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主微笑着看着她,将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都尽收眼底。他垂着眼,看着掌心的手腕,半晌,只听闻一道咔嚓声传来,那是骨骼错位的脆响。
秦湘的手腕被他捏到脱臼。魔主看着秦湘痛到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如果本座没记错的话,你与长锦关系匪浅。没想到竟然能这么狠下心来,你真的舍得杀了本座吗?”
听他此时提起长锦,秦湘心中愤怒更甚,她剧烈地挣扎着,咬牙切齿地怒喝,“别拿你和神君相提并论,就算你如今占据了神君的身体又怎样,你不是他!”
“怎么不是?”魔主冷哼一声,“本座与他就是一体,你不是早就见过了吗?”他甜腻腻地笑着,竟将她整个拥入怀中,嘴唇几乎贴着她的耳鬓,他说,“秦湘,你怎么舍得就这么杀了我?”
这句话的语气亲昵,他甚至都没有称呼自己为本座。秦湘猛地一僵,恍惚间,就好像真的是长锦依偎在她的耳边同她说话一般,问她,怎么舍得杀他?
耳边忽地传来一声轻笑,将秦湘的意识倏地拉了回来,她眨了眨眼,思绪回笼。
不,不对,面前的人不是神君,面前的人,就算装得再像,也不是他。他是魔主,是杀了爹爹,杀了清桐姐姐,把师兄变成一具行尸走肉的罪魁祸首!!
“你不是他,”秦湘喃喃着,继而嘶吼着,挣扎着,“你不是他!!你杀了爹爹,杀了清桐姐姐,你害大家变成现在这副模样,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魔主被她的反应逗乐,微微一笑,然后松开了她。
理智崩溃,杀心骤起。秦湘咔嚓一声将错位的手腕接回,然后又召出了烈云剑不管不顾地朝着魔主攻去。魔主脚底一撤,轻轻巧巧地落在了不远处。
他无奈地看向她,在他眼中,仿佛她的怒火,她的疯狂都只是一场胡闹。
“你们还真是,不管过了多少年,依旧本性难改。本座并不想杀你们的,可是,你们总要一次一次地挑战本座的耐心。”魔主说着,轻轻地叹了口气,他抬了抬手,渡天神剑应召出现在了他的掌心。
“既然如此,那就怪不得本座了。”魔主咧了咧嘴,森森而笑。
明明可以瞬息结束战斗,但魔主却偏偏钟爱将猎物逼到绝境,再慢条斯理地碾碎对方的所有反抗挣扎。他握着渡天神剑,这把原本是为渡天下苍生而生的神剑,此刻正指向秦湘的喉间。
魔主一掠而上,手中剑光不断,金色的光华与红色的光华纠缠不休。他的剑法极好,就算是在没有使用魔气的情况之下,秦湘对上他,终究还是以卵击石,太勉强了些。
强大的灵力气压法场令她胸闷心慌,几乎都快要喘不过气来。秦湘咬着牙,唇边逐渐有血丝显现。魔主冷嗤一声,“且看你还能坚持到何时?”
他说着,手中陡然发狠,秦湘抵抗不得,被他生生震飞出去,重重地砸在了墙面之上,然后滚落在地。
魔主面对着她,眼中的笑意消失不见,他已经玩够了。
“游戏到这也该结束了。”他松开手,渡天神剑漂浮在他的身边,“死在这把剑下,不管是对你还是对长锦,本座都算是仁至义尽。”话音刚落,渡天神剑就如同一道旋风疾电朝着秦湘飞去。
看着已无处可躲的秦湘,魔主嘴角扬起一抹轻笑,然而下一刻,他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秦湘没有受伤,预料中鲜血四溅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千钧一发之际,渡天神剑竟然在秦湘心脏近在咫尺的位置停下了。
魔主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他抬起手,空中的渡天神剑却颤抖争鸣了起来,企图挣扎开他的控制。就在他准备加大控制力度之时,一阵疼痛迅速席卷了他的颅内。
始料不及的,他手上的灵力一松,渡天神剑也就此消失在他眼前。
“怎么回事……?”他半跪于地,痛楚来得突兀。魔主迅速凝神屏息,抬起手捏诀,一阵探查过后,他看见了被他囚于深处的长锦神识竟然还能挣扎,那团金色的光芒此时正在他的体内横冲直撞,试图冲破他的禁锢。
怒火冲上心头,魔主一字一句咬牙恨道,“长锦,都这样了你还妄想挣扎!!”他合上眼眸,魔气在身体之中迅速充盈,两道黑白光芒在虚无的空间之中纠缠抵抗着,明灭不断,不死不休。
秦湘跌坐在一旁的墙垣之下,看着面前闭着眼仿若进入走火入魔阶段的魔主,立马就想到了班见离所说的洗神水有瑕。所以方才是长锦,只有长锦才能控制渡天神剑。
她踉跄着爬起身,抬起手,噬魂针在她掌心浮现。魔主还在与长锦的反抗做斗争,一时也没有察觉秦湘这边的异样。趁此机会,秦湘挥了挥手,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将这噬魂针打入了魔主的身体之中。
魔主的眼睛瞬间便睁开了。秦湘一惊,就在她以为是不是这噬魂针对他没用之时,他的眼神却忽然变得空洞茫然,只是怔怔地盯着她,半晌,又缓缓地合上。
秦湘顿了顿,沉默片刻,才朝着他慢慢走了过去。她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又轻轻唤了唤,“……神君?”
见他毫无反应,秦湘松了口气。看来是有效的,如今只剩下十二个时辰了,必须尽快将他带回双灵阁。想到这儿,她伸手将他架了起来,然后扶着他转身一步一步朝着清心殿外走去。
清心殿外,周楚闵正立在廊檐之下,眉目间都是忧心。忽然一阵绞痛传上心头,他猝不及防,连忙扶住一旁的廊柱这才稳住了身形。还未及反应过来,一缕黑色的魔气就浮现在他掌心,半晌,又倏尔消失不见。
“阿湘……”魔主的禁制解开了,这个答案在周楚闵脑海中出现之时,他迅速地想到了秦湘。
周楚闵一怔,顾不得良多,转身欲朝着清心殿中走去。然而他才刚抬起手,那殿门便自己先开了,而秦湘扶着长锦就出现在了他面前。
“阿湘?席清长老?”周楚闵迎了上去,帮着秦湘将陷入了昏迷的长锦扶住。
“师兄……”秦湘抬眼看着他,方才在魔主口中,她已经知道了这段时间周楚闵的这些遭遇,想着曾经意气风发的师兄如今变成这副模样,她心中顿时疼痛万分。
她怔怔地看了周楚闵好一会儿,才抑制住了心中的酸楚。她张了张嘴,温声道,“师兄,我要带着神君去双灵阁,你也和我一起走吧,师父和大家都在那里,你跟我走吧。”
周楚闵垂着眼眸,好半晌,才抬起头来,朝她露出一个有些疲惫的微笑,道,“走吧。”
两人带着昏迷的长锦迅速地朝着腾岳之巅山外跑去。好不容易跑至了校演场,眼看着希望就在眼前,然而四周却忽然传来了一阵湍急的脚步声。秦湘一颗心蓦地揪紧,她刚一抬头,远处浩浩汤汤的修士就直扑了过来,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圈,将她和周楚闵团团围在了最中央。
看着他们依旧空洞的神情,秦湘神色紧张,也有些不解,“这是怎么回事?按理来讲,魔主已经被压制,他们不应该会暴起,神智应该恢复才对。”
“我也不知,”周楚闵召出长剑,眼神紧紧盯着面前不断靠近的修士傀儡,“也许是江暮行对他们做了什么,他向来如此,总要给自己留一步后棋。”
“没办法了,只能看看能不能冲出去了。”
话音一落,四周蓄势待发的傀儡们纷纷抬起了头,他们眼泛红光,下一刻,朝着秦湘与周楚闵迅速涌来。
周楚闵在前方开道,秦湘一手扶着长锦,一手祭出数十张爆裂符咒,朝着四周挥洒出去。可是傀儡不是普通修士,他们不怕疼,不怕死,围在最前头的一波被炸开后,身后又有无数波前仆后继地补上。
眼见着符咒即将见底,四下的傀儡却仍然如潮水般源源不绝,秦湘不得不召出烈云剑来,她一边打一边与前边的周楚闵搭话,“师兄,腾岳之巅到底有多少傀儡!我怎么觉得打了这么久都没见少!”
“应该不止是腾岳之巅的傀儡,十有**是埋伏在山下的那些也受到了召应,全部赶了过来。”
“那就麻烦了,爆裂符已经用完了,”秦湘一脚踹飞了一个狂扑过来的修士,“如今这个情况……”
“我有办法。”她的话还未说完,就听到周楚闵如此说。秦湘一时愣怔,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回过头,看向周楚闵,开口道,“师兄你说什么?你有办法?什么办法?!”
周楚闵没有立马回答秦湘。他挥剑斩开了飞扑上来的一个傀儡,眼前血腥四溅,一阵阴寒的风朝着他扑面而来。周楚闵心中一顿,抬眼朝着那边望过去,恍惚间,他就看见了尸山血海中,有一人面向着他走来。
那人一袭鹅黄色温柔长裙,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正朝着他款款走来。周楚闵看着她,喉头攒动,声音哽咽破碎,好半晌,才将那个名字轻唤出声,“清桐……”
周楚闵眼角湿润,看着面前人的虚影,眼前也猛地闪过了这些天来他从来不敢回忆的一幕。
那天是年初三的晚上,他与沈清桐从山下折返回腾岳之巅。沈清桐依鸿瑛长老所托,去给秦叙送些失眠安神的丹药,周楚闵左右无事,便与她一同前往清心殿寻找秦叙。
可谁知当他们推开清心殿的门时,看见的却是伏倒在案几上陷入了昏迷的秦叙,在他身旁,还站着两个穿着黑衣的高大男人。其中一个他们不认识,但另一个,正是当初在清虚门消失在众人眼前的齐怀仁。
“掌门!!”周楚闵悚然色变,将沈清桐护在身后的同时几乎是瞬间就召出了长剑对着面前的人,喝道,“齐怀仁,你对掌门做了什么!”
站在殿台之上的齐怀仁循声转头朝这边望了一眼,然后又视若无睹地将头转了回来。
只那一眼,周楚闵便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压力朝着他袭面而来,那并不像是他见过的齐怀仁。毛骨悚然的感觉不可自控地爬上了心底,他定了定神,轻声朝着一旁的沈清桐道,“齐怀仁有些不对,我先想办法拦住他们,你去将这个情况告诉其余长老。”
沈清桐也知此时情况危急,虽然担心,但也只能应下。然而还不等她跑出清心殿殿门,一行身着黑青色劲装握着长剑的修士便围着她一步一步走了进来,她认得出来,那是清心殿的值守弟子。
前后无门,四周无路。殿台上的齐怀仁闭着眼,手中结着印,半晌,低喝了一声,“祭!”
随着他这一声祭出,金光闪过。周楚闵与沈清桐在殿台之下看着,均是双目圆睁,不可置信。
在两人眼前,齐怀仁的周身都萦绕着一层金色的光辉,半晌,一缕蓝色与黑色缠绕的魂烟从他的身体之中升起,然后飞进了秦叙的身体之中。齐怀仁软软地倒了下去,而趴在案几之上的秦叙却慢慢地站了起来。
站在一旁的另一个黑衣人见状,竟是恭敬地朝他行了一礼,唤道,“师兄。”
周楚闵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逆流,面前的人,竟然就这么轻易夺了秦叙的身体!不能再在这里停留,当回过神来之时,他脑子里顿时只有一个念头,走,赶紧走!!
他拉着沈清桐的手,毫不犹豫地就转身准备离去。然而已经迟了。殿台上的“秦叙”冷冷道,“你们知道了我的秘密,如今还想去哪儿呀?”
一道劲风闪过,周楚闵与沈清桐脸色具是一变,仿佛有什么东西攀上了两人的脖颈似的,他们被凌空高高举起。在意识陷入昏迷之前,周楚闵只看见,“秦叙”指着齐怀仁的身体对一旁的黑衣人说,“这具身体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你去处理了吧。”
“是。”黑衣人颔首,将地上的齐怀仁扶起,然后捏了个诀消失在了大殿之中。
等再次清醒过来之时,他已经不在清心殿中了。眼睛被黑布蒙住,四肢被铁链束缚着。清桐。周楚闵想起了沈清桐,心中顿时焦急起来。他试着调动了下灵力,正欲将手间的镣铐挣开之时,却忽得听见了一声轻笑。
他一惊,还未及反应过来,眼睛上的黑布就被人狠狠扯掉。
此时的他正跪在一间地牢之中,十余个被控制了神智的腾岳之巅弟子正站在两侧,在他面前,沈清桐也被人紧紧地制挟着,脖颈上,一柄长剑正冒着丝丝寒气。
而“秦叙”则好整以暇地坐在那儿,见他醒来,微笑道,“你醒了?”
看着眼前的这副场景,周楚闵连忙挣扎而起,又被一旁站立着的弟子强硬地摁了回去。他挣脱不得,却还在剧烈地挣扎着,一边挣扎,一边失声喊道:“清桐!”
沈清桐发丝凌乱,眼中满是泪水,她张了张嘴,似乎也想回应他,可那人给她下了噤声决,尽管此时她有再多的话想要说出口,终究是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周楚闵挣扎了一段时间,无果,便将目光挪到了面前秦叙的脸上。他喝道,“你到底想做什么?!有什么招数全部冲我来,放开清桐!!”
“本座早闻周公子盛名,当初你一眼便识破了江暮行施展的共生法咒。从那时起,我便期待着将来有一天一定要亲眼见见你。”坐在对面的“秦叙”笑吟吟地,“而如今,本座终于得以与你相见,幸会。”
听他用本座称呼自己,又提及了江暮行的名字,周楚闵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所有的一切在电光火石之间好像都连接了起来。江暮行,齐怀仁,杀妖取丹,十年前的那场围杀,后来的妖怪失踪案,厄运之门洞开,乃至现在这个面前占着秦叙躯壳自称着本座的人……
他的脸色瞬间苍白了下去。周楚闵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人,声音嘶哑,“你……到底是谁?”
“秦叙”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然后一步一步走到了他的面前,睥睨着他,“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你们供奉长锦,比其他人而言,在凡间应该算是对本座了解最为之多的。本座乃暗黑之主。”
尽管已经猜到了,但当这个答案一字一句地再从他的口中说出之时,周楚闵还是忍不住地栗然。
他双眼发直,不住摇头,喃喃道,“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当初你明明就,林秋月给你下了噬魂枯竭咒,齐怀仁也受了重创,你不可能!不可能这么快就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