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闲跟老板娘好说歹说抹了零头,讲到七两,还是肉疼。
结清帐,两人直接在店里换了行头,站在镜子前一照,肉又没那么疼。果然是人靠衣装,腰带扎得紧,陈闲觉得自己走路姿势都不一样了。
丫丫坐在成衣店的门槛上等,看到他们出来,眼睛瞪大,一眨不眨。
陈闲知道她是个小颜狗,故意逗她:“怎么?不认得啦?”
“不是。”丫丫一个劲儿摇头,脸蛋红扑扑的,“师兄和月亮哥哥太好看了……”
“马屁精。”陈闲刮她鼻子,凑近了,闻到一丝甜味,“在吃什么?”
“糖饼!”丫丫指着旁边一个小摊子,“那个婆婆送我的!”
陈闲看了一眼,跟摊子上的老婆婆对上视线,人家很和善地对他笑了一下,他回头说丫丫:“人家给什么吃什么,你还真是不客气。”
丫丫分辨得出陈闲不是真生气,只是笑。
左右还没有吃午饭,陈闲就走去那婆婆摊子上买了两只饼回来,又问了路,这回是直接去宫家了。
陈闲上车后把热乎乎的饼子拿给漆宿雪,自己低下头重新系自己的腰带,实在太紧,站着还勉强,坐着简直怕崩开。
那边叶子袋窸窸窣窣,漆宿雪拆开包装吃起来,热乎乎的甜味弥漫开来。
陈闲也饿了,不禁问道:“好吃吗?”
漆宿雪没说话,直接撕下一块递给他,陈闲两只手都抓着带子,也没多想,脑袋一伸就把饼子叼进嘴里,顿时一股桂花的香气在舌尖爆开。刚刚卖饼子的婆婆说饼子有甜有咸,甜的里面夹的是去岁秋天制作的桂花糖卤,咸的则是去冬的梅菜干。现在都到了盛夏,陈闲没想到去年秋天的桂花味道还这么鲜甜。
陈闲看向漆宿雪手里的叶子包:“咸的呢?”
漆宿雪许久没动,陈闲以为他没听见,正准备再说,漆宿雪忽然一扬手,将咬过一口的咸饼叶子包扔到他大腿上。
陈闲刚系好绳结,险险接住:“咋了?你拿给我嘛,别扔呀。”
漆宿雪不说话。
丫丫扯着陈闲的袖子:“师兄,我也想吃。”
陈闲便掰下一半给丫丫,自己咬了一大口,梅菜吸饱了酱汁,咸鲜中带着一丝微妙的回甘,略有点焦香,不腻,同甜味的很不一样。
陈闲几口吃完了,意犹未尽拍拍手,还问漆宿雪:“你喜欢哪种?”
漆宿雪:“都不好吃。”
“明明还可以嘛……你是觉得咸的这个有焦味?”陈闲揣摩道。
漆宿雪又不理他了。
转过两个路口,又问了一次路,他们便到了宫家正门。
黛瓦白墙乌木门,正脊上有一排陶塑,色泽鲜艳绚丽,形态精妙绝伦,是幅“渔樵耕读”图。
陈闲的专业技能又被动触发了:一般塑这种“耕读”塑像的家族都以诗礼世家自居,但从这片宅邸规模来看,这宫家实在算不上守规矩。
无暇多想,他上去叩门。不多时,里面出来个留着山羊胡的瘦削中年人,问他何事上门。
陈闲不兜圈子,直说:“有事求见宫岫先生。”
“来找太公?”中年人眼珠一转,陈闲明显感觉对方在打量他,并且在转什么歪心思,“那很不巧,太公闭关许多时日,不定哪天出关呢。”
木簪跟白归荑的鬼魂绑在一起,陈闲不敢托人转交,坚持道:“烦请通传一下吧,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见宫岫先生,您帮我带句话,就讲‘华胥’二字。”
那根木簪的材质是“华胥木”,陈闲觉得提示到这里宫岫肯定会明白的。
不料中年人并不松动:“不成不成,太公闭关期间,我可不敢打搅。”
陈闲看着这高墙深院,人家不让进他肯定也翻不过去,没想到这么远过来了,竟然被这一堵墙挡住了。
他又好声好气求了一阵,中年人始终不允,作势要掩门,陈闲生出疑窦,一把将门拉住。
他现在知道带纱笠的好了,仗着人家看不见他的脸,胆子更大起来,而且他过来也不是有求于宫岫什么,得不得罪人都无所谓,只要见到宫岫,将簪子给他,他们就完事走人了,也不必跟任何人互通名姓。
想到此,他冷声道:“不是,我这山高海远的来一趟,要见的是宫岫先生又不是你,你是哪一位?有什么权力在这里替宫岫先生拦客?”
这些世家不是最要脸面吗?索性闹一场,把宫岫闹出来也行。他顿了顿,又揣度道:“你们不是把宫先生囚起来虐待老人吧?”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很多小说都这么写。
中年人果然经不起激,满面胀红,胡子都气得翘起来了:“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这时院内传来一声:“文叔?怎么了?”
随即脚步声近,浩浩荡荡一大片人,被中年人死死把手的门缝终于敞开,陈闲看清来人,是一票年轻公子,为首那个衣着华贵、浓眉大眼,看那恨不得横着走的架势,多半是宫家直系子弟。
不过人家公子自信归自信,却很有礼貌,见到陈闲,先是拱手作揖,再自我介绍:“在下宫谨言,不知阁下如何称呼?为何事而来?”
那“文叔”似要插嘴,陈闲眼疾嘴快抢先道:“我有事要求见宫岫先生。”
“原是要见三叔公。”宫谨言道,“实在不巧,三叔公应是在闭关,没法见客。”
陈闲观察着他的表情,又看了看“文叔”。宫谨言这话一出,仿佛是在映证“文叔”所言非虚,但陈闲疑窦已生,不得不怀疑是他们串通起来,不让外人见到宫岫。
看他还杵在门口不动,宫谨言又道:“阁下若实在着急,不妨先在寒舍小住。待三叔公出关,立时便能相见。”
这提议倒是可行。
如果当真心怀鬼胎,怎会轻易放外人入府?只要让他们进院,就说明不是那么怕外人接触宫岫,那宫岫在闭关不能打扰可能也是真的……
陈闲还在盘算,身后漆宿雪直接道:“可以,请带路吧。”
这家伙什么时候不声不响走他背后来了。
“好。”这么直接的客人让宫谨言忍俊不禁,转头吩咐道,“文叔,带贵客去西院。”
看人家态度这么好,陈闲这会儿有点不好意思了:“麻烦了。”
“不瞒二位,三叔公虽已还俗,仍有不少老朋友会来拜访,府上西院专门预留给各位仙人。”宫谨言态度依旧很好,“不麻烦。”
陈闲还了一礼,这时宫谨言后面那群人里忽然响起一声呼哨,随即一个爽朗跳脱的声音道:“我们正要去望潮阁用午饭,既有朋自远方来,二位不如一道?”
隔着纱笠和这么多人,陈闲没有第一时间分辨出是哪一个在说话,只推说要安置行李婉拒了。
对方也不强求,确认诸事谈妥,宫谨言就带着那一票人开门离去了。
陈闲不由得多看了那群锦衣公子一眼。富二代的气息几千年不带变的,这伙人瞧着都是世家子弟,倒是宫谨言不错,没有那种眼高于顶的纨绔习气。
那文叔也是个能屈能伸的好汉,此刻完全换了一副嘴脸,笑眯眯道:“正门走不了马,还请二位绕个道,从这边沿着院墙过去,我在第二道侧门相候。”
陈闲依言拉着漆宿雪回到车上,绕去侧门。
漆宿雪在车上问他:“你不是心疼钱?有人请你吃白食,怎么不答应?”
“哎哟,人家富二代聚餐,我们凑什么热闹?”陈闲真情流露,想起现代那些应酬仍觉头疼,到这儿了实在不想捏着鼻子去重蹈覆辙,“而且都不认识,多尴尬,这么坐一桌,山珍海味都不会香的。”
他又看了漆宿雪一眼,小声道:“而且我不是心疼钱,我是节约归己。”
漆宿雪不予置评。
从人来人往的主街绕道清净小道,文叔果然已经候在门前,见到他们便堆起笑容:“二位仙人,刚刚多有得罪,小的文守拙,是宫府管事,有什么事吩咐一声就是。”
“是我们叨扰了。”陈闲也客气了一句,下车牵马,跟在文守拙后头走进宫府。
将大花和马车在马房安置好,看车上下来的除了他们两个男人外还有一个女孩牵着一条狗、抱着一头胖猪,文守拙嘴角抽了抽,但也没有多言语。
一行人跟着文守拙走上一条石板铺就的小径,缝隙间生着茸茸青苔。小径一侧倚着一段复廊,黑色廊柱支撑着轻巧的斗拱,廊壁上的菱花漏窗造型精妙,一扇窗便是一幅框景。
复廊对面,是婉丽园林,一池碧水蜿蜒而来,池岸以湖石垒砌,石形奇崛,孔窍相通。瞧着并不富丽堂皇,但陈闲知道,这些设计不比金石便宜。别的不提,这宫家的确是个有底蕴有审美的家族。
从小径走上回廊,又绕了半刻钟,文守拙指着榕树假山后方道:“那里就是西院。”
西院内也有一池子碧水,但环绕水池的不再是叠石,而是平整白沙,瞧着有点像日本的枯山水。
沙面没有一丝纹理,显然是人力所为,让整个院子顿生寂然之感。
文守拙带他们到院子北侧,指着两个连着的厢房:“您们就住这两间吧。”
说罢给他们推开门。
屋内有一床一桌俩凳子,临窗有张塌,中间隔一茶几,茶几上摆着一尊素身陶瓶,清水里供着三两枝新摘的栀子,白瓣黄蕊,满室清芬。墙上还挂着一幅水墨兰草画。
屋子不大,陈设简净,但比原身在青婴山上的住处好了不少。
文守拙给了他们钥匙,又嘱咐了一些琐事便离开了。
这是意料之外的境遇,陈闲对住处很满意。
虽说只是暂住,但少不得要盘桓数日,陈闲还是还是将常用物件从戒指空间里拿出来,一一归置妥当。
漆宿雪晃晃悠悠出去,不知道从哪儿搞了一壶滚水,泡起两壶茶。
陈闲收拾完,有些饿了,跟漆宿雪说收拾收拾出去吃东西吧,又去找丫丫。出去见丫丫蹲在枯山水面前,走近一看,她面前的白砂上竟印着个清晰的小脚印。
在平整如镜的沙面上异常显眼。
“哎呀我的小祖宗,咋就这么淘气呢?”他连忙伸手把脚印抹了,那边厢小黑不知道又抽什么风,忽然吠叫起来。
丫丫扁着嘴小声辩解:“不是我……”
但陈闲已经去抓小黑了,并没有听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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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宫府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