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的另一端 第152章 第一百四十九回

“世子殿下，长时间没有见了！”

我们和这位飞行员维尔·希尔顿其实并没有深交。记得两个多月前，他因为飞机故障迫降在我们学校的操场上。此事在事后我们细想颇有蹊跷，蜀地无论从哪个方向来都是内陆，他驾驶的是老式低空小飞机无法长途旅行。就算是走民航航线，从遥远的边境来也有层层关卡，而他的签证路引也是迫降后才由领事帮忙补办的。失事时他是如何通过这些关卡的呢？我们的学校在城市中央的老城，是人口最密集的地方。兵部的空管不可能检测不到这类会对城市造成威胁的事。更重要的是，他的迫降事件在时间上与凤凰山爆d炸案极其接近，让人不得不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只是那时对世子干政的批评愈演愈烈，我们不方便调查，市府又承诺会展开调查。当然这事甚大，他们也不得不处理，所以我们也没有再多过问此事。

看他而今在我们眼前双手作揖的模样，还有比之前标准不少的华语，可见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他学习了不少，俨然已经融入了我们的社会。

“有缘份在这种镇见面，今天的晚餐就由我来做东吧。”

还没等我答应，他就先一步走向了借宿酒馆的方向。建在山坳里的小镇巷路因地形而弯曲，但好在这镇上就这么几条路，只要拐过弯就能跟上他的背影。与我们的疑惑和不信任比起来，他随便的态度倒像是把我们当作了熟识已久的故友。

他请我们落座的手势也很随意，能坐下来好好谈也好，循序渐进也符合我们的礼仪。这种山中小镇当然无法一下就能找到能匹配王室的高档菜肴，但老板娘雷大妈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还是为我们做了精心的准备。

“山鸡，泡野菜，还有我老公今天亲自上山采的菌子。小仙人，放心吃，虽然名字是野鸡野菜，可其实是人饲养的。最近城里人爱吃这些玩意，所以就将这些放养在山中到点了就拿剩菜喂养，养起来比那些平地的速生品种慢不少，但好在价格也高上不少，山民也为此有了收益。”

那我就可以放心尝鲜了，虽然在爸爸的影响下也不是严格吃斋。虽然传说中称这些野生的动植物身体带着邪气的隐患，但更大的原因当然是他们本是自然循环的一部分。人在穷困时当然也可以猎野为食，但有了文明后人的力量就过于强大，而今滥捕造成的污染与土地贫瘠，就是人太过干涉这种天地循环的恶果。修道之人自然不可同流合污。

“对了，今天我可拍到了难得的画面。我去羌寨终于碰到了释比唱经的场景。” 他说着把最新型的小型摄影机连接到了酒馆的舞台上，正播放着音乐录影带的屏幕暗了下来。他娴熟地调到了摄影机录影带的频道，上面是羌族法师的影像。

作为附近部落的方士，爸爸与他们自然也有交情，和繁华都市里分工明确各司其职的道官相比，部落里的法师往往还要承担医官，判官之类的作用因而十分繁忙。现代以效率为导向的文明也同样冲击着大山，本就和汉民高度融合的民族，而今也面临着无人继承的风险。羌族和其他民族不一样，在而今几乎都说汉语的时代，羌语因为没有独立的文字就显得更为困难。

好在即将失传前有了这些可以保存影像的设备，只是记录说不上是传承。

“明国真是个神奇的国家，既能接受世界上最先进的科技，也能保持这么多的传统。平民和法师能和平相处，见到法术也不会表现出奇怪，甚至连妖怪都能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说来有如此多神奇方便的法术，法师也不排斥科技，对新发明新产品同样充满好奇。真的和我祖父说的一样东方是个神奇的国度啊。”

“过誉了，不少现代文明还都是依靠学习西洋的产业。不过你这意思是说在西洋，平民会排斥方术吗？”

“是的，不知道两位大人有没有听过我们的历史。我虽然是美国人，但美国人的文化还是来自于欧洲。欧洲中世纪的战争让贵族不停更换，那些新贵族为了统治当然恐惧法术啦。他们将那些他们没法解释的力量都归作巫术，贵族制定的厉法也格外严格，拥有巫术的人被赶尽杀绝。直到文艺复兴民权兴起，巫师才得以在人世……嗯，就是艰难地活着。为了保护自己，自那以后他们和平民分开生活，而且不愿意让平民知道他们的生活。”

“听起来有些像是妖怪的生活，在以前我们也认为妖怪是阴物所以赶尽杀绝。而今纵使允许人妖混居，大多数的妖怪也不愿意再到人间。如此说来，西洋的巫师也都是生活在远离人世的乡下吗？”

“嗯，也有。不过生活在城市里的法师，大多数生活在设置了障眼法的街区。”

这种术士与平民分开的生活我偶尔也有所耳闻。和妖怪野兽不一样，人毕竟是需要通过社会互相协作的生物，独立生活在一个世界岂不是是一件嫉妒不便的事？

“或许也是因为这样，西洋的民间科技才会如此发达。”没想到朱阳却给出了这样的见解。

“虽所说众生平等，但事实上人一出生就带着不同的天赋。血统和地位会让穷人的天赋没法得到培养那另说，可这就意味着每个人的天赋都在不同的角度。这注定了大多数的人很难对道法开悟。大多数的人就算潜心苦心修练，也不一定能学会一二方术。让他们相信这世界上没有方术，不再依赖神力，他们就会用自己的天赋努力改造世界，所以才有了这么多神奇的发明。电话让千里传音术得以所有人共享，煤气灶打火机让所有人都能拥有招火术，自来水犹如召水术一般让家庭有取之不尽的饮用水。如果像古代那样依赖方术，而方士为贵族权力所有，则会让人更依赖于神力权力。所以这也不妨是一种好处。”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近代西洋的平民科技发展远超我国，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可这样也会改变一些人的生活。”希尔顿说，“西方社会对巫术的特殊限制，也让人对华国的状况不说出口。和其他发达地方比起来，华国一直像是独立在这个世界。殿下看来也对权力利用法师这一事很有理解。如果要让权力者主动放弃对法师的控制会如何呢？获得更多权力有了更多力量不再依靠魔法的平民，也会对法师产生仇恨引发冲突吗？”

朱阳喝了口羌茶后说：“天地之势，浩浩荡荡，顺流则昌，逆流则亡。这是我爷爷去世时所说的话。他生活在乙卯革新之时，每次都配合皇室作为王室改革的表率。”

顺益上升为善，天地之势也是如此。如果我们为了自己的利益而逆此势，我们的权力也不会把持多久。如此一想，爸爸似乎也在迎接这种浪潮。和其他清净修练的地方不一样，我们道观在闹市中央，还不断引入更多的平民科技，过得甚至都不像是修行人该有的生活。

“可据我这些时间对华国……嗯……看到的，现在真正掌握权力的那些人可没有殿下这样的觉悟。还有……殿下有了这样的觉悟，真的能做到说的那样吗？”

朱阳夹了一筷野菜作为回应，这干涩的野菜对从小养尊处优的王子来说自然不是什么好味道。这位王子虽然明面上放弃了各种法定的权力，也依然靠着家族的积蓄把持自己的影响力。如果真的放弃眼前一切成为真正的布衣，他也会疑惑自己是否能做到吧？

“如此说来，要是能去海外见识一番，倒也不错。”

虽然崇祯民乱解除了对王室严格留在封地的限制，但有了出入境法制后，王室在传统上不便出境。关于国外的影视我们从小就耳濡目染，有机会当然也想去亲眼一见。脑袋里正有这想法，忽然发现周遭的环境起了变化，虽然一样是木结构的房屋，可这会儿更像是西洋的小酒馆，那些羌族的装饰品也不见了，冷清的酒馆变得热闹起来，只是其他座位上的食客全都成了洋人的模样。

“好神奇！东方魔法还能创造出这样的幻象。既然如此，就由我来带两位大人逛逛西洋魔法的世界怎么样？”

希尔顿起身像国人那样作揖，只是因为周遭都成了西洋世界的模样所以反倒是变得有些怪异。走到门外更是只有在电视里才看过的西洋街景。

“这儿是欧洲的哪里？”

“这里不是欧洲，是美国。”

“美国？”虽然以我们的角度对世界的那些地区统称为西洋，但不同的国家毕竟也有不同的风格。眼前的这些屋子，和印象中美国的简约工业风大相径庭。

“这个国家虽然汇合了全球所有人，但主导着社会的依旧是欧洲贵族。就算是在开化的国家，老钱也都是怀旧的老顽固。这些法师和平民的生活格格不入，更是不愿意接受新文化爱这种老风格了。”

如果是真的异域自然想要一探究竟，但如果是这位西洋方士创造出来的环境，想必也和现实差不到哪儿去。

只是——以华人的生活习惯看这些西洋术士的生活有些奇怪恶心，有人把癞疙宝当作宠物饲养，有人和全身黑的乌鸦像朋友一样交谈。难得算作美食的糖果屋里，那些蛇虫造型的糖果被附了方术，像是活虫一样蠕动，让人毫无食欲。

从糖果屋出来，有一位穿着长袍的人拿着法杖对准了一位街道上游荡的流浪者念起了咒语：“火啊火啊，工作成花！”

既然是希尔顿创造的幻境，为了方便我们认知全都翻译成了中文。但说实在的我们也在学校里学过一些英语，听到这样的翻译难免有些别扭。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一颗圆形的炸 d弹从他佯装的大肚子里浮上了天空，速度越来越快到天空一定高度的时候绽放开来成了一团花火。原本刚入夜的巷子虽然热闹但也算是有些秩序，这操作就引起了路人的注意全都向这边围了过来。

那位被指的家伙向天空大叫一声：“邪术必亡！”

震天的动静让街道上的乌鸦四散开来，这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但趁着这机会，那被识破的人一个转身，立刻消失在了人群之中。刚刚识破他的方士企图往前追击，但拨开人群后环顾四周却找不到那个人。

围观的人散开后，方士长得有些像是鹰眼的犀利眼睛落到了我们三人身上。他举着法杖小心踱着步子向我们靠近。看到他充满了攻击性的姿势，朱阳一步向前把我们护在身后，拔出了长刀来。

“平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乃蜀地王世子！没有恶意，收起武器！”

“蜀地王世子？那是什么东西？”

“就是华国皇帝分封在各地的王子啊。”希尔顿轻松地笑着说。

他听后眼珠子转了一圈，然后说：“先生，介于您是外地人我放过你一马，这里是法师才能进来的街区，不允许平民进出。还有您先生！”

“可如果我是为杜兰特先生服务的呢？刘易斯警长。”

“杜兰特大臣？”他收起了警戒的视线又开始重新打量起我们。

“这位是陪伴在华国王子身边的法师。别看年纪小，但是国选**师的传人。”希尔顿笑着说，“近来平民对法师的袭击越来越多，而且都利用障眼法混入到这街区来。如果能利用东方的结界法术在四周布下结界，让结界内的平民不再能使用障眼法，那就能第一时间发现平民混入到这条街中，防止再发生同样的事了。我到访的蜀地成都，就在比这面积更大的城市周围布有这样的结界区分人妖，保障了城市的安定。”

“东方的法师真的能使出这种魔法吗？”

面对刘易斯警长充满了期待的眼神，我却无法给出肯定的回答。只得问到：“请问法师和平民，在外貌上有什么样的差别？”

和电视里长着夸张鹰钩鼻的西洋法师不一样，在现代生活里穿古代那种臃肿的长袍行动也未免太过不便了。就像国人不会总是穿着明服一样，西洋的法师也不总是穿着那样的袍子，而至于其他特征，大家都是人，甚至都是一样各式各样的人种。人和人之间本就不会因能力而表现出太大的长相差别。

警长一下子回答不出我的问题，朱阳又问了一句：“刘易斯警长是以何为判断刚刚那人是平民的呢？”

“其实……并没有特别的特征。我只是看那人鬼鬼祟祟的，然后用了驱除障眼法的法术，看到了他随身携带的炸d弹，才避免了一场灾难。”

“既然西方法术中也有真眼法，那如法炮制到环境之中不就可以了？”

“将人的法术融汇到环境之中？”

与其说警长的脸上充满了疑惑，我对他的茫然更感疑惑。所谓的道法之术便是修练自身的五感，和天地自然相连接后，将这种连接作为杠杆。然后通过四两拨千斤的方式调动天然之气，达到凡人无法调动起的力量。

难道西洋的法术不是这样吗？

“对于环境的利用当然总要，但更重要的是自己的能力吧？如果没有使用法术的天赋也不可能会成为法师。如果不熟练掌握草药魔咒，也不可能使出精良的法术。”

这是西洋对法术的理解吗？虽然个人修为固然重要，但如果违背了天地运行之规律，那再高深的修为也不会带来任何的结果。

“所以目前的问题是伪装术吧？想要创造出足以造成破坏的大声响，随身携带的炸d弹体积肯定不会小。因此才要通过各种障眼法混进来，只要在整个街道四周布下法阵，让这一街区范围内的人都不允许用障眼法就可以了吧？”

“但是怎么可能布下如此大面积的法术？”

“利用附近土地形成的气场，固定磁场阴阳极，以此来不允许方士调动形声味来迷惑他人便可。”

警长还在一脸迷茫的时候，希尔顿倒是拿出了地图来说：“那就有劳大人了。”

诶？虽然我也有些措手不及，但真的要做的话——这西洋的地图比起来具体精确多了，只是周围气场格外奇怪。也许是原本就在阴暗之处防止别人靠近，所以气场中似乎夹杂着什么瘴气，但却又是我从未接触过的气息。

想要在这样陌生的地方设计出这样的阵法并不容易，再加上我本就还学艺不精——

“别想得太复杂，这方圆连一个村落的面积都没有。”

朱阳说的有道理，而且这地方已经做了围墙打造了一些伪装。走到街区的外面再向内看，是一座废弃的教堂。西洋的教堂面积比我们那里要大上不少，边上除了花园还有墓地等附属设施。沿着这块土地的四周已经魔法圆，只不过想来是通过不同角度拼凑而成，这也让除了几个出口外还是有不少破绽。只要将这些方法贯穿起来，不用花费太大的力气就可以建立起整体的阵法。

只是……和对中西方术融会贯通的父亲比起来，我对这种咒语没有任何的研究，甚至连英文都不认识几个。

“这地方不大，只要抛开这些利用围栏建立新的阵法也没关系吧？”

可我害怕随意设下的阵法会与原本就有的魔法阵做冲。不过眼看着也没有别的方法了，毕竟我对西方魔法没有理解——等等，好在学过英文，至少知道这些单词的词面意识。

阴阳五行，其实并不是华国人的专利，只是西洋人对天地元素的分类不同并投射到了不同的星宇之上。只要用五行相生之理套用到这个魔法圆之中的话……

可以了！

看着围绕着这片荒地的幡旗开始飘扬，我也跟着松了口气。“不过这阵法只能维持一时，我不知道这地方四季气候与磁极的变化，过了此月可能就会失效。”

而且为了避讳平民，这地方的生意多是在夜晚热闹，我们做法的这段时间也有不少人进出。相比受太阳影响风云变化大的白天，晚上后土的力量更大一些，我的法阵也是以此角度切入。

就在这时候，一位穿着袍子拿着法杖的人假装成老魔法师的人打开了一个入口的机关。他掩盖在布料之下的炸d弹在我们眼中一览无余。

“等等。”朱阳拉住了要上前的刘易斯警长说，“他们藏匿的手法和武器的形状都如出一辙，很可能背后有组织。而且这入口的机关需要法术驱动才能进入结界之中，很显然有内部的术士接应。不如我们跟在其后先行观察，找到了与他接头的人便可辨明其中的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