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星辰缠绵病榻。
阿牧眼泪汪汪的前来探望,我只是关着门,不顾她的哭求。
她看不见我眼里的笑意,我也看不见她上扬的嘴角。
我们逢场作戏,谁都不遑多让。
眼看离孔凌薇和江楚羽大婚的日子越来越近,我每日拖着沉重的身子,无微不至的照顾上官星辰,连他一日日喝下的药,都是我亲自去煎。
只有我自己知道,只有这样,才能让御虚书院的弟子们认为我与上官星辰夫妻情深,待事发的那一日,他们才不会成为我们的阻碍。
上官星辰见我进进出出身边跟着朦胧,偶尔耍些小性子:“不喝,这药太苦。”
我噙着药送进他嘴里,他便眉眼弯弯的笑:“阿慕,那个叫苏鸣的少年,像不像我?”
“不像。”我捧着他的脸,耐着性子哄他:“我的师兄是这世上最好的,谁都不能像他。”
他将我拥进怀里,任由我的发铺满了他的胸膛:“你让朦胧跟着你,是清风不尽心吗?要不要让枫肆跟在你身边?”
我趴在他胸口,听着他胸腔里跳动的心声:“清风很好,但是朦胧照顾的周到些,身手也不错。”
“前一阵子于学真前来刺杀,是他救了我。”
“我听江楚羽说了。”他抚着我的发,一遍又一遍,“怪我回来晚了。”
我笑。
是回来晚了,还是陷在温柔乡里不愿意回来?
终究,这句话问不出口,我只一遍遍的摩挲他的手:“我不怪师兄,只要你下雨的时候陪着我就好。”
师兄,你或许不知道,我早就习惯了那些雷声,也习惯了那些噩梦。
我从来都知道,这尘世最可怕的是人心。
最善变的,也是人心。
金秋十月的龙南山层林尽染,好像一幅画。
我在朝夕阁后面辟出一块空地,让少年们好好的练武。
上官星辰喝了药沉沉的睡去,我走出门去,交代她守在门口。
到了要交代一些事情的时候,我带着清风和朦胧走到跟前,却听见有人抱怨:“我们受的是上官盟主的恩,凭什么听她调遣,还要为她卖命?!”
“就冲这个!”镜雨生气的冲上去,眉头紧蹙,抓着手里的内功秘籍在那个少年眼前晃动,“它能让你的武功一日千里!!”
“你近些日子武功进步那么快,不都归功于它?你以为这么厉害的秘籍是谁都能轻易得到的吗?江湖中多少人梦寐以求得到它,为它争得头破血流,依然不得见。”
小小年纪的镜雨,武功造诣高,自然知道那本秘籍的厉害之处。
我看他面红耳赤的辩驳,只觉得可爱。
朦胧想要上前,被我拦下。
那个站在他对面的少年不说话,只不服气的往后退了一步。镜雨继续往前逼近,目光灼灼:“说句难听的,哪怕是杀手小筑有人得到它,也只会藏起来偷偷学习,绝不会当做见面礼送给你,让你威胁到她。可见夫人待你我没有私心,你竟还说这样的话!”
我看镜雨越说越气,险些要动手,忙走出来:“等你练好这本内功秘籍,你们二十四个人,就是武林实绩榜最厉害的,这都不能让你为我卖命?”
“若草,给夫人赔礼。”朦胧看着那少年,温柔的说话。
那少年垂着头不看我,却没有上前。
我仔细的瞧他,相处这些日子,二十四个少年的名字我都能记得住了。
十八岁的若草天赋差一些,胜在勤谨。可是再勤谨,与十五岁的镜雨还是在内功秘籍的加持下拉开了一些距离。
但若草眉眼里带着一些狠厉,眼睛里也总是带着一种不服输的精神,我想着,日后定是个悍将。所以倒也不曾责怪,倒是朦胧见他不动,上前温言相劝:“在杀手小筑,即使你我再厉害,还不是每日提心吊胆,因着夫人,才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何况,镜雨说的对,夫人能将秘籍慷慨相赠,就足见夫人待我们的真心。”
“我们以命相护,本来就是我们的职责所在。如今为着夫人待我们的这份心,更当尽力。”
这些天过去,我察觉到,这二十四个少年,在做重要决定时,都会看朦胧的眼色。
由此我明白,或许朦胧才是他们之中最厉害的那个,只是深藏不露。
“夫人,是属下一时失言,望您见谅。”若草走上前来,单膝跪下。
“只要你不会临阵脱逃背弃我,我都能原谅。”我笑着扶起他,拍拍他的肩膀。
“若草在此起誓,绝不会背弃夫人!”
他的声音稳重醇厚,我点点头,朦胧向苏鸣使个眼色,苏鸣立刻让少年们聚到一处,排开站好。
“江教主大婚那日,我们要前去接亲。”我命清风奉上红衣,“喜庆的日子,为你们准备了红衣,不过那几日天气渐冷,你们要将这身白衣穿在里面。接完亲,褪去白衣,随我去为江教主送贺礼。”
“遵命。”少年们齐齐应声。
“苏鸣。”我叫过他,附在他耳边:“江教主大婚那日,一定要让每个人穿好这身白衣,这是你们的保命符。”
苏鸣会意,点头退下。
“你们继续练武吧,我四处走走。”
自从有清风和朦胧陪着我,即便上官星辰不在,我依旧在龙南山四处走动。
我认清了所有大婚那日的走动路线。
“江楚羽大婚那一日,就是鱼死网破之时。”我坐在枫树下,眺望远处,问叶婵:“你会不会害怕?”
叶婵摇头。
上官星辰缠绵病榻的这些日子,她的毒慢慢解了,我将那本内功秘籍和《浮光灵诀》第二册的剑谱都给了她一份。
我手里握着一片红了的枫叶:“有周子骞和钟绮云的消息吗?”
她眼神闪躲,沉默片刻:“没有。”
“既然他们被救出去,总会找到的。”我想到要与周子骞团聚的那一日,就有些期待,连阿翎都在开心的动来动去。
我想,团聚的时候,正是临盆的时候,阿翎就能见到自己的亲生父亲了。
我已经告知外公计划,等大婚那日,进攻龙南山。我带着少年们杀向缺月阁,对付江楚羽和赤羽教众人,救出孔凌薇。叶婵和清风带着师父和净悟小师兄逃出去,由外公派人接应。
如此一来,里应外合,只要御虚书院不掺和,风云派不过弹指间便会臣服,龙南山转瞬间,也是囊中之物。
若是计划失败,我已经想好了退路——一声令下,命少年们褪下红衣,一身白衣杀将出去,与外公醉山涧的人们接应,以此,保全这二十四个孩子。
有了外公的教导,这二十四个少年,以后在江湖中,必然是举重若轻的人物。
而我,则以交出剑谱作为条件,换一个活命的机会。或者,他们忌惮慕之衡的报复,不敢对我动手。
至于孔凌薇、师父和师兄,就让朦胧和镜雨带着叶婵和清风,护着他们和飞烟派逃出龙南山,托付给苏林芝。
我又一次成了一个赌徒。
我想好了每一步棋,唯独落下了关于朦胧的每一步。
我算了算,到了那时候,我约莫要临盆了。可我等不到阿翎出生再动手,毕竟,我不能让孔凌薇嫁给江楚羽,受尽武林正道的诟病和谩骂。也不能确定,江楚羽不会趁着我临盆,抢夺剑谱,让赤羽教更强大。
甚至,如果江楚羽先一步与忠勇侯府有了往来,那么我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想要一举格杀,难上加难。即便能成功,必会召来忠勇侯府的报复。
这一次,我不能用孔凌薇和飞烟派以及少年们的命去赌,必然要一击必胜。
金秋的十月。
枫叶红了。
我每日坐在枫树下发呆,看少年们练武,看小师兄练拳。
那个不速之客再次来到我面前的时候,我正倚在枫树下的那张贵妃榻上小憩。她居高临下的看我:“夫人就不想知道,我与上官盟主那夜做了什么?”
“不想。”我闭着眼,懒懒的翻了个身,“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无非男欢女爱罢了。”
“但我没有探听别人房事的喜好,让你失望了,你去说给你师父听吧,或许他爱听这些。”
“你!”
“你再敢上前,就要将命留在这里了。”
她显然有些羞恼,似乎想上前,朦胧的声音温柔而清冷。
我睁开眼,清风和朦胧护在我身前,将阿牧与我隔开。
“你来无非说她不爱我了,爱上了你。”
“那又如何呢?我本来就不爱他。”
“他昨日爱我,今日爱你,明日爱她,浪荡子一个,我们却要你争我抢,好似得到他的爱慕是一件了不得的事。”
我拉了拉朦胧的衣角,他立刻转过身将手递给我扶起我,动作轻柔而细致。他的眼神温柔明亮,嘴角总是带着淡淡的笑。
“可是阿牧姑娘,世上男子千万,貌美数不胜数,何必执着他一人。”
我望着眼前十九岁的少年。
世间的美好,也并不在一个人的爱慕里。
这样温暖的友情,也能让我心头变得温暖而柔软。
“我不再奉劝你远离他,只希望你远离我。”
“我这个人睚眦必报,那一箭之仇,我是一定会报的,早晚而已。”
我看着飘落的枫叶,抬手取下清风头上的残叶,示意他送阿牧离开。
清风会意,抽出手里的剑,面色凛冽:“夫人要歇息了,恕不远送。”
“你不想知道周子骞的事吗?”
风突然就起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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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第 5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