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青山 第89章 第 89 章

屋内人影手中火折子忽然亮起，只见是那种熟悉的脸庞。

“魏娘子，想必你现下也知，私盐案背后之人，位高权重，”姜骅朗点燃桌上的油灯，屋内光线昏黄。

“凭你一人查，曹怀仁永无翻身之日，而你只会是死。他们手段有多狠，想必你也知晓。”

“如何？现在愿意将你手上的证据给孤了么？”

姜骅朗坐在桌旁，眼睛睨向站在门口呆愣的魏琳琅。

魏琳琅站在门口，看着姜骅朗带着寒意的眼神呼吸急促，手不自觉地捂上胸口揣着碎布的位置。

不知何处吹来的风，夹杂着寒气，吹起她的裙角。

魏琳琅惹不住往后退两步，却意外装进一个怀抱，她惊恐地转身看去。

只见是一高约七尺，手中紧握刀柄面容冷酷的少女，月光下她眼眸中的光点犹如刀锋的寒光般摄人。

瞧见此，魏琳琅瞬间明了，自己是如何都逃不了此处。

“我怎知你是不是主犯？你想让我夫君替你顶罪，所以你杀了他。”魏琳琅紧咬牙关，声音颤抖着说道。

姜骅朗静静看着站在小院里的魏琳琅，漆黑的瞳孔中只有油灯火焰跳动的光影，。

得不到任何回应，魏琳琅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喘着蹙起，胸膛剧烈起伏。

见她冷静下来，姜骅朗缓缓起身走到小院里。

姜骅朗在魏琳琅身旁停下，嘴角微微弯起一个弧度，但眼底却只见冷意，“你可知，你回京路上杀你的人，此刻也在京城呢。”

闻言，魏琳琅吓得脖颈一僵，脑中一片空白，怔怔站在原地，眼神闪烁。

“孤再给你最后一夜的思考，若是明日傍晚你还未想好……”姜骅朗上下扫视一圈魏琳琅，语气冷冽。

“医馆是留给需要的病人，而非你这般可随意上街去的人。”

留下此言，姜骅朗微微一笑后离开。

还不等他掀起门帘，就听见身后弱弱的一声，“等等。”

姜骅朗旋即顿住脚步，微微偏头。

“我知道，我们这些小人物，只是你们争权夺利的牺牲品，你若是想要我身上的证据你完全可以用其他的方法。”

魏琳琅转过身，身子佝偻着，将全部的力气撑在手中的拐杖上，“但你没有，所以我想赌一次，但是我要你发誓……”

姜骅朗缓缓转过身倚靠立柱，嘴角含笑，眼眸微眯，饶有兴致地看向站在院落中那单薄的身影。

“说说看。”

忽有一阵寒风起，屋檐下挂有一铜铃，风一吹叮铃作响。

小雨点随风飘落院中，落下瞬间被风吹向四处。

“我要你以你太子之位起誓，此事绝非你所为，你还要找出害死我夫君，私盐案的主谋。”

风雨中，魏琳琅瘦弱不堪的身子，风吹起的裙角似一颗枝头上即将枯萎的花。

但此刻她眸中的坚毅刺眼夺目。

不知为何，本打算这若明日她还不将证据给他，就不必留人的姜骅朗，心中忽然有些触动。

姜骅朗渐渐站直了身子，言辞郑重道：“好，孤答应你。”

得了姜骅朗的承诺，魏琳琅松了口气，弱弱垂下脑袋，下一瞬，身子直直往后倒去。

“赵含！”

赵含的身影从屋檐下瞬间窜出，如一道闪电，在魏琳琅倒地前稳稳接住了她。

“此处危险，将她带回东宫。”姜骅朗拧眉看向赵含怀中脸色惨白的魏琳琅。

—

东宫寝宫内，屋内只余下一根窗旁燃烧的蜡烛，风从窗框缝隙里钻入屋内，

淋了雨，姜骅朗早早就洗漱躺上了床，却迟迟未能睡着。

只睁着眼望着床顶，眼神空洞，思绪飞去了别处。

行安站屋外见屋内的灯光迟迟未灭，于是悄悄推开房门，走进里间正欲吹灭蜡烛却被床幔后的姜骅朗唤住。

“别吹。”

行安心下一惊，但又瞬间调整好，“殿下，早些休息吧。”

“行安，你说，我和老二斗的这些年，死了有多少人？”

行安未料到姜骅朗会忽然问这样的问题，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许久过后，行安才缓缓道：“皇权争斗之下死的也只会是那些为了利益可以被人利用谋害百姓之人。”

听着行安淡淡的一句话，姜骅朗的情绪也并未因此好转，脑海中不断回想魏琳琅的那一句。

此前的他从未在意过权势争斗之下究竟会有多人会因此受到牵连，多少人家破人亡，多少人无辜枉死。

“若那人是一心为民的好官呢？”

“牺牲定会有人流血，没有和平能够在和平的争斗之后出现，和平的争斗换来只有一步一步被人蚕食。”

“为了百姓而牺牲，那也能算是死得其所，若是为了自身利益而死，那便是自食恶果。”

姜骅朗翻过身，脑袋枕在臂弯中，喉间如同梗住一颗硬枣般难受，“此前我只想着不要和温家斗，却从未在意过是否会有人会因此而死。”

“殿下，您也是为了天下大义，若是叫靖国公的阴谋得逞，那死的只会是更多的百姓。”

床幔后男子影影约约的背影再未挪动半分，见此行安只暗暗叹了口气，剪短烛芯。

本就昏暗的屋内瞬间陷入黑暗。

*

“多年未见，宋夫人你还是这般漂亮。”

马车在伯府前缓缓停下，卫无双从掀开车帘出现的那刻，府门外的人纷纷看向她。

“那是卫小娘子吧。”

周围人群即使压低声音，但对话仍旧落如她的耳中。

“双双。”守在府门外的宋蓉见卫无双出现立马上前去迎，脸上绽开不参一丝假意的笑容。

“宋姨。”

卫无双提起裙摆踏下梯步，牵起宋蓉朝她伸来的手。

“曹伯伯。”卫无双对同样站在府门外迎客的曹恒卿屈膝行礼。

曹恒卿亦是满脸笑意，“双双来了，外边冷，快同你宋姨进去吧。”

宋蓉牵着卫无双的手，走在幽静的小径上。

手中传来的温热触感，卫无双一阵晃神，看向宋蓉的背影时，似是透过她看见了另一人的影子。

“双双，今日人多，我先带你去我房中避一避，免得那些贵妇们叽叽喳喳地吵着你。”

卫无双微微一笑，上前一步挽上宋蓉的胳膊，犹如幼时在金陵时那般同她撒娇，“有宋姨在，还有谁敢来吵我。”

“得亏之前你兄长提前来信告知我你也会来，我按下了些请柬，要不然，今日你怕是逃不过听那些贵妇人的闲话了。”

宋蓉牵着卫无双在房中木桌旁坐下，卫无双瞬时接过春桃递来的锦盒。

“宋姨，快瞧瞧，喜不喜欢。”

宋蓉满目惊喜地接过锦盒，打开瞬间，穿过屋门的阳光恰巧落在盒内发冠的珍珠上，炫目的银白光瞬时蹦出。

但宋蓉的视线却被珍珠旁的一朵青玉雕花吸引，熟悉的样式勾起了她的一丝回忆，“这？”

宋蓉抬眸略带怀疑地看向卫无双。

“是的宋姨，这是我娘亲曾赠您的那枚花簪上取下的一朵。”卫无双含笑点头。

宋蓉的眼中瞬间蓄满泪水，用绢帕捂住自己的嘴，努力不发出声音。

“我从祖母的手里收回了娘亲的首饰，这支头冠也曾是我娘亲的，您托阿祯赠我的那支花簪，我将上面的青玉雕花取了下来，请人重新定做了这头冠。”

“您瞧瞧，可喜欢？”

宋蓉指尖轻抚过头冠上的珍珠，潸然泪下，而后抬眼看向卫无双，哑着嗓音：“双双，谢谢你。”

“宋姨，今日是您的生辰，莫哭了。”卫无双用绢帕轻轻拭去宋蓉的泪水。

宋蓉自觉不好意思，低头用自己手中绢帕擦净泪痕，笑道：“叫你看笑话了。”

二人相视一笑，却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跑步声。

曹学祯本在前院同那些郎君谈笑，忽然听见有人说卫无双来了，于是立即跑来后院寻她。

见是曹学祯，宋蓉浅浅笑了笑，“阿祯来了，那你们聊，我先去外头同你伯父迎客了。”

卫无双也随之起身，微微屈膝。

“对了双双，义母一会儿也会来。”宋蓉轻拍卫无双手背后从屋中离去。

卫无双这才转过身看向站在院里未挪动步子的曹学祯，见他迟迟不动噗嗤笑出了声。

“你做甚这番看陌生人的眼神看我？不过近一月未见而已。”

曹学祯这才拖着脚步走进到屋内，眼中却再无之前的清明，总觉着其中有丝淡淡的忧伤。

“双……”曹学祯忽然一顿，接着道，“卫娘子。”

卫无双听清曹学祯唤她的称谓，蹙起眉头，“怎的了？你为何唤我卫娘子？你我何时这般生疏了？”

“人多眼杂的，还是莫要叫别人听去了。”曹学祯只垂下眼眸，敛起眸中的情愫。

即使卫无双再迟钝，但她此刻也琢磨出了曹学祯对她的情谊。

此前她以为的义气，现下她明白了，那并非是出于朋友的“搭救”，而是出自真心。

他是真的喜欢她。

不是朋友的喜欢，是男女的喜欢。

思及此，卫无双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装作什么都不懂得的模样，“你武举准备的如何了？现下只剩下不满两月了。”

“你可说要拿个进士来给我瞧瞧的啊！”卫无双啪的一声拍在他胳膊上。

曹学祯抬眸看向眼前的卫无双愣神片刻，又立马反应过来微微后退一步。

“放心吧，我定会拿个进士回来，不给你……”曹学祯喉间一梗，“你外祖父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