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棂半开,风吹动少女腮边乌黑发丝。
怀夕睡颜恬静,唇瓣微翘。忽然她蹙了一下眉,额角渗出细汗。迷蒙的梦境里,她宛如蜷缩在一个暖炉里,逼仄而炙热,有热气不断铺洒在她的脖颈处,酥麻难忍,席卷至全身,她不住的发汗。
双臂却被牢牢束缚,动弹不得。
某一刻,怀夕猛然睁开双眼,温暖的光线刺入床榻里,她不禁眯了眯眼,缓缓坐起身。
脖颈处松松的,上边的盘扣被解开了两颗,露出里面泛红的肌肤。
少女呆愣了片刻,她昨夜睡得不老实,蹭开来的?
很快她没再思索,因为身上发了汗,她迫不及待想再沐浴一遍。
沐浴过后,她垂落着半湿的长发走出灶房。
牛正在悠闲的吃草,竹竿上晾着刚洗好的、湿哒哒的衣服,饭桌上的粥冒着热腾腾的雾气。
但干这些事的人——廉霁寒并不见人影。
怀夕走出去,在前院张望两下,空无一人,蹙眉回到卧房,坐在镜子前将头发梳好。
等她再走出卧房时,廉霁寒才姗姗而归。
“你去哪儿了?”怀夕上下打量他,语气困惑。
青年衣着整齐,身形高瘦,踏着晨露而归,眉眼温良,语气轻盈,“刚才小黄瞎跑,我出门把它抓回来。”
“瞎跑?”怀夕望向一旁的狗。
小黄一顿,狗眼里流露着无助,他没有瞎跑啊!
可惜人类不懂狗语,人类女主人叹息一声:“好调皮啊,每次它出门我都怕被人拐走。”
廉霁寒语气认真:“我以后一定替你看牢它。”
怀夕弯唇点头,“嗯。”
小黄立马怒了!它浑身炸毛,对着青年龇牙咧嘴。
狗对待廉霁寒向来没有好脸色,所以怀夕没关注它的异样,转身走回屋舍。
半晌她又走出来,背上一个背篓,来到牛车前,转身对廉霁寒迟疑道:“我要去京城了。”
廉霁寒站在原地,没动,点头笑道:“好。”
怀夕握住背篓的手指攥紧,咬唇不语。
廉霁寒一顿,缓缓弯唇,走到她身前,抬起修洁手指把玩她小巧的辫子,视线专注滚烫地望着她,“我出门砍柴,明日陪你去好吗?”
怀夕缓缓点点头,没再挽留,坐上牛车,独自一人前往京城。
待少女的身影消失在山间,一个中年男子悄然出现在屋舍外。
此人八字胡,大肚腩,正是黄一帆。
他躬身,语气激动道:“世子,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
怀夕先去药铺里把草药卖掉,回程时恰好路过说书先生的布棚,那绘声绘色的说书声传入耳朵里。
怀夕好久没听说书,心里痒痒的,便停下牛车在布棚里坐下。
“却说那云晴姑娘前脚才同未婚夫告别,后脚便被掳去了沈宅中。她被五花大绑,倒在床上呜呜咽咽,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怀夕目不转睛地盯着说书先生的嘴巴、眼睛。
说书先生喝了口茶,继续道:“沈大少爷很快走进房里,正要强上,云晴姑娘忽然挣脱束绳往外跑,可哪里跑的掉,外面全是沈公子的人,云晴姑娘很快又被抓回去,丢了清白。”
怀夕咬牙,攥紧了拳头。
真是个泼皮无赖!
“此后云晴姑娘便被沈公子养在外面,做人外室,她郁郁寡欢,人飞快消瘦下去,直到某一日,她发现月信三个月没来,心里咯噔一声,怕是有了身孕了。”
怀夕聚精会神地听说书先生讲故事。
“云晴姑娘也是个烈性子,当即一碗堕子药,去了孩子。沈公子知道后勃然大怒,冷落了云晴姑娘,谁知这云晴姑娘找准机会逃了出去。”
怀夕笑了笑,而脸上的笑容还没展开,下一刻便听得说书先生道:“谁知没多久沈公子又来这里寻欢作乐,不见云晴姑娘,立刻着人去寻,最终在云晴姑娘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家中寻到了人,二人正衣冠不整颠鸾倒凤,沈公子气急败坏,当即抽出剑刺死了云晴的未婚夫,又命人绑来云晴姑娘的父母亲族,一一毒死。”
怀夕面色赤红,愤怒极了,眼巴巴地看着说书先生。
说书先生慢悠悠喝一口茶,扫一眼坐下按耐不住的听众,缓缓道:“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嗐!”众人一片哗然,零零散散地起身离开了布棚,面色不耐。
怀夕惊呆了,傻傻坐在桌椅上,半晌她缓缓起身,从衣袖里扣扣搜搜摸出一枚铜板,默默走到说书先生跟前,很用力地丢到那个小碗里,哐当一声响,以表达她迫切想知道后事如何的心情。
最后她极具暗示意味地看一眼说书先生,才不舍地转身离开。
走之前她买了两根糖葫芦,坐上牛车返村。
“小白,给你带了一根糖葫芦。”
抵达家门口,怀夕跳下牛车,往屋里走,半天没看见廉霁寒,反而先看见了一个憨态可掬的老人。
“你就是白姑娘吧?”黄一帆笑眯眯道。
怀夕迟疑地点头,“你是何人,为什么在我家中?”
她左顾右盼,又大声叫了一句,“小白。”
廉霁寒很快走出来。青年眸色微沉,行至她身侧,关切问道:“怎么了?”
怀夕不自觉走过去贴住他,警惕地看一眼黄一帆。
黄一帆一愣,和蔼笑道:“白姑娘,你误会了,我姓黄,是……是府上的管事,今日来接我家少爷回去。”
怀夕愣怔住,默念这句接少爷回去,迅速转眸望向廉霁寒。
对方神情平静,并未反驳,可见此事为真。
黄一帆也望向廉霁寒,恭敬道:“我家少爷不久前与人起了争执,失足落崖,不见踪迹,多亏了白姑娘出手相救,这才保住性命,否则,我真是不知该如何与列祖列宗交代。”
“微表谢意,在下准备了黄金百两,赠予姑娘。”他侧目,指向不远处的木箱。
怀夕愣愣听他说话,抬眼看一眼木箱里的黄金,魂不守舍地收回视线,沉默不语。
她攥紧手里的糖葫芦,掌心潮湿,唇色发白。
见她不语,黄一帆笑容淡下来,“既如此,那我们便走——”
他马上接收到世子的冷然目光,转而轻咳一声,改口道:“白姑娘,此处荒凉孤僻,危机四伏,你一个小姑娘住在这里想必不方便,不若也随我们一同回府,少爷好照顾你呀。”
话音刚落,廉霁寒转眸望向少女,翘唇露出一个柔和清澈的笑容,双目亮晶晶湿漉漉地盯着她。
他一脸期待,怀夕眉目松动片刻,又垂眸咬住唇瓣,缓缓摇头,“我不走。”
廉霁寒的笑容僵在脸上。
黄一帆立马问:“为何不走,你一个小姑娘本就不该独自一人住在这荒郊僻壤的地方。”
怀夕握紧手里的糖葫芦,抬起头,视野里是广阔无垠的天空,微风习习,她道:“这里是我的家,我哪里都不去。”
廉霁寒唇线紧绷,双目沉下来,黄一帆见状立刻打圆场道:“那也行,白姑娘住在这里的话,我派些人手过来保护你。”
怀夕摇头道:“不必了。”
说完,她走进屋里,拿出一个包袱为廉霁寒收拾行李,他来时孑然一身,走得时候也没带走什么,不过一些贴身用品,还有她为他做的一件中衣。准备绑起来时她又想起什么,去灶房里抓了一把冬瓜糖单独包起来,一同塞在里面。
把包袱绑好,她深吸一口气,眼圈不自觉泛红,她咬唇走出去,将东西递给廉霁寒,哑声道:“这些都是你的东西,拿好。”
廉霁寒垂眸望着那个包袱,没伸手接过,修洁的手背上,青筋鼓噪跳动。
半晌,他轻声问:“真的不和我走?”
怀夕眨了眨湿润的眼睛,摇摇头,艰难笑道:“照顾好自己。”
廉霁寒抿了下薄唇,抬眸望她,说道:“若我父母再伤我呢?”
怀夕愣住,想起起初他告诉自己,他是被偏心弟弟的父母所伤,抛弃在这里。
她神情微僵,缓缓抬眼望他,不知用什么心情将这句话说出口,气虚道:“那就留下来,好吗?”
廉霁寒没说话,而黄一帆一听,心中警铃大作。
前面他听世子说什么父母,有些好奇世子当初是如何搪塞这小姑娘。
但这不是很重要的事,最重要的是此处已然暴露,世子万万不可再此逗留!
廉霁寒不语,怀夕不禁失落一笑,吸了吸鼻子,下一瞬,青年猛然抱住了她。
怀夕埋入他的胸口,露出半面雪白脸蛋,漆黑圆眼扑闪,青年手臂紧实有力,拢住她的背脊,手背青筋虬起,把她整个人按入怀里。
“小夕,我一定会来找你。”他意味不明道。
怀夕一下子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埋入他胸口呜咽痛哭,上气不接下气。
她明白,这只是彼此告别时一种客气的说法罢了。
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
少女双目紧闭,眼圈泛红,泪水打湿了廉霁寒的衣衫。
一旁的黄一帆望着这一幕,心情复杂。
他第一次见这样的世子……
恐怕今后这个女人会时常出现在世子身侧了。
怀夕掩面哭了一阵子,不大好意思地从廉霁寒怀里抬头。
她眨了眨眼睫,正要说话,视线落在青年腰间那枚她新编的释迦结,他每日都会戴。
少女抬手正了正,才把包袱交给他,“拿着。”
廉霁寒接过包袱,低声道:“那我走了。”
怀夕点点头,望着眼前的马车驶离,沿着狭窄的乡间小径,消失在眼前。
她目露怅然,转身缓步离去,来到灶房里,木然切菜,走神之际不小心切到了手,鲜血从指甲里溢出来。
她忍不住惊呼一声,空寂无人的屋舍内,惊呼声不断回荡。
怀夕缓缓愣住了,血顺着指尖滴落到菜板上,她惶然意识到不会再有人闻声赶过来,紧张地为她包扎伤口。
她缓缓放下菜刀,兀自将伤口包扎起来,搬了张椅子在后院坐下,欣赏这一片郁郁葱葱的草药。
某一刻,她说道:“今日的当归涨了市价,你猜我卖了多少银子?”
许久的安静后,怀夕深吸一口气,双目艰涩地滚动。
她忽然站起身,回眸望去。
屋舍内空无一人,木具安静岿然不动,小黄兀自闹腾不停。
永远没有回应的对话,也逐渐封闭了她的心。
这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怀夕沉默着走回卧房,视线落到木桌上那个没送出去的糖葫芦。
它融化了一些,沾在桌面上。
怀夕坐在桌前,拿起那根糖葫芦,视线逐渐模糊,泪水啪嗒啪嗒掉下去。
她哽咽几声,缓缓趴在桌面,闭上了双眼。
……
再醒来时,夜色漆黑,怀夕摸黑把灯烛点燃,昏黄亮光照亮她俏丽的脸。
小黄在腿边不断蹭她,怀夕才想起来还没给它弄晚饭,便走去卧房做饭。
才揭开锅盖,忽然瞧见土色墙壁上倒映一个矫健的黑影。
下一瞬脖颈处一痛,怀夕闷哼一声,随即口鼻被气味洗鼻的手帕捂住,失去了意识。
下章入v,宝贝们谢谢陪伴[墨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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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迷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