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小猫 第2章 对视

“大家把书翻到目录，我大致疏离一下这学期的任务”

李洋把手中的语文课本搭在讲台上，扶了一下眼镜扫视着蔫了吧唧的同学。这群孩子是她高一下半学期接手的，半年相处下来，也算对这群兔崽子有所了解。孩子们活泼但不怎么惹事，成绩算得上中游，平常也惯会逗她开心。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会把这个班带到毕业，这也是她所希望的。

“啪啪” 李洋拍手清嗓道 “都给我精神点，高二是很关键的一年。这学期可不能再吊儿郎当的了，我们离高考可……”

“报告！”

还不等李洋说完，门外就响起徐不疑朝气十足的声音。985全体同学目光向门外一致看齐，徐不疑对着微微皱眉的李洋露出大方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李洋在脑子里转了一圈终于想起来，这是从文科班转来的新生，是□□班的，还拖自己帮忙照顾来着。

看着眼前清秀的少女，想起□□在自己办公室捶胸顿足的样子，李洋不禁对这个女孩多了几分好奇。

“进来吧”

得到李洋准许，徐不疑笑着走进了教室。刚进教室就听见此起彼伏的惊叹。

“我去，美女啊！”

“这是借读生吗？像是走艺术的诶……”

“不是吧，我好像在李洋办公室听了一嘴，是文科班来的”

“从文转理，疯了吧！”

“我靠谁知道”

李洋听□□的意思，以为徐不疑明天才会来报到，就想着明天再安排。毕竟理科班人多，座位一时腾不出来。没想到现下人就来了。

“好了好了，安静一下。我先简单介绍一下，这是从文科班转来的新同学。希望大家多多关照，学习上，生活上，尽量让新同学快速融入985。”

李洋简单做了开头，徐不疑就自己大大方方地走到了讲台上。她先环视了一圈讲台底下一脸兴奋的同学们，然后拿出徐氏招牌微笑——春风和煦，落落大方，沁人心脾，勾人心魄。

“大家好，我是徐不疑。能够在这里认识大家，是我的荣幸，希望大家多多关照。”

徐不疑说完就微微鞠了一躬。

讲台下的同学立刻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李洋皱了皱眉，无法把面前开朗活泼的女孩和□□口中弱小无助的小可怜重叠。

嗯……要是陈盐在这一定要翻一个李清清氏白眼——太装了！ 用陈盐的话说就是徐不疑这货太她大爷的装了，什么时候都端着她的人设和架子，嘴里一句实话都没有。

973哪位好同学没有被徐不疑人畜无害的样子骗过，从985热烈的欢迎来看，985沦陷的速度不会比973慢。

李洋扫视了一圈，最终把目光放在最后一排独坐的女生身上。女生扎着低马尾，安安静静地坐在最后一排，从始至终脸上都是一副如淡水般的漠然。大家鼓掌，她就鼓掌；大家鬼叫，她就搭着胳膊静静看着。

李洋心下有了数。

“吴翰，你把外面的空桌子般到苏泠旁边。徐不疑，你先坐在苏泠旁边，她是我们班的学委，也是我们班第一。你刚转来，高一下班学期有些知识有欠缺，有什么不懂得你可以问她。”

徐不疑顺着李洋的目光往下看，对上了一双似松针尖上雪的冷眸。徐不疑下意识勾唇对女生微笑，女生却别过眼，帮吴翰把桌子对齐。

徐不疑挑眉看向窗外，面上不显，但心里早就掀起惊涛骇浪。

苏泠……这一眼的距离，比任何一刻都要近。

她好像没有变，但又好像变了，好像变得更生人勿近了。徐不疑在心里面细细比量，眼睛一直黏在苏泠身上。

苏泠感觉有一道视线一直在她身上缓缓划过，苏苏的、麻麻的，像是猫科动物用带着倒钩的舌头舔过全身。

她抬起头，发现讲台上的女孩一直微笑着看自己。

徐不疑踩着心跳的鼓点，向苏泠缓缓走去，眼睛一动不动粘在她身上。苏泠静静站在那里，看着徐不疑离她越来越近。

就在徐不疑快要走到的时候，苏泠迅速错开眼神，几乎狼狈地站回自己的位置。

苏泠身旁的吴翰憨厚一笑 ：“你好，我是吴翰，欢迎加入985。”

徐不疑也回之一笑 ：“你好”

苏泠低着头，一言不发，直到一股温暖的果香袭近。徐不疑静静坐在苏泠旁边，果香气把苏泠包裹起来，让她不敢呼吸。

等徐不疑落座，李洋就继续开始讲课。

徐不疑看见苏泠的桌上放的是语文课本，就把包里的课本先拿了出来，把包先放在两人中间，等下课再说。苏泠瞥了一眼脚下的粉色书包，没有多说什么，继续跟着李洋划这学期的重点。

李洋习惯在开学就把任务规划好，这样学生不至于没有学习方向，不同进度的学生都能从中受益。李洋的教学风格和她本人一样得一丝不苟。

她最喜欢苏泠这样的学生——刻苦认真，当初想在最后一排独坐也是苏泠自己提出的，她希望能有一个更安静独立的学习空间。

“穆穆和琴，至至愔愔。如彼清风，泠焉经林。”

少女穿着干净整齐的校服，笔直得站在讲台上。她的声音很轻，语调和缓但却让人不住得听下去。眼神是超出青春期的从容自持，没有任何自傲，全是势在必行。

“琴声静穆，像清风过林，泠然幽荡。”

少女深鞠一躬。

“大家好，我是苏泠”

苏泠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她总是一板一眼地完成她自己的计划。一年来，班里没有谁走进过苏泠的幽幽琴声里。苏泠在同学们眼中就是高冷学霸，只可远观；而在苏泠眼中，社交几乎是不必要的事。

泠风的清冽慢慢吹成了冷风的孤寂。

李洋这样安排座位其实也是出自一点私心，她曾跟□□说过，她不想让苏泠像她上学时一样孤寂——没有朋友，没有乐趣。每天沉浸在题海中，只知道要学习，但没有生活的方向。

她还记得□□源落在她身上难以言说的眼神。

“我还以为像你这么有主意的人，早就做好未来的打算了” □□源看着她攥着咖啡杯笑道。

打算吗？也有吧……她比同龄人有更早的人生规划和目标，但现在来看那些所谓的规划都赶不上变化。桅杆失去方向时，她像失去了主心骨，忽然人生就毫无意义了。

她都还记得刚在她妈妈的安排下走进一中，内心是多么不甘、无措。她前半生的规划几乎作废，这里没有她的理想……身边也没有知心人。

直到——遇见了刚到办公室就把咖啡打翻在自己桌子上的□□。这个大大咧咧的女人就这样跌跌撞撞闯入她的世界，变成拉帆的航手，让她度过那段时间内心的波涛汹涌。

从那时她才知道，人生中很多东西都是必选题，但我们总会选错一两个，但没关系，总有附加题来告诉你，没有什么是割舍不下的。

一切都交给缘分吧……

“叮铃铃——”

李洋是个从不拖堂的老师，她合上课本。“好了，大家下课休息一下吧。徐不疑，你跟我来办公室一趟。” 徐不疑拉开凳子，从后门出去，跟上了李洋的步伐。

李洋刚踏出教室门，大家就撒了欢。

语文课代表郝伊怼了怼她的同桌 “怎么办，有一段重点我没跟上，老师下节课说不定要按照重点布置作业。你划完了没，让我抄抄。”

吴翰迷迷糊糊睁开眼，看着空空的语文课本，转头冲郝伊尴尬一笑。郝伊给了她一个巨大的白眼。“你除了体育课不睡觉，你还有什么课不睡的吗？”

吴翰也很无奈，谁让他天生觉就多呢。“老班的速度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早就放弃追随老班了。我一直追随的是你啊伊姐，你信不信咱们班好多人都跟不上。”吴翰向郝伊投向真挚的眼神。

郝伊也很抓狂 “那怎么办啊”

吴翰悄咪咪地靠近郝伊，看看郝伊又看看后面。郝伊不明所以，双手交叉护在胸口 “干嘛！”

“别误会别误会，我的意思是说，你为啥不找学委借呢？学委绝对记完了，你信不信” 吴翰压低声音说。

郝伊撇了撇嘴 “你要是敢，你去。”

吴翰胳膊往后一搭，不小心碰倒了后桌水杯，吵醒了班长李霄。李霄扶好自己的水杯，无语地看着眼前一脸抱歉的吴翰。

吴翰没心没肺地笑了一下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哎说到哪了，奥对，学委其实也是很和善很乐于助人的。你看我帮新同学搬桌子的时候，人家学委还帮我忙呢”

李霄从胳膊中抬起头，鄙视一笑 “人家哪是帮你忙，人家那是欢迎新同桌呢”

吴翰不服，拍了拍李霄的桌子，一副大哥领小弟看世界的感觉。“你懂撒？不管帮谁，这都是学委乐于助人的表现，你那是重点吗？”

李霄还欲还嘴，就被郝伊打断了。“停停停，不用吵了。吴翰你去把学委的笔记借过来，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

吴翰大喊大叫“我去，为啥是我啊？！”

郝伊让开道，伸手示意吴翰移步到学委的位置。“因为你得到过学委帮助，这次成功概率会更大。”吴翰看着郝伊不容置喙的眼神，只好挪出座位。

李霄看着吴翰小心翼翼靠近苏泠，乐哉地抱着胳膊在一旁看戏。

吴翰恨不得像日本花魁一样小步扭过去，但再接收到郝伊的眼刀后，只好大义凌然地赴死。吴翰终于挪到了最后一排，深吸一口气。

“内个，学委啊～我想借……”

“借过一下”

徐不疑抱着一摞书，冲挡在自己位置前的吴翰微微一笑。

苏泠一抬头就看见徐不疑把书放在了桌子上，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递给了吴翰。

“谢谢你帮我搬桌子，这个给你”

吴翰受宠若惊，双手接过徐不疑给的糖。赶忙连声道谢，黝黑的皮肤泛起诡异的红晕。

“谢谢谢谢，真是客气，一点小事啦！以后要我帮忙，你就开口，嘿嘿嘿”

苏泠没有说话，只是像往常下课一样，整理着自己的书本，做好课前准备。

就在吴翰还沉浸在被美女投喂的喜悦中时，忽然感觉背后一阵发凉。回头一看，郝伊正恨铁不成钢地指着手上的笔记本。吴翰赶忙转头完成任务。

他刚要开口，就看见徐不疑绕过他坐了下来，高高的马尾甩在一旁。然后又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递给苏泠。

“你好，同桌”

苏泠侧眼看着自己书桌上那只骨节分明的手，雪白的手腕上带着一只白色机械表，手心里是一颗粉色色纸包装的水果糖。苏泠没有伸手接糖，而是抬头看着面前眼睛弯弯的少女。

“不好意思，我不吃糖”

徐不疑笑着把糖举到苏泠身前：“水果糖，酸甜的。”

“不用了，谢谢。”苏泠低下眼，冷漠地拒绝了。

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北极的冻土在这里结了冰。吴翰好像听到了两座冰山碰撞的声音。尖锐的冰碴在此刻四分五裂，溅了他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