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了邪神 第67章 （六十五）

那夜，寒月无光。七岁的凌轩在睡梦中被猛地摇醒，管家老马面无血色，紧咬着唇，用颤抖不已的手臂将他一把抄起，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房间。等凌轩恍恍惚惚回过神，睁开眼时，自己已被抱进了厨房。

老马将他放在冰冷的灶台上，自己却像无头苍蝇般围着灶台转了两圈。又忽的回来将他抱起，塞进了墙角那个散发着浓烈咸腥气味的腌鱼缸里。

老马趴在缸沿，声音因极度恐惧而扭曲，却仍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小少爷，妖物嗅觉灵敏，你在这里面躲好别出来！无论如何，千万别出来！”

“……妖？”凌轩揉了揉眼睛，含糊不请地吐出一个字。

这时他才听清宅子内此起彼伏地哭喊、哀嚎、咒骂的声音，夹杂着利齿撕裂皮肉的闷响。恐惧席卷而来，眼泪瞬间盈满了凌轩的眼眶，眼见就快放声大哭起来，老马粗糙的大手猛地捂住了他的嘴。

“少爷，别哭！哭声会把他们吸引来的！一定要活下去！”说完，他便将沉重的竹编缸盖猛地合上。

很快，缸外传来了几声非人的怪笑和咆哮：“老大！这儿还有一个人！”

“抓住他！”

“爷爷！爷爷！妖怪爷爷！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一把年纪了干巴巴的，不好吃啊！”

接着是老马的哀嚎，凌轩控制不住地想大哭出来，但一想到老马留下的话，他拼命地捂住了嘴，直到在极度的恐惧与紧张下昏厥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被透过竹盖缝隙渗入的天光唤醒。

四周死一般寂静。

他颤抖着顶开缸盖，挣扎着从腥臭的咸鱼堆里爬出。然而，刚摆脱那腌臜的气味，一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铁锈味便扑面而来。

他踉跄着走向厨房门口，一眼瞥见门外露出一角熟悉的藏青色布料，似乎是老马的帽子！

“马爷爷！”他心中腾起一丝微弱的希望，跌跌撞撞地冲出门。

可刚踏出房门，整个人却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老马天灵盖被整个掀开，只剩下了空空的，像碗一样骇人的半个脑袋，里面还盛着半碗凝固的血水。他歪倒在门边的墙上，双目圆睁，脸上沾满了血迹。四肢都被卸了下来，以一种奇怪的姿态散落在躯干四周，死前应该被残忍地折磨过。他的腹腔被整个剖开，肠子被扯出来。一部分还连在腹腔内，血肉模糊地散落了一地。

凌轩只觉浑身力气被抽空，腿一软，重重跌坐在黏腻的血污之中。他浑身剧烈颤抖，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下一刻，他呕了出来。

咸鱼的臭味没让他恶心到呕吐，可眼前的场景他再也忍不住了。胃里翻江倒海，他趴在地上，疯狂地干呕起来，直到吐出酸涩的胆汁，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半晌，他才用袖子胡乱擦去眼泪，还有糊满了胃液和唾液的口鼻。这才像是想起了什么，摇摇晃晃地挣扎着站起身来。

“呕……咳咳……爹爹……娘亲……”

他强忍着不适，嘶哑地呼唤，声音在死寂的宅院里微弱得可怜。

此时，除了他，宅院里再无一个活人。满地都是断肢，还有就是洒了一地的内脏脑髓，混着血肉，或许话本里的地狱也就不过如此了。

“爹爹！娘亲！”他嘶哑着声音大喊着，可没有任何回应。他越叫越不安，最后边哭边叫，声音含混不清，也不自信地小了许多：“爹爹……娘亲……”

他跌跌撞撞地跑向父母的正寝，猛地推开房门：“爹爹！娘亲！”

可映入眼帘的只有满地的血污和属于他母亲的锦衣碎片。他一步步挪向内室，床榻上，一个扭曲可怖的“东西”闯入他的视线。他走近才看见，那是半颗头颅，连着一截血淋淋的脊柱。它面朝着里面，像是被人生生硬扯出来的，又被随意丢弃在床上。而那个头上仅剩下半个耳朵的耳垂上，还挂着一个眼熟的耳坠。

凌轩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他母亲最喜爱的耳坠，他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

“娘亲！娘亲！”他抱着只剩下半张脸的娘亲一边痛哭着，一边嘶哑地叫着。

那一日，橘红色的夕阳如同泼天的鲜血。小小的凌轩，在一片尸山血海中，找寻着自己父母仅存的残肢，又将他们拼凑了起来，放在正寝入门的堂前。他就那样呆呆地看着自己的父母，又跪坐了一夜。

那夜的哀嚎、冲天的血气、父母支离破碎的躯体……所有被压抑的恐怖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混合着妖丹的狂暴力量，轰然冲垮了他最后的理智。

“混蛋！！！”他双目赤红，雪豹的利齿龇出唇外，发出痛苦而愤怒的嘶吼，“你懂什么！？你懂什么！？我就要将妖赶尽杀绝！他们该死！他们都该死！！”

在妖丹的作用下，他郁结在心的执念化作煞气，如同黑色的火焰从他体内喷薄而出！

恒琰面色一凝，情况比他想的更糟，凌轩的心神已完全被妖丹和仇恨吞噬，若再不住手，他必将彻底沦为只知杀戮的怪物。

想到这里，他迅速掐诀，精纯灵力汇聚于指尖，想再以一发“引灵” 强行击碎妖丹。

这时，神主却通过神机叫住了他：“如果你不想他死，就别动他的妖丹。你仔细看看。”

恒琰闻言，这才引神识探查凌轩的身体状况。

“妖丹之力已侵蚀心脉……强行击碎，他会心脉尽断而亡。”恒琰低语道。神机那边再没传来声音。

就在这时，凌轩发出一声震天怒吼！山中骤然刮起狂暴的罡风，飞沙走石，碗口粗的树木也被连根拔起！这风虽撼动不了恒琰分毫，但那漫天尘土着实迷眼。

恒琰眯起眼，抬手略作遮挡。就在风沙迷眼的刹那，凌轩的身影竟如鬼魅般凭空消失，彻底融于狂风之中！

下一刹那，凌厉的杀机自恒琰头顶狠狠刺下！

但恒琰战斗经验何其丰富，他索性彻底闭上双眼。周遭狂乱的气流在他强大的神识感知下，变得清晰无比，很快便察觉到了一丝异动。他嘴角微勾，身形向旁轻轻一荡……

凌轩志在必得的扑击瞬间落空，利爪只撕裂了空气。他恼羞成怒，刚欲再攻，恒琰却已预判了他的位置，右手并指如刀，精准且迅疾地劈在他的后颈！

力道恰到好处。凌轩眼中的赤红瞬间消退，狂暴的妖气如同被戳破的气囊般骤然消散，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山中狂风也随之戛然而止。

“好好睡一觉吧……”恒琰伸手扶住他失去意识的身体，轻轻叹了口气。

恒琰布下的结界山洞内，温暖干燥的灵石光芒下，一些小妖在角落嬉戏打闹。而另一群则里三层外三层地将瑶姬和金罴围在中间，似乎在聊着什么趣闻。阿土依旧舒舒服服地窝在瑶姬香软温暖的怀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姐姐！你们人族修士修行也很辛苦吗？”一只翅膀上闪着磷粉的蝶妖问道，似乎上一句聊的是小妖们的修行。

“我？”瑶姬苦笑一声，“以前似乎就不怎么辛苦，被逐出了山门，就更不辛苦了。”

“啊？为什么啊？”那只蝶妖继续追问道。

瑶姬长叹了一口气：“哎……说来话长。我出身离卜宫，门中基础功法讲究个阴阳调和、同修共进。但宫规铁律第一条！需得你情我愿，强求不得……偏偏……我看上了我们宫那位风姿卓绝的二长老！他温文尔雅！潇洒倜傥！”说着瑶姬双眼冒光，捧着脸，一副沉醉模样，随即又垮下肩来，“可惜，他早心有所属……”

“然后呢？”另一个山雀妖也来了兴致，问道。

“然后嘛……那天……我实在忍不住了，趁着宫内宴席，多灌了他几杯。玉山将倾……就……”说到这，瑶姬脸上飞起两朵可疑的红云，掩嘴轻笑，声音也压低了几分。

“就怎么样！？”

瑶姬瞥了一眼面前这几只小妖，生生将话咽了回去：“咳，不足为外人道也……总之，东窗事发，我被逐出了门……”

“那你们离卜宫也真够离谱的……”一旁一个稍大的獾妖似乎是听懂了，抱着手调侃道。

“大个子！你呢？！”那只蝶妖又将好奇的目光投向金罴。

“我？”金罴挠了挠后脑勺，声音浑厚如闷雷，“吃太多，宗门说养不起我……后来就不给我饱饭吃……我就去后山去找吃的。我经常掏蜂窝，又将蜂群招至宗内，师兄师弟经常都被叮得满身是包。长老不厌其烦，就把我逐了出来。”

“那你怎么没事！？”山雀妖扑棱着大眼睛惊讶地问。

金罴闻言，抬起比常人大腿还粗的胳膊，用另一只手捏了捏自己虬结的肌肉，发出沉闷的响声：“我皮厚，它们叮不穿。”

这番憨直的话引得众小妖一阵善意的哄笑。

聊到这儿，一只芙蓉花妖，一边舞一边笑着。纤手一翻，瞬息间手掌生出两朵娇艳欲滴的粉色芙蓉，将其中一朵递给了瑶姬：“姐姐！送给你！”

“谢谢！”瑶姬笑着接过花朵，凑到鼻尖轻嗅。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那个不知在洞口站了多久的身影，以及他背上那个虽然昏迷却依旧散发着微弱妖气，毛茸茸的白发少年。

“你怎么把那个杀神给背回来了！？”瑶姬见状被吓得弹射而起，怀里的阿土差点被甩飞出去！

这一声惊呼，瞬间将洞内所有目光都吸引到了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