茧民的梦 第12章 第 12 章

雨说停就停，习惯了雨水冲刷的“哗啦啦”拍打声，一时没有察觉，直到准备出去采集花蜜时才陷入阳光包裹才恍惚有些到了山林尽头的实感。

长期阴雨带来的昏沉倦怠雾丝缠绕，层层拢身，被和煦的微风吹起，安卡深吸一口气，空气清新潮湿，让人精神一振。

“船来了。”站在平台边缘的茧民开口，话音落下，一个木质撞角冲破退潮时带起的滚滚巨浪，出现在森林的边缘，紧接着是其它同样气派的大船踏过巨浪，分别靠向不同的平台。原住民此时也回来了，列着队伍从船后走出，压低身子在海面上滑行，后发先至地登上被染蓝的森林。

原住民的手指同样锋利，弯曲成钩，善于抓握固定与撕扯。它们顺着纵横交错的河道往里走，海面已经恢复清澈，两侧的树木上攀附着血管一样粗壮脉动的蓝，在幽邃的阴影里颜色饱和到发光。叶脉也是同样的蓝，从粗到细，由深到浅，不一而足。

森林变成蓝绿交加的模样，如同顶起一片海带的蓝色珊瑚，与绿藻共生的深海水母，枝头结起灯笼状的花苞，随着一声爆炸似的轻响，一枚枚剔透圆润的珠子落下，在接触水面、土壤时瞬息消失，也有生长在低处的少部分在未发育成熟时被原住民们从枝头割下，充气的身体在篓子里轻盈翻滚。

这些船上的船员也下来了，登上伸出森林、浮于海面的平台。它们与人类近乎一致，只是指根连蹼，衣服包裹范围外，手、颈上覆盖着与眼睛同色的鳞片。

它们没有深入森林，只是合力将揽绳系在平台边缘的木桩上，上上下下搬运贸易木箱装载的货物。

当茧民它们过去的时候，这些有船停靠的平台上已经放满了各种东西，原住民们在平台间的水面上穿梭，与站在平台上的船员用那些蓝色的珠子或者一些别的东西进行交易。海员们也有一部分在四处行走，用各色的珠子交易。

茧民走进木箱木桶间预留的缝隙，仔细观察这些来自于其它地方的东西。未受过加工的原材料不提，其中的一些带着明显的信徒痕迹，有关于“死”的信仰总会在方方面面显示出那种独特风格。就像是一棵独立生长的树，枝桠间的差别再怎么大，也不会被错认了主干。

还有一些东西来自于不同的信仰。茧民拿起一个月色海螺，巴掌大的壳油光发亮，刻着月亮与珊瑚的浮雕，下面是层层翻卷的海浪。茧民把海螺翻过啦，它的内部塞着一枚紫色珍珠，随着反转轻轻晃动，放在耳边可以听到连绵不断的潮声。

“这是群岛流派的战利品，来自于一个信仰着海与月的族群。”船员热情地讲解起海螺的来历，“它们大概是昏了头，在一个不适宜的时候进了群岛里面，做了冒犯的事情，被尽数填进了嘴里。这个太小了，成了漏网之鱼，没被连船一起卷走，又被捞了回去。换句话说，这是一件被送回的赠礼。”

“怎么卖？”茧民问，这个海螺就是一个普通的海螺，但它对新鲜的东西很感兴趣。

“这个。”船员伸出一根手指，蓝色的指甲尖尖冒出一点，在光下闪烁。

茧民撕开花苞摸出一个珠子，它们顺路学着原住民的样子同样摘下不少。

船员又拿起一面圆镜，镜面暗淡的古怪，在光天化日之下，视效也宛若黄昏，木质框架的背面是海面升起的圆月。

“这也是它们的东西，被称为黑夜之镜。但显然，也就只是一面镜子而已，只能在密闭空间里起到弱光效果。或许能够助眠？”船员说着，把镜子递过来，显然但一个海螺与镜子都不值一个珠子的价，干脆捆绑销售。

“你是第一次与我们直接交易吧，蓝森林的珠子比较特殊，购买力很大，海月信徒有关的东西没了你还可以挑一些别的。”

“送我们一程需要多少。”茧民接过镜子询问，但语气平淡，似乎算准了对方不会拒绝这笔外快。

“那我需要汇报船长，在船上只有船长说的话才算数。船长就是规矩。”船员说道，“但你们即便要上船也只能跟着我们走，在到达目的地前中间不会靠岸。”

虫民表示理解。

船员踩着缰绳，几个跳跃翻上高高的甲板。没多久，它又直接跳了下去，语气轻松地开口，“船长同意了，但每个需要5枚珠子，特殊的这种。在船上也需要遵守规则，必要时出力。”

“当然。”虫民说道，“我需要去告诉它们。”

找人不难，它们很快大包小包地聚到这艘表面镶嵌着大量灰贝的船下，攀上甲板。

船员领着他们进入船舱，镶嵌在两侧的贝壳覆盖满墙，发着光，亮到刺眼，将楼梯照的清楚，没有留下一丝阴影。

“这艘船内部分成四层，最下面两层储存货物、各种替换零件与食物，二层层住人，最上层是功能室。如果没有船长的允许，你们只能在甲板与二层活动，有需求可以找其它船员，只要合理大多可以满足。”

“对了，船里禁止明火，禁止高声喧哗，船长讨厌这些。虽然觉得没有说的必要，还是作为介绍的一部分还是讲讲吧。”船员滔滔不绝地说着，眼睛闪闪发亮，看起来是真的年轻，而非冻龄，“话说回来，山林信徒会使用火吗？”

“不会。”茧民说，“热量、燃烧、强光，在山林里都是备受瞩目的东西，难以升起，还容易引起爆炸。”

“所有火焰都是如此吗？那些冰冷的火焰呢？它们燃烧，但是冰冷，暗淡，也不会受到湿气影响。船长说，那是极地永冻的灵魂之火，是火焰的遗骸。”船员兴致勃勃地继续询问。

或许是资源太过于丰富，占据封锁腹地的山林信徒几乎从不离开山林，神秘程度仅次于封闭排外的极地信徒。它，它的同伴及亲族长辈此前从来没有见过蓝森林族群以外的山林之民。

至于为什么这么确定？除了分布广泛外族难以区分的虫型，迷醉、幽微、混杂土壤与花草气味的潮湿，面前这两个与山林带给它的感觉极其相似，像是从山林里面搬出来两根开着花的木头摆在面前。

“所以你们为什么要离开山林呢？当然，我只是有些好奇，如果有什么重要缘由就不要说了，我只是送你们一程，不想卷进去。”船员转转钥匙，随意地说道。

“去看看外面的风景。”茧民回答，离开楼梯间，身体失去明亮耀眼的光照再次恢复成虚幻的雾影。

船员往角落里看了一眼，这才记起上来的是四个，除了虫型的那个，像是同族的那两个，还有一个水母样的。船员恍然，难怪船长叮嘱它要比平常更频繁地记录翻阅日志，不过，为什么要连当时的情绪与心理活动也一起写上呢？这些也会遗忘亦或者被影响吗？不管怎么说，船长总是正确的，听船长的准不会有错。

“你们是分开还是一起住？这里的空房间很多。毕竟是一艘新船，人员暂时还没有配满，现在主要是用于贸易。刚刚好，既不会引起警惕也能派上用场。船长总能发现它们的优缺点并让它们排上用场。”船员说着，拆下四把看起来一模一样的钥匙。

茧民从手上拿走其中一个，推开最近的那扇门。

安卡张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虫民也拿过钥匙走进了对面的房间。

“好吧……”安卡叹气，觉得他也该独立一些了，不能总靠着别人，“这里总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他心里勉励着，正准备也取走钥匙单住，就被一把抓住翅膀。

“嘶！”安卡倒抽口凉气，疼的一哆嗦。怎么一个个都那么喜欢扯他翅膀，知不知道翅膀是雄性花民最敏感脆弱的部位啊！不，别人不一定清楚，她肯定是故意的。

安卡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倒着被扯进一个房间里，脚跟摩擦地板，做不出丝毫反抗。

背后的手松开了，安卡回头，果然是花民珍珠般伟岸的后背。有人陪着总是一件好事，更何况她不醉的时候虽然暴躁了点，也不怎么理他，但行动上对他始终是很照顾的。

安卡打量起这个房间，它不算高，虫民可能根本站不直身子，但足够宽敞，同样发光的贝壳零星地镶嵌在周围的墙壁上，勉强照亮整个房间。墙上还有这钩子与绳子，可以用来固定放置物品。

最中间，是分开吊挂的两个吊床，质地看起来像是皮，两侧打出整齐的孔，富有弹性的白色绳子如扇骨般放射状排布，在末端系在一起，被钩子固定。

一开始就是双人间的配置，也不知道是为了装更多的人还是为了彼此间有个照应，或许两种原因都有。

说起这个，他忍不住叹息，实力还是太弱了，可他曾经使用的那些手段如今不是用不出来就是被削弱了，连自保都做不到。

“放心吧，不是你弱了，是敌人太过于强大。而且，”系统顿了顿，“世界的规则是会发生变动的，有规则古老，如房屋地基、古木根须，不会轻易变化，就会有规则新生破灭，如枝头胚芽，时时刻刻变化不休。”

“就好比梦，它算是介于这两种之间，旧瓶装新酒、茅草屋换高楼，在原有基础上发生了温和的迭代。所以有关于梦的法术你大多依旧可以使用，只是效果多多少少起了变化。”

“要想解决这个问题，你要么去适应，要么去重新学习这个时代的法术。第一种你已经试了一路了，但梦与意识、灵魂息息相关，能不能成不说，真扭转过来了，会发生什么很难预料。保险起见，你最好是好好学习运用这个身体的天赋技能，别碰会影响意识与灵魂的东西。”

“你说的很有道理，”安卡说，“但是我没想过把身体自带技能用起来吗？就是这条路走不通我才只能头铁到死磕梦类法术转换的。”

“天知道所谓的‘跟着感觉来，你越是靠近，越是受到青睐’是个什么意思。这个说法有些像血脉术士，但我沉下心去，根本感受不到先祖的力量与意志，就像是一片从未有河流经过的荒地，不，连地也没有。即便真的有传承，传承的媒介也不会是血脉。”

系统也卡了壳，但丝毫不愿输了气势，“文学可是感性生物的专属，你品，你仔细品，难道就没有什么猜测吗？”

安卡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他，吊床晃晃悠悠，很快把他晃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