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中十五人已然到齐。
路行这边刚送了纪飞回来,看见众人面色凝重,自知事情有变。
“若这位令王今日就有动作,该怎么办?”紧张又沉默的氛围下,沈夫人开口。
近日卢家曾派人送信过来,他们带来左相赵明如何把持了朝堂的消息以及令王在宫中的残暴之态。
打翻茶盏的奴才竟直接被处死,诸如此类。
皇帝病重无人能见,整个朝堂如今都在令王和赵家手中。如果他们一定要置沈家于死地,怎会没有布局?
“当年皇上下令,皇宫与城中的安全都交由皇城司护卫,各府不许豢养侍卫超过五人,包括出宫开府的皇子。”沈老夫人说道。
“可我不信这位令王手里没有养着些私兵。”沈珍贝面色嘲讽道。
“是了,如今形势,令王不会没有准备,就在于今日或是布置在阿襄所说的那三日后。”沈任雪接话。
“都怪我,说之前没有仔细观察周围……”沈珍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阿襄不必如此,我们最近的动作过于隐蔽,太过平静也会招来怀疑罢了。恐怕你不说,他会对我们更加监视。”沈老夫人说道。
“索性只是赌一把。”沈任雪说。
“据说令王,性情残暴,但也是个自大狂妄之人。”
“说不定,他今日派护卫来,是根本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呢,才不怕泄露他已经知道我们计划的事实。”沈夫人淡淡道。
“那就是今日了,若是能成,又何必等两日后。”沈老夫人一锤定音。
这边纪飞回去后,便和令王禀告着,“我去的时候大门紧闭,院中人并不多,沈老夫人那里倒是热闹。两个带路的小厮,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
“大门紧闭,对封侯还这么不满吗?”令王漠然道。
“你带人在沈府外围看着吧。”
纪飞领命带队出了宫门。
三月底的天气,阳光已有力道,盖过了春寒料峭,迎来新的生机。但对沈家来说。
既有碧空如洗的晴朗,也有春雨绵绵的打扰。
只是这一切都不会再影响,新的生机在大地上破土而生。只有舍去,才能得到。
沈珍贝其实也不是那么明确,此次出走能否换来想要的一切,也不清楚自己能否走到足以揭开真相的位置。
可若是不舍弃眼前的“太平”,还在委屈求全。
那这一生,岂不白来。
院中的玉兰花早已落了,散了一地,院中洒扫的仆从遣散后,没有人顾得上去打扫。
就这样也好!
就留下这些念想在这里。
“既然如此,大家还是乔装打扮一番为好。”沈老夫人说道。
叶嬷嬷这时拿出了许多粗布衣衫,让大家换上。
大家各自也都收拾好了简易的包袱,贵重的摆件等物都留在这里,衣裳首饰也只带了轻便的。
收拾妥当后,又一起来了沈老夫人院子里。
琉璃和琥珀各自背着个包袱,沈珍贝身上则背着那长盒子。
路行和青竹竟是什么也没带,只在身上别着那把短刃。
沈老夫人问起,却是说什么也没带来,便也不必带走。路行的直接让沈老夫人哭笑不得。
至于收着路行母亲发钗的木盒子,他倒是觉得留在沈府安全之处更为妥当,免得跟着自己奔波。
每个人的眼神里都饱含着坚决,坚决之下隐藏着不舍。
“走吧。”沈老夫人说道。
一应都已收拾妥当。
路行此时开口,“是否需要我先去探探路?”
“探什么路?”沈老夫人说。
沈珍贝在旁边也听得有点懵,难道我们这一群人就这么大喇喇的走出去吗?
“叶莲,是…是还没说吗?”
沈老夫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竟是闹了个这么样的笑话。
什么?大家面上都是疑惑之色。
但也能看出来沈家这一家子真是心齐,都不知道要怎么走,便说走就走。你收拾东西,他整理屋子,好不热闹。
大家看着沈家的主心骨——沈老夫人,等她开口。若是没有人能带领沈家,将人心聚齐,也没有可能再寻找新的机会了。
“实际上我房中有一条密道,是要安排大家走这里的!”
沈老夫人说着便在堂中座椅后的壁画上摸索,画中一片寂静的湖上竟有一个机关。
按下去,壁画右侧发出轻微轰隆隆的声响,打开一道能容一人通过的小门。
是了,沈老夫人院子坐北朝南,院子后面就是假山和园林。
“从这道下去,穿过去,就能走到城西的一处宅院,大家在院中汇合。”叶嬷嬷接着说道。
就这样,叶嬷嬷扶着沈老夫人走在最前面,沈夫人跟在后面。
“小姑,我跟你走最后面吧。”沈珍贝说完就让路行跟上。
路行回头也并未推辞便跟了上去,阿襄这么安排也必有原因。
最后便是沈任雪,沈珍贝,琉璃,琥珀和白管家。
白管家最后一个进来,琥珀手上举着盏烛火,只见他把密道右侧的墙壁上凸起的那块砖,使劲推进去。
门便合上了,许是因为密道中空间更少,听见了比打开时更大的嗡鸣声。
他伸手探去,确认门已经完全合上。
只是暂时的告别——沈珍贝默默想。
此时的情况,也没有时间再给人优柔寡断的机会。
“小姐,小小姐,快走。”白管家沉沉的声音传来。
此时沈府外的巷子,府两侧的树上,长满了穿着粗布衣衫但眼神凌厉的探子。
带队的纪飞就在巷子末尾蹲着,叼着根草。
全然不知此时沈家已经空无一人。
明澄堂里点着的长明灯,也已经熄灭。沈夫人一早就将他们的牌位装好,带他们回家。
密道通向的是城西边一处宅院,这边鱼龙混杂,并没有什么大的,阔气的宅子。
只是些小院,居住的也都是些往来的商人樵贩。没人会注意到多出来的几个人。
此时天色已经微微黑了。
“不如我去买些吃食来垫垫。”叶嬷嬷看着沈老夫人担心的说道。她害怕老夫人赶路吃不消。
“是啊,祖母,都到这里了,也不急于一时。”沈珍贝说道。
“不必,不能再耽误下去,也不能引人耳目。”沈老夫人说。
“母亲,媳妇带了些牛轧糖出来,可先垫上些许。”沈夫人及时的拿出来。
论细心,不会再有人超过沈夫人了。
“大家一人拿一张。”叶嬷嬷从随身的衣兜里取出十五张文书。
这是身份凭证吗?
每个人接过来,都发现上面是一个不认识的名字,底下写着住址哪户,从事什么。
“这是提前已经给大家办好了的身份,最近城中进出查的很严,若被查到,问起来叫什么让出示凭证,把这个拿出来就好。”沈老夫人说道。
沈珍贝讶异,这东西她是没见过的。从前和谢然出城郊游或和母亲去城外寺庙上香,马车上都明晃晃的刻着“沈”,城门口守卫的士兵看见了自会放行。
何须问询?更不会让出示什么身份凭证。谁会去得罪那个时候的沈家。
一群人分了两波,沈老夫人和沈夫人一道,路行和沈珍贝一道,沈任雪自己走。
沈老夫人二人最先出发,她们如今是京中一户人家外来探亲的远方亲戚。
与沈老夫人和沈夫人同时,沈任雪轻功登上城墙,趁无人注意,踩着招式,转花剑,从城墙上飞身下来。
准备去西城门外的走道边接应。
城门口的守卫也懒得跟沈老夫人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纠缠,稍微询问,便放了过去。
这边路行和沈珍贝则带着白管家扮成燕云商会的人——这个商会在京城中极为神秘,从不参与什么商会聚会等,但名头却不小。
他们扮的是燕云商会底下做首饰生意的,守卫拦下后出示身份凭证,过去也算轻松。
只是问着沈珍贝身上背着的长盒子是什么。
路行一说是帮他们当家的运送的大货,不能随便给人看,并拿出了个钱袋子塞给对方,也就过去了。
这会儿已经到了城门快落锁的时候,城外的小道上人并不多。
沈珍贝和路行一边走着一边回头,看着巍峨的城门——是真的离开了。
城门关上,就把过去的悲伤关在这里吧,我们,只会向前走。
但记忆不会消失,会一直在沈珍贝的左右,提醒她,想要去的地方。
这边沈任雪带着沈老夫人和沈夫人也已等候了些许时间。旁边还跟着的是梅月和梅风,这两位就是沈任雪的大弟子。
几人汇合,便往城西安故镇走着。
此时已经走了许久了,众人都感觉十分疲惫。
实际上出城的百姓时常要走这么一段路才能到达下一个落脚处,并不是谁都有钱置办马车或马匹,多是步行。
可沈家众人并未有此经验,倒是走得艰难。
沈老夫人忍不住笑道,“当年我爬山,就这么走到山顶都没问题,现在走这么几步,都气喘吁吁的,真是老了啊。”
“祖母别这么说,在孙女心里,您还是那个名贯北地的‘女土匪’呢!”沈珍贝笑着安慰道。
“你说谁是土匪?”沈老夫人问,佯装要打她。
沈家众人此时的心情自然是紧张的,刚完成一件大事,大家的心里都还没松下来。
经过沈珍贝这么一闹,倒是轻快了很多。
此去对沈家来说,一个新的开始。
说话间,有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老夫人!”
“是师父!”路行最先反应过来。
只见浩叔在前面骑着马,后面跟着的人拉了一驾马车,就这么风尘仆仆的,从漆黑中穿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