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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离方走出一小段路，听得前头嘈杂，赶过去一瞧，就见福娃像个小鸡仔似的被人拎着衣领举起，双腿好似螺旋，飞快摆动挣扎。
“放下他！”云离喝道。
那为首者听到声响，贼眉鼠眼地打量他。
“哟，这不是我们的云大夫吗？原来你在家啊。小孩，你又骗人。”
福娃龇牙咧嘴，喊道：“阿离哥哥，你快跑！”
“王六，这事没必要牵扯到无辜孩子身上罢？放了他。”
王六道：“他咬了我的兄弟，这账怎么算？”
云离蹙眉，望向王六口中那个受伤的兄弟，对方刻意把自己手上的牙印展示给云离。
“没见血，要真疼，我这儿有止疼的药粉，可以给你们带一包回去。但在此之前，我想知道你们上门来的理由，钱不是已经给你们了吗？”
王六吹吹自己的指甲，“钱确实给了，但不够。”
“怎么不够？本金加两厘利息，我可都给了。”
“两厘？”王六和他的兄弟们像是听到什么不得了的笑话，“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现在得五厘。”
云离大怒，“你们这是在抢钱！”
王六道：“现在临海域形势紧张，魔族有事没事跑来闹一闹，大家伙的武器、丹药消耗得快，这利息自然也要提高。”
“我有白纸黑字的凭据，你不能擅自调息。”
“那又怎么样？我今天还真就调了。要么给钱，要么我们就按规矩办事。”
“规矩？”云离冷笑，“你们还有规矩？”
“照借条上所写，一旦你们还不上钱，就拿家里的东西作为抵押，家里的东西不够，还有你。”
王六手指刮脸，淫邪笑着，“瘦是瘦了点，但架不住有人好这一口。对了，我可听说先前有人重金求炉鼎，没准我还能趁机赚一笔。”
“你！”
“啊！”
众人俱是一惊，聚焦在发声的王六身上，只见王六单手掐住自己脖子，脸色逐渐发紫。
“大哥！”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声。
紧接着，他的三个兄弟忙围了上去，帮着救人，福娃趁机跑回云离身边，躲在他身后。云离后退两步，不解地看向突然魔怔的王六。
“是你！是你动的手！”一人冲云离喊。
云离说：“你别血口喷人！”
“废什么话？先救大哥要紧！”
说话那人伸手去拽王六的手，饶是使出吃奶的劲头，他那只手还是纹丝不动。
边上人嫌弃他无用，搭上自己的手，两手使劲，依旧毫无动静，而王六的脸却是越来越紫，双眼也开始失去光泽。
三人一道使力，还是没有半点用处。
“你们看，大哥是不是在说话？”这人说着，凑近听声音，“晕？”
“晕？你们快用点力，大哥都要晕过去了。”
云离和福娃四目相对，心里莫名非常。
云离道：“你们需要我的帮助吗？”
“滚滚滚！肯定就是你搞的鬼！”
王六嘴巴还在动，那听他说话的人很快拍了骂云离的人一掌，“大哥很可能说的是云，云离的云。”
“大哥，是云离不？”
“你是不是傻？大哥都这样了怎么回答？大哥，如果是云离的话，你就眨眨眼。”
“你才傻，他怎么眨眼？诶，真的眨了。”
云离：“……”
听声音那人抬起身子看云离，语气比之前客气两分，“云大夫，你能不能救救我大哥？我们就这一个老大，要是出什么事该怎么办？”
福娃道：“谁让他先欺负阿离哥哥的？他活该。阿离哥哥，别救。”
云离本就一头雾水，结果福娃这么一发言，反倒加重是他动手的嫌疑。
“这……”云离说，“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可能？”最为粗犷的汉子高声说，“肯定是你在大哥身上用了什么药。你救不救？不救的话，今天你跟这个小娃娃就给我大哥陪葬！”
云离睁圆了眼，偶一晃眼，注意到什么，笑道：“反正横竖都是死，有王六给我做垫背也挺好。”
“阿离哥哥？”
“云离！你！”
云离道：“想我救他也行，利息照旧，还要向我们道歉。”
“这……”
三人面面相觑。
那听声音的人斟酌几许，回道：“可以。”
“二哥！”
二哥说：“难道你们眼睁睁看着大哥死在这里吗？”
“大哥死了，云离也活不了，一命换一命。”
“他死了，你觉得那个老太婆能放过我们吗？”
余下二人脊背一凉，很快答应下来。
“云大夫，我代表我们兄弟四人向你道歉，同时接受你的要求，利息照常，还是两厘。”
云离道：“还有福娃，向他道歉。”
“小弟弟，对不住。云大夫，可以了罢？快些来救我大哥！”
云离满意点头，脑海里闪过栀婆婆以前做过的几个施法动作，胡乱临摹，反正他们也看不懂。
“去！”
随着他两指这么一挥，王六直挺挺倒地，掐着脖子的那只手也顺势滑落，整个人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见那三兄弟要发作，云离道：“你们要是敢乱动，下场只会比他还惨。”
“走！”
三人抬着王六出去没几步，听到云离的声音从屋里传出。
“福娃，婆婆这招可真好用，以后来一个就除一个，来两个就除一双。”
他们三人原本就被风吹得有点发冷的身子更是抖得厉害，粗犷三弟道：“这厮居然这样下作！”
四弟道：“好像我们也上等不到哪里去罢？”
二哥和三弟：“……”
二哥道：“我们这是正当行为，别长他人志气，灭我们自己的威风。走快点，先扶大哥上驴车要紧。”
载人的驴车很快在地上留下明显车辙，渐行渐远。
待再也看不到任何一点，云离放下窗子，舒出一大口气。
“阿离哥哥，他们走了吗？”
“走了。”
“那你教我阿奶留下来的这招罢！我要学！”
云离摇头。
“为什么不行？阿奶以前说过，她那些本事以后都会教给我的。”
“不是不行，是我不会。”
“不会？你刚才明明用得很好。”
云离神秘一笑，“因为不是我干的。大功臣，快点出来挨夸。”
回应他的是一声闷响。
云离急忙赶过去，福娃望着倒在地上的身影，“是他吗？”
“对。他刚才就站在他们的视线死角，要不是有他，我们指不定要被怎么欺侮。”
说着，云离扶起藤苍，搀他回房，把过脉好，让福娃取来针包。
“阿离哥哥，他脸色好差。”
“应该是强行驱动真气，导致压制住的毒又发作了。福娃，你快按照先前的方子去熬药，快！”
“好！”
“对了，婆婆那儿是不是还有百解丸？你再拿一瓶来。”
“我知道了。”
福娃很快跑去房，遵从云离的吩咐煮水熬药，在小火咕咚的时候，迎风疾跑回家里拿药。
彼时，云离还在谨慎地摸索穴位下针，与那天一样，针还没下到一半，已是浑身汗淋淋。不多时，所需的针皆准确无误扎入对应穴道之中。
饶是如此，云离心口那颗石头也没有完全落地，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藤苍，生怕会错过一点情绪变化。
约摸两刻钟后，云离拔针，持续观察对方情况。
“唔……”
不知过去多久，藤苍发出一声闷哼，往云离递来的小木盆里呕出一串污血。云离放下木盆，用沾水的巾子揩去唇角脏污，轻声唤他的名字。
“人都走了？”
“走了。谢谢你，帮大忙了。”云离说，“但下回别再这样了，起码在你解完毒之前，这真气是万万动不得。”
藤苍咳嗽几声，半梦半醒地望着算不得清晰的房梁。云离静望着他，一时无言。
良久静寂。
“阿离哥哥，快开门！我来送药了！”
福娃的声音敲碎沉默，云离恍然回神，起身前去开门迎人进屋。
“你醒啦？”福娃歪头看床上的藤苍。
藤苍极轻地回应一句，在云离接走他手里的托盘后，福娃噼里啪啦跑到床边，趴着说道：“疼不疼啊？这个给你。”
云离一看，是个半新不旧的小老虎玩偶。
“这不是你很喜欢的玩具嘛？真的愿意送给林见哥哥？”
福娃把小老虎放到藤苍枕头边上，说道：“阿奶说过，人要知恩图报。林见哥哥帮了我，我得回报他。阿奶说过，我以前生病的时候只要一跟小老虎玩，我的病就会好得特别快，这次就让它陪你玩罢。”
“谢谢。”藤苍说。
“福娃，帮着扶一下林见哥哥。”
“好。”
云离一如往常般在林见身后垫好枕头，继而开始喂药。
“我自己来。”
“别动。你现在就该好好养着，什么都别想，什么都别忙。”云离吹吹汤匙，把药喂过去。
福娃还趴在床边，小脑袋跟随云离的动作摇来摆去。
“以前陈大婶就是这样喂陈大叔喝药的，我在他们家里看过。”
云离手一顿，耳朵不自觉红了红，忙道：“不要乱讲话，医馆里有些大夫也会这样喂病人喝药。”
“我没看过。”
福娃又摆了摆头，看向藤苍，“林见哥哥，你今天用的是什么办法啊？是药粉吗？”
“不是。”
“是符吗？”
“不是。”
“那是什么？”
藤苍道：“想一想。”
福娃为难地抠抠脑袋，“我想不出来了，你快点告诉我罢。”
“我说了，想一想。”
福娃：“……”
云离：“……”
云离试探性地开口，“你的意思是，在心里想象，它就能做到？是这样吗？”
“大概。”
福娃哇了一声，“听上去好像很厉害，书上说这种都是神仙才能做到的事。”
“有些中高阶修士应该也能做到罢？”云离说着，又送去一勺药。
“我不知道。”
福娃又问：“那你上次也是因为想一想，想晕倒的吗？”
藤苍：“……”
云离心头一跳，福娃不说，他还真没想到这事，遂跟上他的话头，也问了一遍。
“大概。”藤苍还是这个答案。
云离琢磨琢磨，回道：“罢了。你接下来只要牢牢记得，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再动用真气，明白吗？”
“别命令我。”藤苍皱眉，语气倒没原先那样硬邦邦。
福娃来回看他们，嘻嘻笑，笑了几声，说道：“他们应该不会再来了罢？”
“照他们的脾性，短期内是不会再上门。”云离说，“而且，再过些时候也会封路，他们想来也来不了。就是不知道开春后会如何，希望他们能借此得到教训，对大家都能客气些。”
福娃说：“坏蛋就是坏蛋，很难变好的。”
“也许罢。”云离说。
藤苍听到福娃的话，心脏莫名加快，猛猛跳了两下，但他不明缘由，想着大抵是跟随他们一道热血沸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