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妈风尘仆仆地推开门,一只手推着行李箱进门时,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小的藤编篮子,上面盖着一块碎花布,隐约能听见里面传来弱弱的"喵呜"声。
沈夜正坐在餐桌旁啃面包,闻声抬头,眼睛一下子睁大了:"阿姨!你回来啦!"
"哎哟,小夜,你这膝盖怎么了?"王妈一眼就看见他腿上的纱布,心疼地直皱眉,但很快又笑起来,"来来来,看看我给你带了个什么。"
她掀开篮子上盖着的小花布,一只毛茸茸的小奶猫怯生生地探出头。除了脑袋和背部和尾巴是灰色,通体雪白,像沾上了云朵,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水汪汪的,它怯生生地抬头,正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邻居家小孙女非要给我的,说是最漂亮的一只。"王妈小心翼翼地把小猫抱出来,"想着你们俩在家怪冷清的......"
沈夜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小猫嗅了嗅,伸出粉嫩的舌头舔了一下。
沈夜惊喜地抬头:"王妈!它喜欢我!"
小猫被放到地上,肉垫踩在瓷砖上,走起路来还有点摇摇晃晃。它先是警惕地环顾四周,最后视线落在沈夜身上,歪了歪头,软软地"喵"了一声。
沈夜的心瞬间化了,他蹲下身,轻轻伸出手指:"嗨,小家伙......"
王妈笑眯眯地往厨房走,"少爷呢?"
"哥哥在书房。"沈夜小心地把小猫抱起来,它出奇地乖,窝在他臂弯里发出呼噜声,"......我们能养它吗?"
"这得问少爷。"王妈在洗手,"不过我看啊......"
她话还没说完,书房门开了。温言站在门口,目光落在沈夜怀里那团白色毛球上,微微一怔。
小猫似乎感应到什么,从沈夜怀里探出头,沈夜将它放了下来,小家伙冲着温言的方向又"喵"了一声,尾巴尖轻轻摇晃。
小猫在温言的鞋边打了个滚,露出柔软的肚皮,尾巴尖轻轻摇晃,期待地"喵"了一声。
温言低头看了它一眼,脚步未停,径直绕了过去。
小猫困惑地坐起来,琥珀色的大眼睛追随着他的背影,又试探性地跟了几步,直到温言回到书房,书房门在它面前无情地关上。
沈夜蹲下身,心疼地把小猫抱起来:"哥哥不是不喜欢你......"他揉了揉小猫的脑袋,声音低下去,"他可能只是......不太习惯吧。"
沈夜低头看着怀里懵懂的小家伙。小猫正用爪子扒拉他衣领上的扣子,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讨厌了。
一整天,温言都刻意避开与小猫的任何接触。小猫趴在沙发扶手上打盹,他就坐到另一端去;小猫好奇地凑近他的咖啡杯,他立刻把杯子拿开;甚至当小猫一共出现了几次zhao玩毛线球不小心滚到他脚边时,他也只是面无表情地用文件把它轻轻推远。
傍晚。
"哥哥,"沈夜故意把逗猫棒往温言那边引,"它好像很喜欢你。"
小猫果然扑向温言,爪子勾住了他的西装裤。温言整个人僵在椅子上,眉头紧锁:"沈夜。"
沈夜没察觉出有什么异样,反而将小猫献宝似的举高,递给温言:"哥哥,你看!"
小猫悬在半空,四只爪子惊慌地张开,露出粉色的肉垫。
小猫突然"喵"了一声,尾巴尖轻轻摇晃。
他伸手接过,他接过小猫的动作看似平静,可指尖却微不可察地发着抖。他的眼神落在小猫身上,却又好像透过它,看向了更远的地方。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六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清晨。十岁的温言抱着一只瘦弱的黑猫,那是他在捡到的流浪猫,饿得皮包骨头,却唯独对他亲昵。
小温言偷偷省下自己的牛奶,用毛巾给小猫做了窝,甚至给它起了名字叫"墨云"。
那只猫在工具房养了两个月,伤好了就跑掉了。
直到某天夜里,它竟然悄悄的回来了,也正是那晚,猫叫惊醒了整个宅子。王妈冲下楼时,正看见温世城拎着墨云的后颈,面无表情地把它扔出了大门。
"脏东西。"男人冷冷地说。
小温言光着脚站在楼梯口,脸色惨白,却没有哭。
第二天,他们在花园的角落里找到了墨云的尸体,不是冻死的,而是被活活摔死的。
......
王妈的笑容突然僵在脸上,有点担忧的看向温言,心想,"完了......我真是老糊涂了......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他有点机械地抚摸着小猫的毛发,小猫舒服地眯起眼,完全没察觉到人类紧绷的身体。
沈夜敏锐地感觉到气氛不对。他看看王妈惨白的脸色,又看看温言过于平静的表情,心脏突然揪了起来:"哥哥?"
小猫在温言怀里翻了个身,露出柔软的肚皮。这个动作像是触发了什么开关,温言猛地站起身,几乎是仓皇地把小猫塞回沈夜怀里。
他头也不回地走向书房,门关上的声音不重,却像一记闷雷砸在每个人心上。
沈夜抱着小猫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我去看看他。"沈夜把小猫交给王妈,朝书房走去。
敲门,没有回应。
"哥哥,我进来了。"
书房里,温言站在窗前,背影如同一尊冰雕。夕阳照在他身上,却仿佛照不进去,却透着一股冷意。
"哥哥......"沈夜轻声唤他,"你怎么了?"
温言没有回头。
"是因为猫吗?"沈夜小心翼翼地问,"王妈说......你小时候养过一只。"
沈夜想起来了,之前王妈给沈夜讲温言童年的时候,讲到过他曾经捡到过一只黑猫。
温言的肩膀几不可察地绷紧了。
沈夜鼓起勇气,伸手碰了碰他的手腕:"哥哥,你不想养的话,我们可以——"
"它死了。"
温言突然开口,声音低哑得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沈夜的手指僵住了。
温言终于转过身,眼神却冷得陌生。
"我看着温世城从我手中将它抓走,但我却无能为力。"温言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在讲述别人的事,"第二天,我在花园里找到了它。"
他没有说下去,但沈夜已经懂了。
空气凝固了几秒。
沈夜突然握住温言的手腕。
温言浑身一震,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沈夜死死攥住。
"它不会有事。"沈夜抬头,眼睛红得厉害,却倔强地盯着他,"我会保护好它......就像你保护我一样。"
温言的呼吸乱了。
他看见沈夜眼里的执拗,那种不顾一切也要守护什么的眼神,和当年的自己,那么像。
"哥哥,"沈夜的声音软了下来,"我们留下它,好不好?"
小猫的叫声适时的从门外传来,软软的,带着点委屈,像是在抗议自己被关在外面。
温言闭了闭眼。
当他再次睁开时,他伸手揉了揉沈夜的头发,很轻地"嗯"了一声。
沈夜眼睛一亮,转身就要去抱猫,却被温言反握住了手腕。
"沈夜。"
"嗯?"
"......谢谢。"
这两个字很轻,却重若千钧。沈夜怔了怔,随即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哥哥要谢我的话,就多笑笑吧。"
他挣开温言的手,跑去开门。小猫立刻窜了进来,熟门熟路地跳到温言脚边,蹭了蹭他的裤腿。
温言低头看着这个小生命,慢慢蹲下身,伸出了手。
小猫嗅了嗅他的指尖,然后——
轻轻舔了一下。
"取名字了吗?"温言问。
沈夜眼睛一亮:"还没!哥哥你来取?"
小猫蹲在地上,歪着脑袋看面前的两个人类,它雪白的尾巴尖轻轻摆动。
温言看着小猫,又看了看沈夜期待的眼神,"煤球。"
"煤球?"沈夜眨了眨眼,看着怀里的小奶猫。
温言"嗯"了一声,指尖轻轻碰了碰小猫的耳朵尖。
现在该叫煤球了,歪着头蹭了蹭温言的手指,粉嫩的鼻头湿漉漉的。
"煤球,人家明明不黑,怎么不叫煤老板。"沈夜小声嘀咕。
温言挑眉:"你说什么?"
"没什么!"沈夜赶紧举起小猫挡住脸,"煤球,快谢谢你爸爸。"
温言僵住了。这个称呼像一颗石子投入冰封的湖面,激起一圈圈涟漪。
小猫很配合地"喵"了一声,尾巴缠上温言的手腕。温言顿了一下,但这次没有躲开。
"它喜欢你。"沈夜把小猫往温言怀里送,"你看..."
温言条件反射地接住,煤球立刻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好。
温言突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阴雨的傍晚。那时的自己也是这样,抱着奄奄一息的墨云。
而现在...
煤球在温言怀里打了个哈欠,它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曾经属于另一个生命,不知道此刻抱着自己的人正在跨越怎样的时光鸿沟。
它只是单纯地,温暖着这个怀抱。
煤球睡着了,小肚子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灰色的尾巴尖偶尔轻轻抽动,像是梦见了追逐蝴蝶。
沈夜盘腿坐在地毯上,手指无意识地绕着猫咪的一撮绒毛。他盯着温言的侧脸,犹豫了很久,终于开口:
"哥哥。"
"嗯?"
"......温世城,是个什么样的人?"
房间里突然安静得可怕。
"为什么问这个。"温言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近乎危险。
沈夜抿了抿嘴唇,"我就是......想知道。"
沈夜的问题悬在空气中,像一把锋利的刀,划开了温言长久以来刻意回避的伤口。
"他......"
"他就像一场永远不会停的暴风雪。"
"他是个完美的商人。"温言背对着沈夜,声音像淬了冰,"精于算计,善于操控,能把所有人的价值榨取得一滴不剩。"
"至于墨云......"温言的声音终于出现一丝波动,"那只是他教给我的最后一课。"
沈夜的呼吸一滞。
"知道为什么我从不带你回老宅吗?"
沈夜摇头。
"因为那里住着恶鬼,那里的每一面墙对我来说,"温言望向窗外,"都渗着血。"
阴影笼罩着温言的半边脸庞。
"我喜欢的东西,都会被他毁掉。"
煤球突然从温言怀着窜出来,跳进沈夜怀里,像是要隔开这段过于沉重的对话。温言看着小猫炸毛的样子,表情终于松动。
"不过现在,"他伸手揉了揉煤球的脑袋,"我有自己的家了。"
这句话轻得像叹息,却让沈夜的心脏狠狠抽痛。
"我会让它变成最温暖的家。"少年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不会让任何人毁掉。"
"他杀不死我。"沈夜突然说。
温言猛地回头。
少年跪坐在地毯上,背挺得笔直,眼睛亮得惊人:"我不是小猫,我不会那么容易被杀掉。"
沈夜抱起小猫,直视温言的眼睛:"而且现在,我们有三个人了。"
乌云彻底散去,月光倾泻而入,将两人一猫的影子融合在一起,投在墙上,像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