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来的冰山上仙是卧底 第12章 三面医者

……

众人随着简略几条线找了一路。

其实很算得上奇迹了，就开头一个带点三角的标记告诉了他们起点，之后的所有路都是他们自己在几个岔路口之前纠结出来的。到底是要多走一点，在下一处拐弯，还是就在眼前的路口拐弯。

然而这样，都还是让他们在一片假山后找到了地方。

戏园

八角门上的两个字很小，上头攀着斑驳痕迹，看得出有些年头了。

四人很警惕地，没有一个人到了地方就开始喊什么“快看，我们找到了诶”这样傻的，打草惊蛇的话，很默契地分作两队，序璟祝虞趴门这一边，钱烧心灵芝趴门另一边，伸长脖子往里看。

但灵芝和钱烧心“默契”这件事完全是个重大意外。

发现自己头上顶着钱烧心以后，灵芝立马撇嘴跑开，钻到祝虞身前了。

虽然门上这两个字小又旧，从这一洞看进去，里头的摆设可是好多了。

戏台子的漆，眼见着最近才上了一次，鲜艳得很，并没有南良梅雨天侵袭过的痕迹。戏台子下面摆着张很大的罗汉床，上头随意耷拉的狐裘，毛光水滑，一看就价值不菲，更别说刚把头探了半个进去，便满鼻子吸入的脂粉香气了，没一点呛鼻的味道，且经久不散，不知是用了什么好东西，园内四处挂着飘逸轻纱，实实在在一个适合醉生梦死的好地方。

“里面好似没人，我们进去看看？”祝虞提议。

“好。”序璟答，“但……若是里面真关了人，守卫会这么松么？”

——“咔哒。”

祝虞正想着序璟的话，突然被这一咔哒声吓毛了，“灵芝别嗑瓜子。”

灵芝委屈，“我没有啊。”

祝虞：“那声音从哪来的？”

钱烧心：“我这。”

祝虞：“你？我也是要说你了，好的不学学坏的，也开始嗑。”

钱烧心：“我没嗑。”

——“咔哒。”

“可声音就是从你那传出来的。”祝虞扭头，本想指责，却见钱烧心一脸菜色。

随后他的面具滑脱了下来，盖在脸上，红色那面朝前，钱烧心道：“不是嗑瓜子的声音，是我的面具……它动了。”

“面具……”想起之前钱烧心面具响动的时机，祝虞突然觉得背后悬起一道凉飕飕的冷意。

她缓慢地扭过头，错过序璟向后望。

一阵阴风从脚下扫过，有东西擦着灵芝侧脸盖到头上，灵芝一个激灵，憋了口气，大叫起来，“救救救，救命！！！”

——

“噗嘶，嘶噗……序璟你的条儿掉了，快贴上。”祝虞睁开半只眼，对挨着她的序璟说。

序璟闻言，思考了几秒，低头找准了那黄符纸的位置，手指一动，将身上捆紧的绳索松开，双手抽出来，拾起掉地的符纸，像祝虞他们一样，贴在脑门上，而后再手指一动，用绳索将自己捆紧，“好了。”

虽然觉得他这番动作有些多余，祝虞张张嘴，还是没说什么其他的，点头，“嗯，确实好了。”

钱烧心噘嘴吹了吹黄符纸，吐槽：“后仙玩的把戏真够弱的。”

灵芝：“那你还被抓，你岂不是弱弱？”

钱烧心猛地一个低头看向灵芝，“喂！你别搞错了，要不是你家仙子传音叫我晕倒装死，我还不乐意呢。区区一个后仙，我还打不过？”

灵芝撇过头，回了钱烧心一个后脑勺。

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不受力的窝囊感，钱烧心烦得发毛，“你干嘛呢！我正同你吵架呢，你举个后脑勺给我看是什么意思？”

灵芝：“……”

忽而听得嘀嘀咕咕的声音，钱烧心歪了歪脖子，一堆碎嘴子念叨传入耳中。

灵芝：“我听不到，听不到，听不到……”

又气又好笑，钱烧心一下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全当这场架吵完了，直起身子，打量起四周来。

只是现下摆在他们眼前的东西实在少，除了一扇门，便是几扇窗，还有背后靠着的厚厚的墙，闻到什么味道，钱烧心用力吸了几下鼻子，总算得到了一些线索，“诶，好重的香火味，我们这是被绑到哪家的庙里来了？”

“——嘘。”

钱烧心准备站起来溜达的时候，序璟突然出声，“有人。”

这两个字跟一道命令似的，四人一听，全部安静下来，闭上了眼睛。

紧接着，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人跳了进来，咿咿呀呀吊着嗓，扯长音唱了几句戏词，一路踮着台步走到四人身前巡视一圈，尖声呵一句，“哟，都没醒呐。”

这一声，那人是趴在祝虞耳边喊的，尖得像是往她耳朵里撒了一把针，她忍了好些功夫，才没有抬手捂住耳朵。

好在他喊完这一下，就从祝虞身边撤开了，说话也恢复了平时正常的方式，甩甩袖子，“看来这回画的符还可以嘛，老竹我也是进步大得惊人，果然闲德上仙真神通，让老竹我进步飞速，此后不必勤学苦练，也是可以好好得闲一阵了。诶，再去拜拜，再去拜拜。”

那自称“老竹”的人自说自话，小跑着转到他们这堵墙的后面，虔诚地拜了起来。

听到这般把功劳算到祝虞头上的香客，钱烧心忍不住笑，祝虞却是习以为常，同序璟对了对眼神，他便将自己和祝虞的符咒一掀，绳索一解，一个闪身飞到那老竹身后，持剑抵住他的脖颈，“起来，问话。”

方还欢天喜地乐开花，这突如其来的压迫感袭来，老竹差点没腿软跌在蒲团上，眼睛刷地一下瞪大来，瞪得连眼皮里的肉都出来见世面了，头仰得高高的，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把脖子送上去找死。

他听话站起来，两腿打着哆嗦，只是这么一紧张，他的声音又不自觉掐尖了，像在唱戏一般，“问……问什么呀？”

序璟不发话，看向祝虞。

祝虞从墙后绕过来，原只是好奇，想抬头看一下甄府供的自己长什么样，这一眼过去，简直叫她从皮肤畅快到五脏六腑。

进到甄府以后，这里的许多东西都让祝虞觉着不舒服，除去那叫采杏的天仙似的人，也就这神像让她顶顶满意了。

屋中她的神像高九尺，样式是世人最喜欢供奉的，脚踏莲花台，左手托落凡尘于胸前，右手在下拖着左手的那种，这个模样的神像几乎每家每户都供一座，家中积蓄多的，便大些，家中情况较为普通，甚至清贫的，便小些。

九尺高的，除了寺庙，其他地方少见，而如眼下这座一般精致的，衣裳的褶皱花纹细细的都雕刻出来，连上个古神纪年里织女留下的飘云纱做的披帛，都刻得这般灵动轻盈的，就更是少见了。

除了世人没见过祝虞容貌，将她五官雕得有几分出入以外，其他的地方几乎挑不出毛病。

祝虞欣赏得出了神，还是序璟在旁唤了她一声，她才从中抽离出去，严肃地走到老竹跟前，“来吧，先报一下家门。”

老竹哆哆嗦嗦，“富春平，年一百三十八岁，后仙，平素爱好曲艺说书，艺名竹青。因为预备干这行的时候，看到窗外的竹子很青，故得名，擅长的曲目有……”

“诶，行了，打住。”祝虞没想到他这般紧张，还能唠出这么一堆，正准备问他为什么绑人，钱烧心从墙后拐过来，抱着臂问，“你一届后仙，一百三十八岁？吃了哪家藏的神仙肉？”

“具体哪家藏的不知，是我散尽家财，找人买的。”

“怎么搭上线的？”

“我成日念叨我想成仙，被人知道后，人自己寻来的。”

“交易时对方穿什么？”

“黑衣，袖口镶紫边，绣浅金水纹。”

祝虞原觉着钱烧心问得多余，听到紫黑配色的衣裳后，便知道钱烧心关心的是哪方面的事情了。

天上地下，紫黑配色的衣裳不少，更不缺绣水纹的，但穿成这样，还有神仙肉的，只有屠灵一派了。

据《三界浮生志·四神篇》记载：

[屠，与阡听、燎恶、仓暮，为此纪年开天辟地四神，但因其生性向恶，神魂初生之时，于仓颉海抱屠字，引半边天幕血光四溅，古神纪年最后一位交接权柄的仓颉神予其机会重新抱字，屠死性不改，不肯重选，故被斥出四神之列。]

[但其自视甚高，觉着自己既然生而可入仓颉海，不经修炼，便可选司神权，自是天生该受人敬仰的神，妄图重用神字自称，遭天谴，几近灰飞烟灭，后其修复神魂，退而求次，自称屠灵，于乾神纪年两百三十一万年，鼓动凡民，屠女武神阡听，割其肉，欲食之，以重登神位。]

[然其体魄神魂肮脏，纵然得神肉，也无悲悯神心，歪门邪道不成，其便将阡听的肉割下，保存，分发给凡人，甚或贩卖。]

[神途终坎坷艰险，凡人食肉，情状各异。有成仙者，有短命毙命者。一时间，一神落，众仙起；百民哀，千民陨。]

吃了神仙肉活下来的，大多有了不死不灭的身躯，法术却是吊儿郎当，平平无奇，甚至修炼得极为困难。原本仙啊，神啊之类的，是人间最崇敬的一类，但这样吃神仙肉的出来以后，仙多得几乎满地跑，且大多没有神仙一类的慈悲心，净是仗着高出人的那一点，为非作歹，故而人们为了区分他们，起了个祸仙的名。但祸仙不乐意，又是仗着自己高出人的那一点，给自己取了个候仙的名，意味等候成为真的仙。

但世人觉得这些“仙”，一辈子就那不要脸，没功德的样了，与他们争又争不过，两方叫着叫着，愣是把它叫成了两不沾的后仙。

[屠神浩劫一万年后，阡听重登神位，将屠斩于戟下。]

屠兴风作浪的一个时代，终究是过去了。后仙也老实安分地过了一段夹紧尾巴的日子。

民间已经很久没有屠的传闻，他几乎要被世人淡忘，所以哪怕不知道从哪传来的屠灵的传闻遍布三界，大多人还是没有放在心上，甚至不知道紫黑衣裳是屠灵一派的标配。

因为没人会质疑女武神阡听，也没人觉着屠灵能从戟下生还。

“所以……屠真的又复活，要卷土重来了？坊间传闻有真！”灵芝看向祝虞，一时口无遮拦，“仙子，你终于清白了！或许真的是屠干的坏事！”

“仙子……清白，仙仙仙……仙！真的仙，难道是……闲德，闲德上仙？”富春平眼神乱扫，定在祝虞身前的万事如意长命锁，还有手上的赤色玉镯上，随即反应过来。

这两件真玩意确实难得，但闲德上仙的香客众多，很多人为了图吉利，自己也会依葫芦画瓢，打一副长命锁和玉镯戴上，但都跟祝虞的没法比。

富春平命也不要了，捏了个兰花指，弹出两道光球击向祝虞。

祝虞本要闪身躲开，退了一步，才发现那两个光球弹的是她的玉镯和长命锁，光球击中以后，白光亮起，莹莹绕在玉镯长命锁之前，富春平立马啊啊啊大叫了起来，“真的是真的，闲德上仙啊，斩奸佞于刀下的大英雄哇，见到真英雄，真闲德上仙了，哇哇哇！！我老竹！有生之年啊！！！”

虽说后仙满地跑，不值钱，原本待在天上那些仙啊神的，还是很让人崇敬的，丝毫没有被后仙影响名声。

只是有了屠神的那一桩过往，在人间遇到仙的情况就更少了，山河四宝的守护者里，不乏该在人间驻守的，但也就钱烧心敢这么正大光明不避讳地游荡了。

“我招，我招，我这就招。快，小伙子你也是个仙吧，偶吼吼，仙人你好，麻烦把刀放下吧，我自会招的，我保证不再轻举妄动，我保证我对你们来说绝对安全，当然，我马上就招。”富春平说着就开始抖袖子，翻口袋，刷拉拉丢下一堆东西。

序璟迟疑着，收回了剑。

剑方才入鞘，富春平啪嗒一下跪倒在地，对着祝虞就是哐哐哐磕了三个响头，“闲德上仙在上，劳请听我富春平，艺名竹青心中所愿。愿我一切顺利，得闲不尽，小财不断，万事如意。”

祝虞也是头回被人这么拜，局促得站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好在序璟在富春平拜完预备跑到祝虞跟前时，及时地又抽出剑抵在他脖子上，这才叫他冷静下来。

序璟：“说话。”

富春平：“哦……闲德上仙一定要帮我实现愿望哦。”

“……”

祝虞双脚拐成了内八。

序璟：“不是这个，把你要招的说出来。”

富春平：“哦，对，我要招的来着。不出意外，你们应当是想问我为什么绑你们过来对吧？”

“害，”富春平一甩衣袖，“你们四个人动静太大了，在府内找东西找的未免也太不避讳。让上头主子知道了，派我跟着，说要是发现你们到了戏园，就二话不说，给你们弄出来。”

祝虞本想接着问，但怕富春平反应太大，犹豫片刻，给钱烧心递了个眼神。

钱烧心的思路跟祝虞差不多，懂了祝虞的意思，“你关我们做什么？”

富春平：“消除你们关于戏园的记忆。”

钱烧心：“所以戏园里面有东西？”

富春平点头。

钱烧心：“什么东西？”

富春平支吾起来，“这……我不能说。”

灵芝：“为什么？”

富春平：“虽然我十分崇敬闲德上仙，在她面前不该隐瞒，但……这关乎我的性命，我不能呀……”

钱烧心：“发生什么了？”

富春平低下头，十分窘迫，“之前接这府里的活时，老爷便与我有过约定，说我不能将府里的底细说出去，为了让他放心，我自己给自己施了术法，若是说出去了，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都要爆体而亡的……不是我不肯说，实在是，真的不行啊。”

钱烧心嘴角抽抽，摇头惊叹，“真是……高人啊。”

为了帮甄府掩盖脏事，自己给自己下这么歹毒的术法，还丝毫不含糊的……

祝虞扶额无奈了起来，连序璟都将剑往外挪了几寸。

“所以我只能点头摇头来告诉你们些大概的，那戏园确实，”富春平用力点了一下头，“别的……爱莫能助了。不过你们要再去探的话，切记小心谨慎些，只一个人去，或者两个人搭伴去就可以了，切莫再四个人一堆凑着去了。最好是再换上衣裳乔装一下。采杏姑娘已经被发现同你们传递消息，给关禁闭了。你们要是再被发现……这事，你们真是别想再弄清了。”

想到一件事，祝虞朝钱烧心递眼神，但钱烧心眼下已经被无语得不住摇头，是收不到她的信号了，她干脆直接问了，“柳方氏的状况，有你的手笔吗？”

果然不出祝虞所料，富春平羞得将头埋在胸前，过了好一会，才点了一下。

钱烧心立马来了精神，几步跑上前，站到他跟前，“可还有解法？”

富春平头更低了，摇了一下。

钱烧心怒火“蹭”地一下窜上头，瞪了他一眼转头就走，“妈的后仙果真都是畜生。烂命一条，救世不行，祸害人倒是手拿把掐得心应手，我操了个天的，怎么不死绝啊！”

祝虞也严肃起来，只是顾着之后的问题，还冷静着没翻脸，“所以柳夏儿，到底在不在戏园里？”

富春平思忖半晌，十分纠结。

序璟：“很难回答么？”

他将剑又抵近了些，银光悬在富春平脖颈上，他稍动一下，便能割出血线。

富春平还是为难地，像是不知道这个问题怎么回答才好，好半天，往后挪了挪脖子，点了下头，又摇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