。
他曾经有过那么多的遗憾,如今她既然走进了他的世界,她希望能尽己所能地把它们全部填满。
钱浅颤巍巍地抬起手,替他拭去了眼角的泪珠,待他情绪稳定,才小心翼翼地安慰道:“君少主,你要相信人都是会新生的呀,就比如我,我上辈子有那么多的不如意,如今不也好好的吗?你那朋友现在一定也挺幸福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君少主,你也应该向前看了才是……”
“不是还有我吗?如果你愿意,我便会一直陪着你,做你新的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