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素大世界。
明隐剑宗。
雨后傍晚,春风扶柳,空气中微微拂过些许凉意。
典雅庄重的议事殿内,沉香木座椅分左右手两行排列,香炉中紫烟袅袅,几名修士正在房间里谈论宗门事宜。
徐岱真神色凝重,批阅着手底的玉简。
自从金非池前往天枢神剑阁后,便一去不回,杳无消息,他不得不承担起管理宗门事务的重任。
金非池一步踏入议事殿内,透明人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成实体。
这便是大易周天剑的威力,能瞬间穿透任意虚空,不受任何限制,可在任何时候前往三千世界任何一个地点。
此时,徐岱真正与两位长老议事,一见金非池回来,脸上尽是惊讶之色。
徐岱真快步走过来,扶住金非池的双肩,上下打量了他好几眼,满脸喜色,“非池,你去哪了!”
“有些事耽搁了,”金非池轻描淡写地交代了几句,问了问宗内事务,最后询问道,“悔过阁那人可还好?”
“还在,一切如常,倒是安静。”徐岱真说道。
金非池点点头,“我去看看他”。
说罢,他穿过议事厅,一路行至悔过阁。
这里暗红色木塔高耸,参天古松左右而列,一派庄严肃穆之景。
庭院中,铜钟响过数声,刚过酉时,夕阳将阁楼染就一片金黄。
两个少女修士嬉笑着趴在窗边,偷偷窥视。
一名少女悄声道,“你看到没,他真的好俊美啊。”
“看到了,想不到思过阁藏着这么一个大美男,怪不得小莲她们也经常偷偷来看。”另一少女眼睛放光。
“咳咳。”金非池轻掩嘴唇,提醒二人。
两个少女吓得立刻跌落下窗,滚在地上,一见是金非池,吐舌缩脖,面露尴尬,绞着衣角说道,
“宗主好。”
“见过宗主。”
“芸儿,欣欣,万年大劫将至,怎么不去护法,偷偷跑来这里做什么。”金非池装作严肃的模样轻斥道。
芸儿与欣欣对视一眼,面露难色,不知如何解释。
难道要她们说是贪恋男色,偷偷玩忽职守跑出来看大帅哥的?
“想看进来看,跟他聊几句不是更好?”金非池轻轻一笑,挥袖推开高大红木门,一脚迈进,转头躬身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不,不不,我们还是去护法吧……”两个女孩子慌里慌张地红着脸跑走了。
芸儿一边跑,忍不住回头望了阁楼内一眼。
只见高大雅致的殿内,中央悬吊着一白衣男子,双臂展开挂着漆黑锁链,膝盖跪在厚实华丽的地毯上,眉目如画,鼻梁高挺,只是微阖着眼,一动不动。
那人听得脚步声近,缓缓抬头,先是震惊原地,然后灿烂一笑,眉眼弯起,更是俊美得令人心颤。
“祁寒君,我今日来,是与你彻底做个了结。”金非池缓缓步入高大殿堂内,脊背挺拔,青衣拂地,神色恢复了冰冷,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
“怎么,你要杀夫吗?”祁寒君淡淡说道。
“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从未喜欢过你,与你结道侣只是一个误会,算我求你,放过我好不好!”金非池大声说道。
“不可能。”祁寒君缓缓摇头,语气坚定。
“你……执迷不悟!”金非池拳头捏紧,眉头皱起。
“不,你错了,团团,是你一直不明白。”祁寒君笑着看着他,目光竟是十分温柔坦诚。
“我不明白?”金非池讶道。
“团团,我其实一直根本不在乎你喜不喜欢我。我喜欢你就够了。只要我感受到我在喜欢着你,我就每一刻都开心,你明白吗团团。哥哥真的好喜欢你,一直都是,活着是,死了也是。”祁寒君笑得眉眼弯弯,眼眶却红了,泪水簌簌落下。
“不要说了。”金非池不敢看他,转过身,一伸手,凌空送了枚淡紫色丹药。
他语气坚决,“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跟我和离,解除道侣,再服下这枚忘尘丹,彻底忘了我。”
祁寒君仍是淡淡的笑着,望着金非池,不动,也不说话,胸膛起伏的厉害,眼泪狂流,手腕上的铁链颤抖个叮哐不停。
“不要让我来硬的,我不想你受罪。”金非池不想再跟他浪费时间。
“不,”祁寒君声音哽咽嘶哑,语气却十足坚定,“不可以让我忘了你,我不要忘记你,团团,你不可以对我这么残忍……”
“对不起,我实在给不了你。”金非池深吸一口气。
“你不必说什么对不起。”祁寒君道。
金非池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他转身,缓缓开始扬起手,掌中凝起一团白光。
他要强行抹杀祁寒君一切记忆!
“不要!”祁寒君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面露惊恐,拼命挣脱着铁链,“我不要忘记你,求求你……”
“对不起。”金非池嗫嚅着,微微低下头,不敢直视他,伸手射出道白色法光,罩在对方面门,开始一点点清空他的记忆。
“停下,团团,你为什么不让我喜欢你?我连喜欢你的最后一点权利都要被剥夺吗?”
“对不起。”金非池垂着眼,小声道。
“不,不要,我死也不要忘记你,团团,你杀了我,杀了我!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
一番凄厉不似人声的嘶吼,和竭斯底里挣扎,沉重铁链咚咚作响,祁寒君哭得绝望,拼命恳求,却仍是无济于事。
金非池面露不忍,手中法术丝毫不停。
祁寒君识海中,点点滴滴的记忆终于慢慢消除了。
包括祁寒君小时候抱着金非池,笑得眉眼弯弯,哄着他玩,亲他脸,捧在手心里,疼爱到天上去……一幕幕幻化成点点白光,终于消散殆尽。
最终,祁寒君一声惨叫,伏倒在地,脸上泪汗交织,虚脱至极。
一切终于结束了。
“对不起。”金非池只是不停地道歉。
他走到祁寒君身边,轻轻扶着他,翻身仰面躺着。
祁寒君脸色惨白,泪痕交加,眉头仍是紧皱,似乎经历了极大的痛苦和绝望。
金非池拿出锦帕,轻轻拭去他满脸的泪痕和汗水,低头看着他。
沉睡的祁寒君,毫无压迫感,让人放松。
这是金非池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敢近距离的看他的脸。
眉眼细看之下,果真和小时候的年糕一模一样。
“对不起,年糕哥哥。”金非池胸中升起无限愧疚,“忘了我,对你来说才是最好的归宿。”
他站起身,一挥手,从储物袋取出个洁白如玉的莲花舟,然后去除了祁寒君身上的铁链,施了净衣咒,让他全身白袍焕然一新,再将他凌空平移到舟内。
然后,他带着白莲舟,将祁寒君放入半山腰的平稳的河流中,施了法术,保证船不侧翻。
船栽着祁寒君,沿着江水,越漂越远,很快消逝在天际。
待几日后,祁寒君从白玉莲舟上醒来,便可开启一个崭新的人生。虽说他丧失了所有记忆,可合体期的修为保留住了,自是无人能伤他分毫。
这已是金非池能对他最大的保护了。
金非池站在高处,默默望着远去的小舟,像是终于了结了一桩心事,长舒一口气。
他回过身,冷不丁地正对上霍渊。
霍渊一脸不忍的看着,目光充满同情。
“走吧。”金非池淡淡说道,转身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