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哪儿?”
然而,我刚迈出了一步,就听见身后传来那个冷漠的声音。
周子骞站在我的身后,站在盈盈月光里,站在满地的鲜血里。
然后他又问我:“宋子慕,你要去哪儿?”
我一怔,随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背对着周子骞:“谁是宋子慕?”
“你。”
“我只是一个和尚,我叫净慕。”
我打算死皮赖脸不承认,此时此刻,我恨我是一个瘸子。要不是我的腿,我早就飞奔着逃走了,让周子骞怎么追都追不上。
“昨日清晨,我接到好友苏若来信,说他收到一封信,信上说,今日清晨,会来找他报仇。”三月的夜晚,桃花还在风里飞,周子骞说着,让我觉得今夜的月光有点渗人:“我一接到信就赶来,却还是迟了一步。”
我不说话。
虽然我很同情他的那位好友,但是我觉得,江湖已经不是我能踏足的了。
我只想安安静静的和师兄一起生活,即使不能还来我的本名,即使我的身份只能是个和尚。
“我方才进去看过了,那人用的是《浮光灵诀》里的离魂妖剑,一招十剑,杀人无形。”
继续说着,周子骞似乎想让我承认我就是宋子慕。
《浮光灵诀》就是江湖中人想从我手里夺得的那本武功秘籍。
我的嫁妆。
这江湖中,除了我爹爹,只有师兄练过那本秘籍。
可我的师兄,温柔善良,一心修行,不会做此等残忍的事。
那么,是谁仿了《浮光灵诀》的招式,做了此等残忍的事?
我想知道,却也不想知道。
我只想离开这里,回到寺院里,继续做我的和尚,过我安逸的生活。
江湖里的恩怨,都和我无关。
“这江湖因为你,即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你想置身事外,怕没那么容易了。”
我严重的怀疑,周子骞会读心术。他似乎能读懂我心里的想法,然后一步步的把我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干嘛什么都记在我的头上呢。”
“要怪就怪,你手里有那本《浮光灵诀》。”
“不就是一本武功秘籍吗?我给你们抄一万本行么?让你们都成为天下第一不成么?”
冷风吹的我有些心寒,甚至有点想哭。我在恳求周子骞,虽然我知道我不必恳求他:“你们就当宋子慕死了不行么?她都被你们逼得跳崖了,你们就放过她,就当这个人从来没出现过不行么?”
周子骞默然,只是在月光里慢慢的朝我走过来。
“周子骞,你就当我是个只见过一面的和尚,忘了今日的事不行么?”
他越走越近,我的心越来越慌,我想拔腿就跑,可我却动弹不得。
“今日遇到你的事我能忘,这满目的鲜血,我能忘吗?”
周子骞最终还是走近了。他的声音不大,我却听出了济世的胸怀,似乎也听到了自己的命运。
我闭上眼,任由风吹过我光秃秃的头。
“宋子慕,如今的事,已经不是一本《浮光灵诀》就能解决的了。有人练了这武功,还用来残害生命,我身为武林盟主,自然不能不管。”站在我身后的周子骞,对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而你,身为《浮光灵诀》的拥有者,当然也要为此事负责。”
我摇摇头。
我不想管。
我好不容易才从那虎狼窝里跳出来,我不想跳进去。
“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你都要和我一起找出这个人,阻止这场杀戮。”然而,周子骞没有给我任何反驳的机会:“你别忘了,你不但是前武林盟主宋思懿的女儿,也是当今武林盟主的未婚妻。”
桃花还在风里落下,落在月光中,落在鲜血里。
周子骞的话,像是刺在我心上的刀,刀刀致命。
他不提及我爹还好,一提我爹,我就想哭。
“周子骞,我是你的未婚妻这件事,以我如今的身份,已经不能作数了。”
我想尽力撇清我和周子骞的关系,我怕师兄会不高兴。
“作数不作数,是我说了算,不是你。”周子骞很倔强,斩钉截铁的把我那点念头打消了。
“周子骞,你想想,你是武林盟主,居然和宋子慕这样的败类混迹在一起,武林中还有谁会服你?”想起师兄伤心失望的脸,我还是试图说服周子骞忘了那一纸婚约:“你何苦为我得罪天下武林人士呢?”
“那也是我的事,你不用管,也管不着。”
周子骞恢复了之前冷漠的样子,走过来扶着我,指尖冰凉:“走罢,小瘸子。”
我没想到,当今武林盟主,这个冷的像块冰一样的人物,竟然给我起外号。
还是这么一个扎心的外号。
“周路痴,你能不能别拉我?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么?”
我被他拉着走,试图挣脱他的手,顺便也给他起了一个外号。
他并不在意,还是拉着我,目不斜视的走着,手一点点都没松开:“你都死过一回了,还在乎这个?”
我真的败给周子骞了。
我觉得我死过一回,已经够死皮赖脸了,没想到周子骞比我还死皮赖脸。
我怀疑他是来折磨我的。
事实证明,他不但是来折磨我的,还是来给我树敌的。
我和他刚在客栈落脚,就听见有人窃窃私语:“哎,那不是武林盟主周子骞么?”
身为武林盟主,身后也是有众多追随者的,即使他长得不美,也有很多人识得他。
何况,他生的极美。
“好像是他。”
“他怎么和净慕和尚走在一起?”
“是不是旧相识?那个和尚看着蛮有灵气的,或许是哪位隐世高手。”
“什么高手?!那净慕和尚是个瘸子,而且不会什么武功,都是净翎和净悟护着他。”
“不过,那小和尚生的真是好看,和周子骞坐在一起,有点郎才女貌的意思。”
“嗐!他再好看,也是一个瘸子。人家是堂堂的武林盟主,他也配不上。”
我就想不明白了,这些人,窃窃私语就窃窃私语呗,干嘛要让人听见呢?
这三年,我和师兄们在这桃花镇上来来往往的,这镇上的人们很了解我们。可是说的那些话却都让我觉得扎心。
我虽然是个瘸子不假,但我可是个身怀天下第一武功秘籍的瘸子。
他们以为,我就是和尚,还是个瘸子,我不配和武林盟主这样的大人物坐在一起。
如果他们知道他们心目中完美的武林盟主的未婚妻是个瘸子,还是个和尚,是什么心情呢?
我故意喝了一口茶,咳嗽了一声。
“不要听。”
周子骞依然目不斜视,周身散发出冷冽的气息,惜字如金的从嘴里吐出三个字,拉着我就往楼上的客房去了。
期间,还故意置气似的,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很凉,也很宽大,把我的手握的很紧。我几次挣扎,都挣不脱。
我很无奈。
这些人,不会以为我和周子骞有什么吧?那样一来,我和我师兄就会有误会了。
“喂喂喂,大庭广众的,你能不能注意点?”
一进门,周子骞就放开了我的手。我气急败坏,面红耳赤。
他却一脸无所谓的斜我一眼:“他们又不知道你的身份,怕什么。”
说罢,他又给我扔过来一床被子:“你睡地上。”
“为什么?”
我很生气。
周子骞既然知道了我是宋子慕,也该知道我是个女儿家,却还让我睡地上。
他是不是在报复我?
“你身无分文,这客房的钱,可是我付的。”周子骞不管,自顾自的躺在榻上,闭着眼睛,语气里却有一丝丝的调笑:“要不,你以身相许,我们同床共枕?”
“我……”
我看着他那张冰冷却绝美的脸,只能默默的闭上嘴。
我想不通,堂堂的武林盟主,竟然没有一件趁手的武器。就只是空着两只手,用来控制我这个腿脚不灵便的瘸子。
什么武林盟主。
我看是赖皮第一名。
躺在地上,盖着被子,我在心里暗暗的骂着,听过去,周子骞的呼吸渐渐均匀。
我也就看着他的脸,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可是第二天清晨,我被一阵吵闹声惊醒了,我听见了师兄的声音:“周子骞,你堂堂武林盟主,竟然劫持我那腿脚不便的师弟,快把他交出来。”
我欣喜若狂,恨不得现在就奔出去,一头扎进师兄的怀里。
可我发现,我被裹在被子里,动弹不得。周子骞的声音在大堂里响起,冰冷如铁:“你这话我有些不懂,昨日你那师弟摔下山坡,是我救了他。怎么到你嘴里,是我劫持了他。”
“既不是劫持,我替师弟谢过盟主的救命之恩,来日定当牛做马报还。”净翎师兄语气里满是担忧,但还是温柔且有分寸的跟周子骞说着:“我师弟受了伤,还望盟主容我带他回去医治。”
“他今早自己走了,去了哪里,我不知道。”我能想象到周子骞站在大堂里,负手而立的样子,冷着一张脸,漠然瞥着师兄,“至于他的伤,我已为他上了药,你不必担忧。”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话,我隐约听出了一丝丝醋意。
也许是我的错觉。
我使劲的摇摇头。
师兄吃醋是肯定的,但是周子骞不可能。
他是武林盟主,多少女儿家想着嫁给他。他身边该有不少红颜知己,怎么能看上我这个瘸子,而且我还秃着头。
那他劫持我,不把我还给师兄做什么呢?难不成,他想以我来要挟师兄交出那本秘籍?要么,他怀疑我那温柔善良的师兄是此次事件的罪魁祸首?
我一想到大师兄在三月的桃花里为我撑着伞,笑眯眯的看着我的样子,我就恨不得跳出来告诉周子骞——不要怀疑我师兄!
他是最温柔,最好的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