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人穿着一身黑衣,赫然是亚特,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亚特手中空无一物,武器被缴了,肩膀、腹部和大腿还都中了枪,加上从高处坠落造成的内外伤,疼痛让他不断颤抖,挣扎着爬不起来,被荷勒夫制住。
而楼道里很快也走出来一个人影,他捂着腹部,显然也受了不小的伤。
曲宁原本的眼神是冷漠而凶狠的,出来看见靳向原在门口等他后下意识收敛了一些,脚步不稳地走到亚特跟前后,眼神又变成居高临下的冷漠,他看着此刻狼狈的兄弟和敌人,一言不发。
亚特发出虚弱的喘息,在这种处境下,他竟然还能笑出声:“算我轻敌了……你从小体能成绩就比我差一大截,从来都没有打赢过我,没想到今天居然会败在你手里。”
以前曲宁还是修斯里安的时候,他和亚特相差不到一岁,在帝国学院是同级,总能在课程训练和比赛中遇上。
他俩虽然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各方面却都大相径庭,在学科上就已经差异明显。曲宁擅长理论,而亚特擅长战斗,所以亚特经常会在体能搏击课上借着切磋的名义对曲宁下狠手。
当初的修斯里安看着文静,其实骨子里和现在的曲宁一样也是个犟的,他坚持认为自己打不过是技不如人,所以每次都硬抗着,输得很惨。
但曲宁来到联邦之后被靳向原亲自教导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格斗术,几年下来,虽然体能成绩仍不如理论课程出彩,但在联邦军校也是名列前茅。他已经不再软弱可欺,但亚特却还沉浸在当年的认知里,不愿去思考和承认自己有可能被超过,毕竟这是他为数不多引以为傲可以碾压曲宁的东西。
曲宁冷冷道:“这是你为傲慢付出的代价。”
“我傲慢?”
亚特哈哈大笑起来,牵动伤口咳了几口血,他扭头露出无比仇恨的目光:“没有人会比你和布莱文两兄弟更傲慢!我只是运气不如你罢了,我只恨自己出生时没有投个好胎!明明我们如此相像,凭什么所有人都偏爱你,凭什么好事都落在了你的头上?!”
他激动地喊起来,一改刚才虚弱的模样,荷勒夫快要几乎压不住他,只能招呼周围几个士兵过来帮忙。可亚特并不好对付,只见他快速环视周围一圈人,在靳向原脸上定格片刻后对着曲宁诡异深刻地笑道:“你也应该付出一些代价才公平……”
话落瞬间,亚特重新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当场挣开身上包括荷勒夫在内的三个人,将他们全都甩了出去。他的速度快到令人无法捕捉,露在外面的皮肤肉眼可见地从苍白变得微微发红,像一个暴怒的人在燃烧自己。
“他不对劲——”
众人惊诧之际,靳向原对危险的敏锐直觉已经在心中拉响警报,他来不及思考,冲上去想要将亚特扑倒。但亚特比他更快更狠,一拳挥来,指骨顶端似乎泛着金属光泽,靳向原当即放弃靠近压制的策略,顺势收力后退,指挥众人:“撤退!离他远点!”
瞬息之间,亚特手臂上的肌肉和皮肤也像刚才的女性士兵那样疯狂涌动,甚至幅度更大更活跃,迅速化成一筒炮,瞄准了众人。他毫不犹豫,一炮轰来,所有人没有时间逃跑,只能就地卧倒。
但这一炮却很蹊跷地打歪了。四周散布的人没有任何一个被击中,都只是被气浪掀翻了出去。但他们头顶摇摇欲坠的废墟也被这一炮震动,石块和构架脱落砸下,只能一边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手忙脚乱地躲避。
曲宁腹部本来就有伤,失血过多,在地上滚了两圈后头晕目眩无法行动,眼看要被足球大的碎石砸中,靳向原上前将他一把抱起,跳出危险区,来到开阔地带。
“……那家伙跑了。”格岚也跑了出来,他不拘小节地盘腿坐在地上,呲牙咧嘴地扶着自己二次受伤的手臂,疼得让他怀疑里面是不是骨裂了。
靳向原查看完昏迷不醒的曲宁,发现他只是简单晕过去后才抬头扫视周围,那架飞行器已经不见了。“意料之中。他应该也已经到达极限,只能发出最后一击,我们站得太散,他无法一次全部干掉,所以他选择攻击废墟制造混乱,然后趁机逃跑。”
荷勒夫和几个形容狼狈的亲卫兵一起走过来,他擦着脸上的灰:“要联系治安队拦截吗?”
治安队负责联邦的日常安全管理,在各地都有部署力量,他们是平日里处理需要快速响应的事故的最佳选择,因此荷勒夫有此一问。调用第三军团对靳向原来说其实更方便,毕竟那才是他亲自负责的士兵,但第三军团大部分兵力在联邦军事总部,距离这边不近,遇到急事还要把他们调过来,黄花菜都凉了。
然而治安队归军事法庭的负责人赛德上将负责。靳向原一边思考一边将曲宁打横抱起,走向飞行器,过了会儿才说:“联系吧,但我怀疑治安队现在应该自顾不暇,亚特应该已经跑远了。”
靳向原的猜测一点儿也没错。
治安队队长中毒的事情并非巧合,而是一场影响范围非常广泛的巨大风波。在靳向原他们经历威尔公馆附近的凶杀案和公馆轰炸事件的几个小时里,联邦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是联邦许多人出现了类似器官衰竭的中毒症状,患者大部分是高官和有钱人;
二是缓解这种症状的有效药物是当初文陶他们研制的K9–810,目前是米娅医院的特级管制药物,有严格的使用管控流程,为了处理这次的事件短暂开放调用了不到一个小时,试剂原液就被抢了。
这几件事加上之前频繁发生的刺杀恐怖行动,引得社会震动,公众情绪激昂议论纷纷,西斯科为此怒不可遏,连夜多次召开会议。
一处不知名的地点,树林丛生,植被茂密。森林深处有一片空地,停着一艘中大型隐形星舰。
亚特跌跌撞撞闯进一间漆黑的实验室里,将几管深蓝色试剂扔给坐在椅子上把玩试管的人。一盏仪器观察用的灯光照亮那人的半张脸,出人意料的年轻且普通。
他正拿着几支试管和玻片看来看去,猝不及防被人摔了一身东西也不恼,捡起来慢慢欣赏。
“多么漂亮的蓝色啊……”
他发出痴迷的赞赏的声音,但亚特可没心情和他一起欣赏这种无聊的试剂之美,他正处于一种危险且诡异的状态——呼吸急促、两眼充血,瞳孔几乎缩成绿豆大小,在眼眶中无规律地抖动,颤动的手臂上爬满了红色的裂痕,像一具破碎后即将流血的瓷人。
“少废话、快、快给我注射……”他咬牙痛苦地低吟出声,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椅子上的人——阿里曼的现任首领克罗多,不紧不慢地放下二郎腿,好心地说:“亚特殿下,您都已经取回了如此完美的正品,还要用那种有副作用的赝品产物吗?不等上几天,等我的团队用您好不容易抢回来的成果研发出新的镇静剂?相比而言,新的药物应该能更好地缓解您的痛苦。”
亚特根本无暇应对他的文字游戏,缩在椅子上不断痉挛。
克罗多露出无计可施的表情:“好吧,看来您暂时没办法等那么久,我只好先解决您的燃眉之急了。”
他说完转身从角落的药剂保险柜中取出一支淡紫色的注射剂,缓缓推进亚特的身体。大概五分钟之后,亚特的眼睛才重新出现焦距,十分钟过后,他才恢复正常,尽管如此,他的状态也并不是很好,满身的冷汗和苍白色唇色让他显得像一个大病未愈的绝症患者。
他一副颓废虚弱的模样窝在宽大的椅子里,睨了克罗多一眼,想起刚才他在自己发病时令人作呕的表演,嘲讽地骂了声脏话。
克罗多听得一清二楚,但并未计较,他正心情极好地整理亚特带回来的战利品,就在此时,他手边桌子上的终端响起,三声过后自动投影出半个人影。
“克罗多,你是蠢货吗?”低沉寒冷的声音随着人影的出现响起,“我说过让你不要太高调,结果你、还有你的那位愚蠢的盟友——”
亚特嗤笑一声:“老头,骂谁呢?”
人影顿了顿,这才发现一身漆黑坐在椅子里不易被发现的亚特。被人当场抓包说坏话,人影的气势也并未收敛半点,反而变得更加不虞:“亚特殿下,难道您今天的行为不能称之为愚蠢吗?我提供安防系统的资料是为了让你们派人潜入联邦,而不是让你们闯进首都星表演的。”
“潜入还是闯入,对我和克罗多来说都没什么区别。”亚特混不在意地抠出指甲里的战斗时残留的沙土,“你未必真的关心我们是不是蠢货,你只是怕暴露吧,老头。”
“是又如何。暴露我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没什么好处,也没什么坏处。”亚特吹掉沙,“我只是不在乎也不需要在乎你的职业生涯而已,反正又跟我无关。何况区区一个联邦上将的职位而已,权利还被架空,甚至没我的三皇子身份来得值钱。”
人影的脸色迅速难看了下去。
克罗多事不关己地听了半天戏,眼见亚特要把他的另一位盟友彻底惹毛了,这才转过身来,好脾气地打圆场道:“好了,亚特殿下,大家都是合作伙伴,话不要说得太难听。”
他又扭头对人影说:“您也不必太生气,赛德上将。我们的计划距离实现只有几步之遥,靳向原和西斯科自然很快就会从您的前面消失,届时您想要控制联邦不是轻而易举们?还在乎暴不暴露身份?”
“这是两码事。”人影也就是赛德,仍然是一副阴鸷的表情,但在克罗多的“有效调解”下,他的态度确实不再那么咄咄逼人。
他闭上那双因为苍老而变得有些浑浊的眼睛,过了半天又睁开,扫视过房间内的另外两人,沉声留下一句“你们好自为之”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