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培之结束了与山佬的寒暄,几个人给飞船找好停泊点,跟着山佬去安顿。
萤罗星上不存在旅馆这种东西,反正他们也是为了考察月果田,山佬直接将他们送去了采集园的宿舍。
放好行李,殷培之召集三人准备开一个简短会议。
“啊,这是……”
卓兰拉开窗户,面前的景象令她一时失神,忽然有些理解为何有如此多的人喜爱月果。
透过落地玻璃窗,一望无际的月果田如同白色花海,散放着柔和的光,在温柔月色下轻轻摇曳。
“怎么了?”
菲斯走来,瞬间被梦幻的景象吸走了心神,脸贴在玻璃上,目光热烈如同看情人。
“星神在上,怎么会有这么美妙的景色……”
阿雅来到窗边,她摘下墨镜,伸出指头点在玻璃上,仿佛隔空摸到了娇嫩的月果。
“虽然荒凉偏僻了些,不过还是有些看头的嘛。”
殷培之结束了与老师的汇报,推开门端着茶杯走进去。水雾袅袅,却没有模糊他的眼镜。
菲斯兴高采烈地从包中掏出高精度相机。
“太美了!我要去拍下来发到星网上。我敢发誓,这里一定会成为一个令人难忘的旅游胜地!”
说着他就要往楼下冲。
“等一下。”
殷培之轻飘飘的声音传来,菲斯过热的大脑猛然从五十度降到了负五十度,他收回已经握住门把手的手,支起身子搔了搔后脑勺,成功翘起两根呆毛。
“啊,呵呵,殷教授,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没注意到您已经来了……我们不是要开会吗,快开始吧!”
菲斯把相机塞回去,赶紧坐进椅子里。顺手把殷培之的椅子也拉开,殷勤地拍了拍坐垫。
卓兰与阿雅也从窗边回来落座。
殷培之看向卓兰,她立刻掏出笔记,清清嗓子。
“半年前,有人偶然发现星兽在食用月果后拥有了短暂跨阶力量,首都星科学院介入,发现流入市场的月果中有万分之一的变异概率,而变异月果有助于激发星兽潜能。”
“科学院收集了市场上所能找到的变异月果,但是始终无法找到月果变异原因。于是派第一批考察队来原产地——萤罗星,进行实地考察。”
“带走植株样本上百,并且经允许捕捉了采集园管理者山佬所释放的光线。经过几个月的对照试验,依旧未有所获……”
卓兰顿了一下,接着道:“并且,近三个月市场上再也没有发现过变异月果。一部分研究员认为月果变异只是偶然因素,或者变异月果与星兽的力量增强并无直接联系。但是研究员殷……”
殷培之放下茶杯,杯子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他单手推了下眼镜,接过话题。
“我认为月果变异存在某种稳定因素作用,申请再次进行实地考察,考察为期三个月,考察地为萤罗星采集园,考察目标——不惜一切代价,找出月果变异的原因。”
-
时笙把阿垠揣到背包里,翻出一把野菜,锁上门出发去找普利。
普利是个奇怪的老头。
看着有五六十岁,从外面回到萤罗星的时候,腿不能动,两手都装了机械义肢。身体有暗伤,一说话喘息呼哧呼哧像破旧的风箱。
萤罗星的祖训是不能离开故土,唯一违反这个规定的是普利。他偷偷潜入了星际商人的飞船,在外流浪了几十年才回来。
采集园的管理者山佬说,普利的断腿与残破的身躯就是诅咒的应验。
星际商人只有一处港口可以降落,而且是完全封闭的,从那以后,山佬不允许所有的萤罗星人靠近港口。
如同绝大部分的萤罗星人一样,时笙从来没有出去过,他所知道的所以关于外界的消息都来自于普利。
阿垠的存在,时笙不敢让别人知道,但是他觉得自己得告诉普利。
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己骨子里也是个并不循规蹈矩的人,所以这几年才经常和普利待在一起吧。
因而,当山洞中普利瞪大眼睛,几乎要从轮椅上跳起来质问他怎么这么大胆的时候,时笙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答。
“跟你学的。”
普利气的胡子一翘一翘的,恨铁不成钢。
“那我还跟你说过那么多大道理,你怎么好的不学,光捡坏的学?”
时笙把阿垠放在普利无法动弹的腿上,自顾自地开始洗野菜。
“什么是好的,什么又是坏的?我只相信自己的直觉。”
普利用冰冷的机械左臂撸了一把阿垠软绵绵的小肚子,无声地笑:“什么直觉?你还以为自己是个野兽?”
把洗好的菜丢进锅里,坐在火堆前,时笙想了想说:
“直觉就是,我会是个好哥哥,阿垠是个乖宝宝,普利是个怪老头。”
普利看外星人一样看他:“我看你的直觉全部是痴人说梦。”
时笙不理他,哼着歌继续做饭。
托时笙的福,普利虽然腿脚不便,但还是隔几天就能吃上一顿热乎的饭。
“我先说好,星间兽的幼崽我也是第一次见,不知道怎么养。”吃饱喝足后,普利先发制人。
时笙撇撇嘴,幸好他现在最操心的阿垠的口粮问题有了眉目,不然他就是赖在这不走也得让普利帮他想出个办法来。
“阿垠可以喝月果汁。我比较担心的是,星间兽幼崽的生长速度,它什么时候会变大?再大一些可就不好藏了。”时笙皱着眉头。
普利绞尽脑汁思索以前听说过的关于星间兽的消息,最终摇摇头。
“不知道。我之前跟你说星间兽的样子,是因为它是星兽中的霸主,霸主你知道什么意思吗?就是很高贵,很稀有,普通人一辈子也见不到。谁成想你还能弄个幼崽回来?”
时笙站起身,把阿垠抱回来朝洞口走去,声音落寞:“哦,原来你也帮不了我。那就让我们哥俩自生自灭吧。可惜以后没法给你做饭了,唉——”
“哎,等等!时笙,小时笙——”
普利可舍不得这唯一一个敢跟他打交道的人,“我听说星间兽可以随意改变大小!”
时笙顿住脚步,似信非信:“真的?你刚才怎么不说?”
普利长满了胡须的脸看不清神色,只不过语气有些微妙,“我也只是听说,也没见过。我还听说过星间兽能变成人呢!哪能都信呢?”
时笙作势又要往外走,普利赶紧喊住他:“你别急啊,变成人有些离谱,变大变小还是很有可信度的嘛。毕竟星间兽连那么大的星辰都能吞进肚子里。”
这话倒是有些道理。
时笙将阿垠放回普利腿上,眉眼弯弯地仰头看他:“那你再好好想想关于星间兽的信息,我可是第一次养星间兽幼崽呢。”
普利心想,他也是第一次指导别人养星间兽幼崽啊!
更何况被指导的人也是个没成年的幼崽!
可惜的是,时笙没能在普利那里获得更多关于星间兽的有用消息。
他背着熟睡的阿垠告别普利,时间还早,他要继续去开荒了。
时笙分配的最后一块荒地在白溱河的支流边上,泥土湿润,水草丰茂。
他一点一点将杂草清理干净,薄薄的衣服挡不住锋利的草叶,身上到处传来细微的红痒刺痛。
他将往草丛中跑的阿垠拽回来,让它在清理出来的空地上玩儿,自己继续埋头清理杂草。
今日无风,天气有些闷热,胸口的布料早已被汗浸的黏腻,紧紧贴在皮肤上。
时笙忍不住扯了扯松垮的领口,露出一侧清瘦的锁骨,微弱的气流带来微不可察的凉意。
汗津津的脸颊浮起两团红晕,他微张着唇小口喘息。
“呜呜!”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极其短促、破碎的呜咽。
时笙猛地回头,却发现阿垠不见了。
他瞳孔微缩,大声呼唤阿垠的名字,最终目光锁定在压倒的草叶上。
跨过草丛,泥地上有半个模糊的爪印,再往前全是拖拽的痕迹,时笙咽了咽口水,顺着痕迹往前走。
看清眼前的景象,时笙感觉浑身的血液瞬间凉了半截。
沼泽边,阿垠被长着七八根滑腻触手的黑色怪物死死缠住,半边身子陷在泥泞中。
——是黑脚怪。
一种生活在沼泽里的可怕怪物,身影隐藏在泥潭下,往往会出其不意地捕获猎物,将猎物生生缠死或者拖入沼泽闷死。
阿垠使了吃奶的劲儿挣扎着,却怎么都挣脱不开。它忍不住低低呜咽,半边陷入泥沼的小翅膀微弱地扑扇。
时笙紧抿着唇,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取下腰间普利送的弹弓,指尖飞速地凝结出一枚光球。
紧紧捏着皮兜,他腰背如弓微微后仰,弹弓被紧紧绷起。
“嗖——!”
光球精准地打中了黑脚怪的一根触手,怪物吃痛,缠缚的力量骤然松懈,下一瞬,却又更紧地死死缠绕住阿垠。
不行,光球的杀伤力不够!
阿垠的呜咽断断续续,愈发微弱。
时笙指尖的光不停地闪动,额角的汗顺着脸颊滑落,慢慢的,圆形的光球顺着他的意愿,前端伸长,变得越来越尖锐,最终形成一枚锋利的箭簇。
他的手臂绷出流畅的线条,目光紧盯着蠕动的黑脚怪。
“嗖——噗!”
这一下,光箭深深地扎入怪物的脑袋里,炸开一团恶心的浆液,黑脚怪似乎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叫声,触手慢慢失去力道。
时笙一刻也等不及,奔过去把被糊满了泥巴和粘液的阿垠拽出来。
阿垠呼哧呼哧地趴在地上喘气,把脏兮兮的尾巴缠在他手腕上,呜呜地叫着像在撒娇。
时笙轻轻抚摸它的后背,声音沙哑:“没事了……”
忽然,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一个冰凉黏腻的东西缠上了他的脚踝,猛地将他往后拉去。
“啊——!”
方才奄奄一息的黑脚怪居然再次动了起来,几根触手紧紧缠上时笙的胸腔,他忍不住急促地呛咳起来。
阿垠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声,扑上前连抓带咬。
它的乳牙还没长好,小爪子还算锋利,在触手上留下一道道血痕,激得黑脚怪几条触手张牙舞爪地来捉它。
时笙被勒得脸色胀红,眼中忍不住泛起水光,胸膛急促地起伏。
他咬着牙,不断将光芒聚集到手指上,直至将全身的力量消耗殆尽,所有的力量全部汇聚在细小的指尖。
“噗嗤——!”
从他细白的的指尖延伸出一道亮目的光刃,从上到下贯穿了黑脚怪的躯体。
怪物抽搐了几下,彻底瘫在地上不动了。
时笙喘着粗气,脱力地跪坐在泥泞的湿地里,平日里白皙干净的脸颊上溅满了腥臭的黏液和污泥。
阿垠张嘴咬着他的衣角拉扯,像是害怕他滑到沼泽里,自己却先滑了一跤,歪歪扭扭地跌进泥坑里。
红发少年盯着眼前卖力的黑乎乎幼崽看了半晌,拔萝卜一样把它拽出来,发出一声感叹:
“脏的不能要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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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