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的另一端 第138章 第一百三十五回

【成都早报：记者行会今日与市警局达成和解，行会行长与记者代表在参阅相关不公开资料后认可之前的女记者自杀事件调查结果，也将不再就此事表达抗议。记者联合工会主席表示，此次事件虽因涉及被害人**无法公开相关侦查资料，但大众传媒作为社会监督的第四权不容亵渎。记者行会将继续履行职责保护各位记者的合法权益不受侵犯，因为新闻自由也是保障各位市民知情权的重要基础。】

看到那些妖怪作鸟兽散，我和那姑娘自然立马拔腿追上。他们利用错综复杂的巷子窜向了不同的方向，纵使我们有两个人也无法追上他们所有。但时机也来不及停下脚步来做分析，只能选上一个方向就拼尽了全力跑去。

可我很显然是选择错了目标，巷子里的热闹这会儿成了一个个路障，忽然把货物搬到路当中的摊贩，忙着四处张望无法判断轨迹的行人，还有各种堵路的小车。没过几步我就跟丢了牛精，人流复杂也无法使用测量磁场的罗盘。跑到一个有五条岔路的巷口，站在中央望着四周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追才好。

“喂！愣着干嘛？跑起来！”

姑娘的声音像是一道风一样吹过我的耳边，待我定睛时她已经跑向了那边的巷中。我赶紧跟了上去，可跑了几步也没发现目标，只能问她是看到他们了吗？

她在我这一提问后停下了脚步来大叫了一声“闭嘴”。

被她吼到有些害怕的我自然赶紧收声，只见她闭上眼睛后仔细聆听一阵后说：“果然那些脚步声正在聚往同一个方向。他们以为甩开了我们了就会重新汇合。”

“脚步声？”

“为了尽快逃跑他们恢复成了兽形是用四只脚跑步，脚步声与普通的人不一样。只要在人群中仔细分辨就好。这边！”

跑到了巷口的一户人家后她终于停下了脚步，我忍不住抬起头来看了看这院子的铁门，她所谓脚步声一起消失的地方正是我们在这一片最初访问的那户人家。

“他们果然藏在这里？”

“那个所谓的小沈深夜是在和妖怪交流，所以才没有人发现这个屋子里有其他人。这下就都说得通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按了几下门铃，但屋子里却不像刚刚那样有人来应门。

“奇怪，房东这个点应该在家的啊。”一个声音忽然在我们身后响起，是刚刚出去玩耍的那对父子。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门，但就在我们想要紧跟着进门的时候，他却一把拦住了我们说：“没经过主人家同意，就这样随意进人家家里不大好吧？”

“我们刚刚和房东阿姨……”

“你们只是和她打听了一些事而已，并未取得许可。”

“请你放我们进去，我们眼前有很重要的事，这很可能会牵扯到周围乡民的安全。”

“是要抓住刚刚在诸葛庙前的那几个伶人妖怪吗？”那孩子问。

他们刚也在诸葛庙前看伶人的演出，自然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就是说他明明就知道我们是追着妖怪跑来这里的，可他却想要维护那些妖怪？

“那些家伙可是妖怪！我可是来这里收妖的！”

“他们不是妖怪！他们是好人！他们来我们这里演出不要钱，还送了我们好多礼物。”男人身后的孩子上前一步走到了他的身前，张开了双手对我做出了要护住大门的手势。

“你们不要被一点甜头就收买了！他们可是登记在册的害人的妖怪！”

“他们才不是害人的妖怪！九里堤妖灾刚爆发的时候，市府为了掩盖真相收买人心给了灾民吃住，可风头一过就立马翻了脸赶我们出去。哪怕有人不肯搬出那些本就不是给人住的体育馆集体宿舍，他们就用克扣伙食，整顿门禁，评比卫生之类的形式把人往门外赶。”

“就是，一方面不让我们再住在安置点，另一边把修复的工程硬包给有关系的建筑商，把我们赶出来又让我们有家也不能归，把我们活生生的变成无处可去的流浪汉。”

“媒体都把我们描绘成了贪求无度的暴民。我们去哪儿投诉都无疾而终，那些因为闹事被抓进去的带头人，现在都还不知道他们的下落。本该为民请命的媒体不敢报导一个字却拼命抹黑我们。城里其他地方的人甚至都不敢聘用我们这里走出去的人。”

“是赤虎来到我们这里后才保障了我们的一方安宁。我们刚被迫迁回这里居住的时候，有不少小妖怪盘踞在荒地上骚扰乡民，是赤虎过来收服的他们。肯听他话的才留下做他的部下，还执意骚扰人的就被他赶走，我们虽然生活得辛苦，但多亏了他生活才稍稍安定一些。”

“可不是，地牛做了他小弟后不再凭着自己的一身腱子肉靠恐吓他人夺食，反而帮起我们重建村落。多亏了他，很多平房很快就重建好了。反倒是官府那些人，简单一句不是指定建筑商修缮的他们不通过检测审批，拦着我们不让我们回家。可那些高楼就算了，这一片平房明明本来就都是我们自建的，凭什么不让我们自己重建？”

“他们几个兄弟没生计，就去四处卖艺，赚来的钱有多的还分给困难的乡亲们。你看到的只是给孩子们送礼物，但其实他们还常施粥，几乎包下了村里那些鳏寡的伙食。”

乡民的话语在我的耳边此起彼伏，我这时才注意到这么多人不知是何时围上来的。这些人中不少是刚刚在诸葛庙前与我们一同看戏法的人，原来他们在我们之前就知道了这些伶人是妖怪的事。刚刚在巷子里的一路障碍，看似是巧合其实是他们有意为之？他们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们口中妖怪在这乡里的所作所为，似乎只有善事没有恶行。

“一点小事就把你们收买了吗？那几个可是妖怪！妖怪可是依靠吸食人气才能活在世间的！你们现在被他们蒙蔽了，帮着他们对付真正来帮你们收妖的方士。等方士被骗走了，他们也就织好了网可以把你们一举拿下。”

“可是……”

一个乡民刚要开口就被姑娘打断说：“你这家伙，是当年在媒体面前感恩戴德的家伙吧！还领着记者拍你们在安置点吃的大鱼大肉！你们口中把你们赶出来的市府，当时不也是这么收买你的吗？而你吃了几顿肉就帮他们说好话，等被赶出来了才知道被骗了，现在后悔来不及了吧！”

“时代已经和以前不同了，现在确实有不少坚持依靠自身修炼吸食自然灵气的妖怪。如果他们是造福邻里的善妖的话……”

“他们怎么可能是善妖？”姑娘也同样打断了我，“他们可是曾经被封印在八卦阵之中的恶妖，如果不是十恶不赦，当年会被方士收服在八卦阵之中吗？”

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但他们也不一定就是从八卦阵中来的吧？不然为何还要帮村民对付小妖？“不妨等我先回观中检查名录……”

“那份名录就是完整记下了所有妖怪的名录吗？他们手中带着早已失传的搐气袋，仅此一物就能证明他们曾生活在八卦阵中。何况有这个实力的妖怪，怎么可能没有吸食过人气？”

有这两项，确实足以说明……

“他们确实是古妖。”就在我有些犹豫的时候，一个声音从人群中传来。乡亲们很快给他让出一条路来，走上前的那个人是我们原本要找的老沈？

“小当家的，你还是找来了。”他走到我跟前对我作揖到，“只是曾经在牢里的人真的都是坏人吗？”

他的问题让我一时语塞，在乙卯革新完善人法后，怪力乱神之类却被排除在了律法之外。毕竟和以前由官老爷一人下判相比，为了司法公正必须遵法判罚。所以就算是我们这些皇家道士都三天两头被卷入案件之中。要不是有特别事件处理体制，我们恐怕个个都要因为牵涉到一些无法解释的事在牢中度日。

“那些曾为我们请命的人，至今有不少尚受牢狱之灾。带众闹事，反朝庭，亵渎皇室，欺诈，斗殴。他们不仅身体被困在牢狱之中，还被媒体刻画成了无恶不赦的坏人。我们这些受了灾的人虽还有自由，在市民口中也都成了勒索财政，贪婪无度的暴民。我不信只有我们这些人受到了这样的待遇，这世上不公之事千千万，为民请命却被困在牢狱之中的人真的都是坏人吗？”

他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而今建立了这么多的复核体制依旧造成了这么多的冤假错案，甚至有权力的人受到危害时还会干预司法。更何况是皇权时期呢？八卦阵中封印着百妖，绝大多数都是古代神怪，当年只要一个人认为他们有害，就会因判定是恶妖收入其中。甚至有很多朝代把妖鬼一律定为害人的源头，所以还会有很多传统的人见妖就除，就像是这位姑娘一样。

“你不要在这里妖言惑众了！别以为这两天我没调查到你为虎做伥干的那些好事！我给你一个机会在这小道士面前好好交代！”

一团鲜红的绳索忽然从她的袖袋中射了出来，精准地困住了老沈的四肢。老沈就像木偶一样被操控着在我们面前跪了下来。

“你骗来的钱都去了哪里？”

“你也看到了我的把戏，晓得是怎么回事儿。我们这个行当就是变些戏法给人解闷，变戏法儿这事儿你可以说他是手艺活，也可以说他是骗人。”

“我说的不是你耍戏法赚来的钱，而是你骗来的钱。你别以为你的所为没有人知道，你骗城外的妖怪可以利用你的宝贝把它们带进城去，然后问他们索要巨额的财富。但实际上并没有一个妖怪真的进入城中，你把他们怎么了？被人盯上后又为何要雇佣城内的妖怪来假冒他们？”

听姑娘陈述这事，那意思就是城墙的结界并没有被找到突破的方法？而这姑娘比我还了解此事？

“这不正是明炆想要的结果吗？对你们来说妖怪都是害人的东西，我也算是帮你们除了不少小妖。”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除了？那些被你骗去的妖怪你到底把他们带去了哪里？李奶奶的双儿现在又在何处？”

姑娘抓紧了自己的拳头，那些束缚着他的红绳一下子收得又紧了一些。不过老沈虽然因此而全身痛苦被迫蜷缩，但脸上还保持着镇定的颜色。

“那些想要去城内的妖怪都被装进搐气袋中消散了元气，不会再出来害人了。”

“你把李奶奶的双儿给杀了？”

“李奶奶的双儿又是谁？”

“李奶奶孙女留下的宠物仓鼠，孙女遭意外去世后因为李奶奶的过度思念而化作了妖精，奶奶便把她当作了自己的孙女养。听闻有让孙女去老城里见亲生父母的方法后，奶奶花了自己的积蓄拜托这姓沈的伶人把孙女送去城里。可带走了鼠精多日，却没见她回来，也没打听到她的任何消息。”她解释到，“他要是只害妖怪也罢了，现在可是害到人的头上，你知道那奶奶攒下这些钱要花多少代价吗？”

“把她害的是妖怪，因为思念已经不存在的孙女而被妖怪迷惑了心眼，而我帮她除去了那个妖怪，有何错之有？”

“那我女儿呢？你答应我把她送到老城里的大伯家过好日子不用受苦，事实上你也把她杀了吗？”乡亲群内有一个人听后站了出来，他不再伪装成人而是露出了鲇鱼脑袋的真身。

“我兄弟也没见到他的父母？”

刚刚还都站在他这边的乡亲们很显然在听到这番对话后动摇了起来。有些激动的乡民甚至想要上前，但被其他人拉住了身子。

“没有法律保护妖怪，可如果你们伤了人便是违法之事。”

姑娘这时看上了我，确实就如这老沈说的一般，如果是害人的妖精我有权力将他除去，可现在眼前的是个人，而且他害的都是妖，我根本没有这个权力。我也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况，就算是一双双眼睛落在我的身上等我裁决，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可眼前这人群的情绪很显然正涌动着什么，而我的无措让这些情绪变得无法控制。当有一个人冲出来给了老沈一脚后，其他人也很快乱作了一团。眼前的混乱这才让我醒了过来，就因为我的犹豫造成了这样的局面。

“别发呆了！先把老沈的绳子给解开，不能让他就这么挨打吧！”

姑娘也终于在我叫声下放开了绳索，不过反倒是怪起我来：“多亏了你行事果断，才变成了这副模样。喂！你们都住手！打人可是犯法的！”

可在气头上的人哪有这么好劝？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已经围起了不小的阵势，还不知道被包围在人团里的老沈这会儿怎么样了。这会儿我再说什么话都没人来听我的了，我只好尝试着一个个劝架。但人实在太多了，这么做根本就不可能。

面对着眼前的状况陷入了不可控的混乱，就在这时候一阵风忽然起来，形成的风卷很快把那些涌上来的人群给推了开来。

“赤虎！你怎么出来了？”刚刚那男人的话让我们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到了那从屋里出来的虎精身上。看他那高瘦却不失凶猛的模样，便是我们刚刚看到的像是豹子的家伙。

“此事因我而起，两位也是来找我的吧？这些乡亲的生活已经够乱了，不要再给他们添乱了！”

“你到底是何妖孽？”

“如你所想，是从那边八卦阵中逃跑出来的妖怪！”他回答说，“这些事都因我而起，那些手下也是我带着的，至于这位沈先生，所做的一切都是我指使。你就是**师吧？看不出这么年轻。我可以任由你处置。”

“为什么？”我还没见过有妖怪要主动被擒的，甚至还是从八卦阵里出来的高强妖怪。

“为什么？这位姑娘看来已经调查出来这其中的事了吧？我的那些弟兄们都不知道这件事，那沈先生也是在我的胁迫之下做的这些。”

“双儿呢？那些被你带走的妖怪都去了哪儿？”

“你刚也说了，我们作为妖怪想要活下去必须得依靠吸食元气，这就是我们作为妖的原罪。不想危害人间也必须有元气的补充，我就想出了这方法让老沈协助我收集来那些妖怪的元气。”他回答到，“我也知道想要用这种方式行骗就得换不同的地方，趁着还没被人质疑前换地方。这范围越做越广，必定也会从妖界牵扯到人界。”

“那些妖怪真的都被你吃了？”

他很确定地点了点头后，姑娘转过头来看着我说：“这下就水落石出了，他们所行之事还要我给你捋捋吗？”

他们的资金来源不仅是那套戏法而已。他们在城外吞噬了不少原本已经融入城市生活的小妖怪，还找了一个伶人来配合他们演戏。因为骗钱的事已经不得不牵涉到人了，所以很显然已经行了恶事。可他们通过这种手段骗来的钱拿来做了好事，捐助了不少灾民，还亲自下场给孩子们带来希望。要不是刚刚那番对话，我肯定会不犹豫地拿出剑来，但这会儿我却不知道该将他们定义为善妖还是恶妖。

“不管是善是恶，我是这一切发生的因。这世上除了我这一妖，肯定还会有其他妖会行同等之善。法师，朝我来吧。不然这么多乡亲看着呢，你还有什么别的方式来服众？”

这里不是老城，乡亲里有不少受害的妖怪，这会儿正等着我做下决断呢。要是再这样犹豫，刚刚混乱的一幕一定会在我面前重演。也对，既然他确实是做了坏事，还是在八卦阵中的恶妖——

“等等！小当家！赤虎不是虎妖，而是人灵！他并没有吸收过一丝小妖的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