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慕!有什么冲我来,子骞武功已废,你不要为难他!!”
柳如霜就关押在周子骞对面,此刻,看我盯着周子骞不说话,她目眦欲裂的对我喊。
“为难?”
我仰着头笑,泪水突然不停歇的落下。
擦干眼泪的时候,我最后看了一眼周子骞,目光灼灼的走向柳如霜关押的地方,毫不留情的掐住她的咽喉:“柳、如、霜。”
“你倒是惯会装的温柔贤良,你敢说,不是你出卖了我们?!”
“是我出卖的又如何?!”她在我的手里挣扎,通红的双眼里满是愤恨:“宋子慕,我就是要得到周子骞!哪怕为此悔了你爹娘,毁了你!!”
我放开她,侧目看了一眼满眼震惊的钟绮云。
我以为她会冲上来杀了柳如霜,然而她黯然的双眼只是轻轻的颤动几下,随即重下了头去,闭起眼睛。
我的心又开始疼。
柳如霜却更加肆无忌惮:“既然已经说了,我便告诉你,当年宋思懿根本没有入魔,是我一直在他喝的茶水里加了朱砂,致使他出现了幻觉……”
突兀出现的真相让我浑身颤抖,我盯着柳如霜,如同凶狠的野兽。
“给我杀了她!!”
我想,我此刻的面目一定狰狞的叫人害怕。
“杀了她!!”
我的手脚冰凉,什么都拿不起来,于是我对着那些看守的人嘶吼道。
那些人不动。
我的身体一直不停颤抖,直到一双手轻柔的揽住我,柔声唤我:“阿慕。”
我回过头。
我知道我此刻定然双眼通红,红的骇人。
我看着眼前那张脸孔,眼泪不争气的落下来,声音颤抖:“师兄。”
上官星辰心疼的蹙眉,用手温柔的替我拭泪,如果不是我亲眼看着师兄落下悬崖,我会以为眼前的人,是我的净翎师兄。
“哭什么?”他瞥着柳如霜,目光冷冽,“不入眼的人,杀了便罢。”
说着,他从袖子里拿出一把匕首,递给我。
我颤抖着接过,走向早已颓然跌倒的柳如霜。
“上官星辰,你明明答应只要宋子慕嫁给你,便放我和周子骞一条生路!你要反悔?!”
柳如霜方才得意讥笑的面目此刻带着恐惧,她向后不断地退去,眼神颤抖。
“我这个人,向来不守承诺,你能如何?”
上官星辰上前,握紧我颤抖的手,笑盈盈的向着柳如霜的心口刺去:“在我的大婚之日,惹我的夫人不快,便是你的罪过。”
“不要!!”忽而有个人拉住了我,跪在我的脚下,颤声:“子慕……当我求求你。”
我僵直的站在那里。
我不敢回头。
我怕还没有报仇,会因为心碎,倒在这里。
“钟……前辈?”很久,我恍惚的回头,不敢相信最后拉住我的人,竟然会是钟绮云。
我以为她听到柳如霜说的一切,会恨毒了她。
然而,她却在我的心上狠狠地刺了一刀:“子骞已经废了武功,瘸了腿,我也无力自保,如霜活着,还能照顾他一二……”
后面的话我已然听不清。
因为我的心疼的直不起身。
我只能蹲下来,用力的捂紧心口,用通红的双眼,紧紧的盯着钟绮云的眼睛:“钟绮云。”
“你让我恶心!!”
我一字一顿,心痛难忍。
“上官星辰,废了柳如霜的武功,请他们喝一杯喜酒。”
上官星辰冲着钟绮云轻扬嘴角,走过来揽住我:“走罢,莫要误了吉时。”
我推开他的手,自顾自的出门去。
身后传来柳如霜的痛呼。
我的大红嫁衣拌的我跌跌撞撞出了地牢,我看着那满目的鲜红,突然自口中呕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
心口的那根弦,忽然就断了。
“阿慕!!”
有人向我疾奔而来。
我却希望,我只是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师兄,我好想你。
怎么会,是你离开了呢?
师兄……
三月的风缓慢地吹来。
三月的桃花缓慢的凋落。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一切都不可控制的走向他未曾预料的结局。
周子骞躺在地牢里,醉眼迷离的听着渐渐远去的喧闹声。
恍惚间,是那个大雨滂沱的黑夜,他拉着宋子慕,说你是我的。
然而不过三年而已,他已亲手将他推进了那个人的圈套。
早知如此,当年他带走宋子慕的那个清晨,净翎后悔将她推入江湖浪潮中寻来的时候,自己就该放手。
哪怕一直做一个快乐无忧的小和尚,也比如今再度成为人人喊打的宋子慕来得好。
喝喜酒之前,上官星辰命人帮他梳洗打扮了一番,如此,除去走路一瘸一拐,他坐在那里,眉眼俊朗,又成了那个江湖里人人称赞的翩翩佳公子,无数江湖女儿的春闺梦里人。
他平静的坐着,只有他知道自己满心狼狈。他想见宋子慕,却又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他听着他们在席间谈论那些关于宋子慕的传言,他竟不知,短短几日,他们将他心爱的女子传得如此不堪。
他气得摔碎了酒杯,对他们怒目而视:“宋子慕没做那些事!她不是你们口中的那种人!!”
众人纷纷侧目。
看见是他,那些人只是斜目讥笑:“周子骞,你如今已不是武林盟主了,摆什么臭架子!”
“你既如此了解宋子慕,怎么还将她亲手交给了赤羽教?”
“我可听说,你与宋子慕早有婚约,可是你却出卖了她。”
“若她没做那些事,我们一向护短的周盟主,怎么会弃了她?”
是啊,到最后,是他背弃了誓约。
他听着那些刺心的质问,无言以对。
如今,整个江湖都知道,是他周子骞负了宋子慕——武林正道对此拍手叫好,称赞他大义灭亲;邪教对他冷嘲热讽,笑他背信弃义。
他颓然坐回椅子上,咽下了那杯重新斟好的烈酒,又听有人道:“有人今日看见,宋子慕从地牢出来,没走两步,吐了一口血,晕了过去。”
他的心一沉,揪心的痛传遍了全身。
他又咽了一口烈酒。
“这大喜的日子,真真晦气!”有人道。
“要我说,上官盟主如今号令群雄,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偏偏娶一个别人不要的瘸子。”
“你懂什么?她是慕小夏和宋思懿的女儿,武痴慕之衡的孙女,据说手里握着第二册《浮光灵诀》。”
“这谁得到第二册《浮光灵诀》,谁就是天下第一。”
“但我听说,这《浮光灵诀》分两册,要男女一起修炼,才能天下无敌。”
“可宋子慕瘸了腿,如何修炼?依我看,也许上官盟主早选中了一起修炼的女子,一旦《浮光灵诀》到手,必然会厌弃她。”
“谁说不是。也许上官盟主举行如此盛大的婚礼娶她,又大肆宣告江湖,不过是为了让武林正道恨她,哪怕以后被休弃了,也无处可去,只能在这里乖乖待着,任人羞辱。”
“嗐,说来也是个可怜人,未婚夫为了家族背弃了她,现下要娶她的人,只是为了一本秘籍。”
他听着那些刺心的谈论,觉得度日如年。
“哼。”蓦然,坐在他前方的一个身着烟霞色衣裳的女子冷冷一声,微微的侧目,眉梢爬满鄙夷和不屑:“说到底,你们男人喜新厌旧、唯利是图,到最后,受伤的都只有女子罢了。”
他看过去,终于看清,那说话的人,是飞烟派掌门,孔凌薇。
他想反驳,却又无言以对,又想起了那个大雨滂沱的夜。
夜风吹得他打了一个冷颤。
抬头望月,月色都格外清冷。
他曾那么爱宋子慕,最后为了梨花山庄,不也舍弃了她吗?
权衡利弊之下,她成了唯一可以牺牲的那个。
自己那么自私,又有什么话可以堵别人的嘴?
他自嘲的笑,一杯又一杯咽下那苦涩的烈酒。
眼前是上官星辰穿着大红色的喜服,明眸皓齿,灿若星辰:“今日是我大喜,诸位尽兴!”
他和净翎那么像,连笑起来的样子,都仿佛是净翎站在他的面前。
可上官星辰看着他,眼睛里分明带着得意。
他突然想起他带走宋子慕的那个清晨,净翎失落的神色,他几次看他,欲言又止。最后,也只是温润柔和的垂目施礼:“周盟主,无论如何,要记得护我师弟周全。”
他知道净翎不舍,却也不能将心爱之人拱手相让。
可是自从和宋子慕被迫分开,悔恨没有一刻不在灼烧他的心脏。哪怕那时将她交给净翎,哪怕从此再无交集,也该放手。
相比净翎,上官星辰那么张扬,爱恨那么强烈,宋子慕在他身边,不知要受何等残酷的羞辱。
想到这里,周子骞只觉得心里一阵酸涩,伸手触摸眼角,却发现眼泪不知何时滚落下来。
夜色静默的俯视地牢。
牢房原本安静,只片刻,响起了一片啜泣声。
钟绮云靠墙坐着,闭目养神,听见哭泣声,叹了一口气,终究没能开口安慰。
被废了武功的柳如霜从昏迷中转醒,听到哭泣声,连滚带爬的扶着牢门去看,忽然看见周子骞嘴角的血迹,惊叫出声:“钟前辈,子骞要咬舌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