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料到,原来这真龙天子早已被人先一步开了膛。
用的还是佟十方杀人的标志手段。
佟十方心思一沉,猝然收刀,他的身子便失去平衡,向前重重一栽,倒在她脚尖前。
不等人有所反应,便听那匍匐在地的老太监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喊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圣上被刺!!!!反贼佟十方刺杀圣上!!!!!”
这分明,就是个设计!
良知秋见状一锏急击,打断那老太监的脊梁骨,他的脑袋瞬间就砸在了地上,然而他那凄厉的嘶喊已经冲出殿门,在太极广场上回旋。
“十方,门外……”九郎与良知秋已双双转身,望向殿门外,二人目色收紧,手臂微沉,快速按住了枪锏,“来人了。”
只听外面广场上,甲胄摩擦声由远及近,很快,目光所及之处便有无数士兵从四面八方涌来,黑压压一片像潮水般往正殿逼近。
这黑潮还未近身,便见远处有一线金光炸开。
“火铳!”
三人立刻向左右闪避,便听火铳声在广场上回荡不止,又见弹药急雨般砸进正殿,那半开的殿门瞬间被强势的火力从正面扫中,登时木片炸裂,门板整面崩飞。
“不要硬碰硬,先撤!”
三人贴墙而行,迅速绕到殿后,向皇城深处隐蔽。
穿过正殿,眼前便是一整片高低错落的楼檐,曲折的宫道在眼前像没有尽头的迷宫。
身后很快就传来追击声,火铳声仍不灭,其中还夹杂着撼天震地的铁靴声。
所有的声音交织在一处,震得皇城瓦上灰铄纷纷向下落。
好在佟十方三人轻功了得,几乎是点地便起,形如风云,在蜿蜒曲折的宫道中四处闪窜。
三人虽能远远摆脱追击,但在高速的追捕和逃跑中,仍不时有士兵从意向不到的地方窜出,向三人逼近。
良知秋:“追来的除了禁军和卫军,还有羽林卫和殿前军的精锐,这些人很熟悉皇城的暗道回廊,他们知道怎么利用路线抄近路接近我们。”
“保留体力,尽快甩掉他们。”九郎如虎豹般跃起,手中脊枪一挥,将前方突然窜出的拦路者扫落。
前方正有一座巨大宫殿,佟十方连续几个飞跃远跳,一路攀升,“翻过它!”
三人前后脚跳上高高的殿脊,随即从殿后一跃而下,利用宫殿挡住了追捕者的视线,这便马不停蹄地向后宫逼近。
***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机甲,火铳,死掉的圣上,十方?
良知秋吃力的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跳动的星点,脑袋里不断的发出嗡鸣声,令他头疼欲裂,难以集中意识。
现在的他在哪里?
直到喘息了好一整子,他才逐渐将脑海中的元素拼接在一起。
他想起来了,自己正和佟十方以及九郎闯皇城,三人在摆脱大规模追捕后,一路往皇城深处搜索。
然而在经过一处交叉路口时,再次窜出火铳兵,对着三人胡乱的射击,三人立刻加速进入了眼前的一条甬道。
就是那条甬道,墙高道窄,只有头顶一线天。
三人正加速前行,忽有一阵大风呼啸而来,紧接着就听见甬道两侧院墙内楼阁的飞檐上传来铎铃声。
那铃声好生奇怪,在甬道内杂乱的回旋,交织在一起,明明是无形无色的东西,却如一计重拳砸向他。
他登时就感到浑身麻痹,不等下一步动作,便倒地失去了意识。
他现在明白了,那些铎铃有问题。
强劲的铃音一时摧残了他的感官,现在,他的耳中仍有嗡嗡鸣响,眼前不断闪现破碎的白光。
他只能判断自己正身处一片黑暗中,背后似乎还压着一个重物。
情况未明,一切未知,最妥当的处理方式是在黑暗里保持安静,等待四肢恢复力气。
然而就在此刻,他面前三丈开外传来了脚步声。
谁?
他如惊弓之鸟,立刻撑地起身,这一动,才发现背后的负重超乎了预料。
他背上的是一个人,准确来说,有一个人以趴着的姿势被捆在他背后。
按照此人的体重估算,应该是个男人。
是九郎吗?
他反手摸去,手指触摸到对方的脖子,心脏不由疯狂一跳。
那脖子僵硬冰冷。
这怎么……是个死人?
黑暗中,豆大的灯火忽然燃起,一支烛台由远至近,放置在良知秋面前的地上,映出对面一对黑色官靴。
良知秋目光穿过微弱的火光,双眼不由瞪大,心头顿时五味杂陈。
“……爹?”
烛光的另一边,是一张太师椅,是椅上的良争,和他手中的长鞭。
不过短短数日,他的头发竟已花白,他呆呆看着良知秋,却又好像在看别的什么,一副心神不定的模样。
直到良知秋又唤了他一声,他才仿若惊醒一般眨了眨眼,开了口。
“你幼时与你娘长居锦州,七岁才入京,那时你娘说,六岁见大,你多半是个反骨,我竟还不信……”他声音温吞,好像不是在和他说,“你不必奇怪我为何在此,你擅闯宫禁,犯上弑君,此乃滔天大罪,我身为朝臣,自当奉旨办案,你不会不知。”
“爹,我,我们没有弑君。”
“我一直教诲你,为人要诚信而自知,你们的所作所为乃是宫中千万人亲眼所见,如何抵赖。”
“爹,你在朝多年,难道还不明白‘眼见未必为实’的道理吗,罗织之罪何患无辞?”良知秋几次想撑地起身,却因背上重物,不得不单膝支起身子,“爹既然参与此局,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比我更清楚。”
良争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并无波澜。
“自你断指之后,我想了很多,我想了又想,就是不明白,你我二人,怎么会落到今日这步田地?”
他不回应良知秋的话,只是一句追一句的说,仿佛只是一个人的自言自语。
“我把良家所有的希望都托付给你了,我对你,劳心劳力,仁至义尽,可为什么到头来,得到的只是你的一节白骨?我含辛茹苦几十载,对得起天地良心,对得起良家上下,可怎么偏就得了你这样一个孽子,若早知今日,我是不是当早早折了你,另栽良苗……”
对得起?
这三个字如冰冷的雨点打在良知秋心上,良争后面又说了什么,他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
“够了,爹当年已经试过这么做了,如果当年良执夏得以入京,又何来知秋?”这一次良知秋不再回避,他打断良争的花,用尽全力站起身直起腰,“爹这番话念了这么多年,我听腻了,也听厌了,你是一贯的对得起天地良心,对得起良家宗族,可你可曾对的起我娘?对得起我们这个家!”
父子二人目光一对,多年来的积怨双双了然于心。
“你早就知道了。”
“我的确早就知道了,但为了良家虚假的安定,为了爹你的脸面,我从来没有质问过你,但现在该是我问的时候了,你这样欺骗我娘,就没有半点愧疚吗?”
良争沉吟片刻,反问:“你又怎知她不知道?”
良知秋一愣,“我娘她——”
“是,她知道,她早就知道了。”良争扶膝起身,明明二人是平视,他却好像总在俯视他,“你要知道,当年是良执夏先入的京,是我要留他川传宗接代,你娘执意不从,为了让你留下续接良家一脉香火,她不惜吞金自尽,才换来你的今日……你不需要这样看着我,你娘是自愿的,这都是为你,而今,是你不珍惜她的良苦用心,你对得起你娘吗?”
浪潮扑面而来,良知秋脑中一片空白,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他再次回想起那个哭闹着寻找娘的早晨,他想起了良争看向自己的眼神。
无奈,不屑,质疑,像在打量一件不想要,却不得不收下的物什。
“该告诉你的,我都已经告诉你了。”良争攥在手中的长鞭如弹蛇垂地,声音陡然走高,“你不要忘了,你我早已恩义两绝,你如今不是良家的人,可你却欠良家一条命,断了我良家千秋万业,这笔账,你要怎么算!”
他手中鞭向着良知秋肩头一指,良知秋猛然回头,随即浑身如堕冰窟。
昏暗的烛火中,一张阴湿惨白的脸,靠在他的右肩上死死盯着他。
那是良执夏,他眼珠半凸,双眼楞瞪,尸身**初起,皮肉上满是紫斑。
良知秋胸腔猛地一缩,恐惧顺着脊背向上攀,一寸寸勒紧他的骨头。
“背着他,你背着他。”一鞭飞出,一声烈响,在良知秋脸颊上留下一条血痕,“我要你永生永世的背着他,为他,为良家赎罪!”
火光、疾风、恨意、尸臭,在一刹那将他淹没。
鞭子一下下的抽打过来,他却已经觉得不痛了。
原来他,什么也不是。
他的割舍,他的愧疚和自责,真是一个好大的笑话。
在下一次鞭子飞到眼前时,良知秋抬手攥住了鞭子,任何良争如何痛斥都不松手。
他缓缓抬起头,眼底是水火相容。
“天有天律,人有人命,你欲取便取,但我一身只有一命,我绝不会再让半分。”
良争怔住,满面震惊,随即他又放声大笑,像是整个人被什么彻底扯裂。
“好,好好好!”
他丢鞭在地,向后急退,再现身时,手上握着两把一模一样的狼牙锏。
这狼牙锏曾是一对,一人一把,象征着良家的传承与血脉。
如今,却成了昔日父子间决生死的兵刃。
他将其中一把抛给良知秋,随即一臂下沉,一臂举锏,宽大的手背上青筋暴起,“请。”
良知秋接过飞来的锏,在肩上猛然一击,打碎铁链,抛下背后的尸。
地上烛火在两股强劲的气息中扑朔跳跃。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上眼,往昔岁月在脑中如书页飞速翻篇,最后,只剩下末尾的那一页白纸。
“良大人,请。”
现在可以来说说主角的人设了,其实这本小说里的几个主角多多少少都有从原生家庭带来的伤害,为什么想这样写呢,也确实是因为这些年我和很多人沟通交流后,发现大多数的人都有一些来自原生家庭的困扰,我慢慢开始理解甚至感同身受:原来充满争吵的,没有爱的,不幸福的家庭真的能让人一辈子都活在无法喘息的环境中。所以,我不知不觉就开始写出了这样那样的人物,我也是想通过这些人物对不良的原生家庭发出反抗,无论是对原生家庭的自我和解,放弃,还是回击,我觉得都挺好,都是在救自己。只要能重新拾起快乐,所有的选择都是对的。祝天下所有的人都拥有幸福的原生家庭,如果没有,那就拥有自己的幸福人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9章 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