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天阙广场一侧的画壁上雕刻的多是山水之景,唯独中间突兀地多了一个人。
是一个男子,身材高大,衣袍翩跹,手中握着一把几乎与他同等高的剑,剑意凛然,似乎要从画中破壁而出。此等风发让人忍不住想去瞧瞧他到底是什么样子。
是否也如他的剑意一样冷峻如寒潭。
可,画壁上并没有他的脸,一张轮廓利落流畅的脸上竟然没有五官,似乎有一层轻纱遮在了脸上,细看时看不清。
裴净昀察觉到了异样,回头发现许因玖的目光,心突然一慌:“阿玖师妹,你在看什么呢?”
“那个。”许因玖指了下,“那是剑尊大人吧,为什么没有脸?”
无极门建宗立派以来最响当当的大人物,只有已经飞升入上清九天的剑尊,这壁画上也一定是他。
千年前白玉京与**之地的魔修因飞升一事发生斗乱,灾祸绵延一百多年,上清九天的仙尊为制衡两界,合力隔绝上清九天,阻断了飞升途径,至此飞升只能通过域外仙境,且进入域外仙境的条件也极为严苛。
而无极门的玄恒子是大动乱时代唯一一个飞升的修士,因此奠定了无极门在白玉京的高超地位。
玄恒子便是剑尊。
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不留相于世间呢?
“嗯…的确是剑尊大人。”裴净昀说话突然变得慢吞吞的,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仿佛在为难他一样,“飞升后的仙尊或多或少会留相于白玉京,剑尊大人亦是如此。”
“那他怎么没有相?”
许因玖已经走到了壁画前,凹凸流畅的线条极为立体,隐约可见这位剑尊的风姿。
不过,她怎么觉得这画像有点眼熟。可仔细一想,又想不出什么。
“因为剑尊大人的剑胆没有了。我们心斋剑术一道修的就是剑心和剑胆,剑心可运剑,剑胆方露相。一旦丢了一个,便不可继续修行。”
“剑尊大人的剑胆丢了?!”许因玖吸了口气。
裴净昀低声敛眸道:“望仙池遗落剑尊宝剑的传闻是二十年前出现的。实则是剑尊宝剑从空间禁制掉落,掌门猜测是剑尊的剑胆丢失了。”
“看来上清九天也是危险重重……”许因玖喃喃道。
此事极为隐秘,一旦让其他敌对宗门知晓,无极门怕是有难。
许因玖抿紧唇:“裴师兄放心,这事我不会说的。”
裴净昀点点头,神色颇有些恍惚,显得心事重重,步伐较平日急促了些,她想,他可能有什么要紧事。
“裴师兄,那我先回去了。”
“嗯。”
裴净昀低头垂眸,银白的发冠压在头顶,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没让任何人看见他眼中的情绪。
*
七霞峰距离主殿不远,许因玖跟在一个师弟后面蹭了下他的剑。
御剑之术虽然她也会,但瞄了眼深不见底的山隘,她还是有些些不放心把命交给自己,美名其曰是和师弟交流感情。
“呼——谢谢你啊王师弟,以后有什么需要传信我就好了。”
脚底板终于吻上了泥土,许因玖安心不少。
“没事的嘿嘿嘿,许师姐,看见你们回来咱们可高兴了!”
王师弟长相憨厚,为人也热情善良,许因玖在心里默默抹泪,幸好她来到这个世界遇上的都是好心人,哦,除了帝免这个有心机的妖鬼。
许因玖目送王师弟飞远,掉过身一步一跳地蹦到了自己的小院落。
亲传弟子是跟着师父住的,但师父与弟子,弟子与弟子间相隔甚远,即便是江秋落这样远道而来的客人也住在单独的院落。
许因玖的院子在半山腰,朝南,四面竹林,院前仅有一条小径,推开门,“嘎吱”一声,走进去,一眼就看见两层木楼,一池温泉,一方水榭,是个十分幽静,适合隐居的地方。
光影交错,微风徐徐,面颊扑满了夏至的味道。许因玖悠着胳膊,一晃一晃地迈入木楼。
忽而耳尖一动,许因玖蓦地定在原地。
身后的脚步声也随着她的动作停了下来。
眉心跳了下,一股阴冷逼仄的气息渗入风中,像是巨型生物的威胁,带了些明目张胆的恶意。许因玖小心屏息,一帧帧放下脚。
她想,穿越至今,她应该就彻底得罪过金蝉雪一人吧?或许还有他背后之人,该不会是他们特意来报复她了?
思考间,脚步再一次踏响,鞋底黏着山间些微湿泞的泥土,像是粘在手上甩不掉的蛛丝。
许因玖狠狠拧了眉,牙一咬,转过身去,与此同时,指尖凝出片片剑意,蓄势待发。
呃——
“……”
一团人形态的黑影遮去大片日光,头顶上的两颗黑眼珠子像两根钉子似的,目光直勾勾舔在她脸上。
许因玖惊得向后猛地一撤,脚后跟撞在了门槛上,将倒之际,腰窝被男人的手抵住,稳住身体,指尖的剑意也稀稀拉拉地散了。
“帝免?”
许因玖歪了歪头,惊疑地瞄了下他身后。
他是一个人来的。
“你不是在裴师兄那里吗?”
说完话后,许因玖才发觉二人靠得很近,呼吸起伏间,骤然便让她回忆起在船上那一幕。
交缠的唇舌,黏腻的银丝,裹在她脖子上滚烫的手掌……
眸光发怔之际,本就贴得近的男人弯下腰,极为不舍地松开搂在她腰身上的手。
好细的腰……
垂落的头发将他的面容遮掩得有些扭曲,说出口的话却是柔软好听:“裴道友的踏云峰太清静了,一个人都没有。留我一人在那里太害怕了,阿玖,我可以在你这里么?”
像是怕她拒绝,帝免伸出一根指尖,状若无意地敲打尚红肿的唇珠,眉眼带着乞求的意味:“方才我看过了,二楼还有一个房间。”
“嗯……”许因玖抿着唇,有些犹豫。
他们两人现在这种氛围,同住一个屋子会出大问题的!这妖鬼到底懂不懂啊。
身前小小一只的少女眼神飘忽,看样子是不太愿意的。
帝免又上前压了一步:“如今我重伤未愈,只相信阿玖一人。再者,江道友也在七霞峰。”
是啊,江秋落!
许因玖回想起自己和江秋落的交易。
那颗火热无力痒痒丹还没试呢,虽然江秋落没说,但从今早她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快耐心告罄了。
不论怎样,她可不想再破产了。
也许只有让帝免在她眼皮子底下,她才好试药。万一出了什么事,她也能第一时间知晓。
“嗯,好吧!那你住在二楼。”许因玖下巴一扬,戳了戳二楼西边的屋子,“住那儿。不过你多数时间也用不着在那儿,你得去望仙池疗伤。”
帝免苏醒后,大致知晓了他昏迷后发生的事,自然也明白得去望仙池。于是,乖巧地服从了许因玖的命令。
“阿玖,我们现在去望仙池吗?”
现在这个时间去,大概到了子时就能回来。许因玖本就打算回来后休息一下,立即去找帝免,现在倒不用她绕路了。
“嗯,再等等。”她不会承认是自己不敢带着他御剑的。
虽然她已经对御剑这一事脱敏了,但载人的话还是不太敢贸然行动。
思及此处,许因玖立刻传信给裴净昀了,稍等片刻应该就会到。
二人站在院落的小门前,一左一右,像两根木头桩子,中间隔着一拳的距离。
一呼一吸,一吸一呼……
“阿玖,方才我看见好像是有个人和你一起回来的。”
“哦,你说王师弟啊。他人很好,顺道载我一程。”
“你觉得他人很好?”
男人的语气低沉下来,仿若呓语,内心卷起了轩然妒火。
那个小豆芽人哪里好了?难道阿玖没看见吗,那小子的绿豆眼里装的全是她,有爱慕,有喜欢,有眷恋……
真想割了他那双眼。
阿玖只会是他一个人的。
“裴师兄!”
远处霭霭云雾间露出一道身影,剑光闪烁几息,裴净昀自剑上踏下,待看到许因玖身边的帝免时,唇边的笑蓦地停了。
帝免更没有什么好脸色,本就阴郁的眉眼更加冷冽,他发现,裴净昀竟然换了一套新衣。
“阿玖,裴道友为何在这里?”
裴净昀怔忪一瞬,笑着先一步开口:“阿玖担心一人御剑无法看护道友,便让我一起来了。”
“哦。”难怪刚刚看许因玖藏在袖口下的手胡乱动了两下,原来是在传信。
帝免咬着后槽牙,直到舌侧撕出一道血口,将血丝咽下才勉强忍住杀心。
许因玖这时已经跳上了裴净昀的剑,站在裴净昀身后,两人穿着相似的蓝衣,宛若天生一对。
帝免沉默地走上前,硬生生挤在二人中间。
“诶——帝免,你干嘛。”
许因玖忙向后退了两步,差点儿掉下去。
帝免身形高大,完完全全挡住了在剑首的裴净昀。
“你到后面来,我站中间。”许因玖拽住背对自己的帝免。
她才不要站在最后,太不安全了。
裴净昀侧过身子,冷不丁对上帝免那双黑漆漆的眸子,心神一凛,刚想要开口说话,帝免却完全转过身,面对许因玖。
柔美的面庞被日光晒出透明的小绒毛,眼角渗着一点微不可见的红,勾栏做派似的弯下颈骨看向许因玖:“阿玖,我不敢一人在后面。尤其看不见你人,我更害怕了。”
许因玖脑子一片空白,很想反驳。
我也害怕一个人在后面啊!!
可帝免打定了主意就要这样站,许因玖只好欲哭无泪,催裴净昀飞得快点。
只要速度够快,恐惧就追不上我。
好在,裴净昀的御剑之术的确又快又稳,只是她和帝免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实在太尴尬了。这就和高铁座上,突然要转椅子,一不小心和坐在前面的人对视上,视线都不知道该落在哪里。
尤其,这人和她吃过嘴子……
这样怪异的御剑姿势也引起了同样飞在天上的弟子的注意。
后来,无极门在某一日突然爆出裴师兄爱好给小情侣做车夫的传闻,一时间山门里的小情侣都跑去踏云峰出高价请裴净昀御剑,只为了体验一下大佬的高超车技。
美名其曰爱情保安。
后话不再说。
此时僵在剑尾的许因玖两手背在身后,一会儿抠指甲,一会儿捏掌肉,眼珠子死死扒在帝免的衣服上,不敢乱瞧。
幸好剑上风大,脸虽热得厉害,也不至于红得太过明显。
许因玖轻轻喘出一口气。
可头顶上的视线却犹如实质,似是大荒寺的雨,一滴一滴带着冲击力坠落。
她的脸慢慢熟透了,看得久了,仿佛可以嗅到馒头蒸熟时的香气,真想咬一口。
他亦是比谁都清楚,她真的很美味,哪里都好吃。
猩红的舌尖烦躁地在唇上舔了下,下意识地回味她留下的一丝香甜。
嗯?
她在看他的胸?
这个发现令他感到了新奇,他的身体能带来她的注目,或者能够吸引到她,都会让他为之兴奋。
纤长的睫羽颤动着,连带着眼下的肌肉都不自主地颤栗。
啊,他的胸口好热。
他想,可能是经脉破了,混杂着妖鬼的肮脏的血,肆无忌惮地在身体乱窜,每一滴都在吞噬他的理智。
如果,他是说如果,阿玖可以摸摸他就好了…
不,他还想得更过分一点。
咬着他就好了,狠狠地含住他,齿牙浸入皮肉里,印出唇的形状,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平静下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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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