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茵的思绪被拉回,看向林北一脖颈处因为情绪激动又渗出的鲜血,周茵皱着眉头。
“林教授,你的脖子……先处理一下吧,审我不在这一时……”
见良久的沉默之后,周茵终于开口说话,林北一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脖颈,这应急处理的伤口又一次渗出了血,她指尖沾着鲜红的血迹,皱着眉头轻轻摇了摇头。
“无妨……阿茵,你的头还疼吗?”
林北一看着说完便低下头沉眸的周茵,轻声呼唤着,她知道周茵叫她“林教授”是为了避嫌,可她周茵的嫌有什么可避的,明明她是为了自己。
听着这温柔的轻唤,周茵缓缓抬头,人多的时候林北一从不这样唤自己,大多都是两人独处的时候才喊,看着她眼里的心疼与担忧,周茵眼底蕴着湿润,只是一瞬,便被挣扎所代替。
“林教授何必关心我这样一个已经脱了警服的人。”
说完又沉下了眸子。
林北一眼里闪过一丝复杂,“阿茵,事情还在调查,虽然执法记录仪没有记录,可我是目击者,有我在,就不会让你平白无故的遭了冤枉。”
不同于刚才,此刻的林北一浑身上下透着上位者才有的冷静与自信。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朝着张局看了一眼,张局心里瞬间释然,是了,她林北一是谁啊,政界大佬哪个不认识?以她的能力我们还在这走这过程干什么的。
“我开枪的时候就没想过能脱罪。”
周茵缓缓说道。
看着周茵眼里的黯然,林北一轻声唤道:“阿茵……”声音里带着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值得吗?”
周茵目光终于柔和下来,她看着对面这个总把自己包裹在理性外壳下的女人,想起昨晚她蜷缩在自己怀里时脆弱的样子,那一刻她才明白,林北一冷静自持不过是一种生存策略。
“值得。”周茵直视着林北一的眼睛,声音坚定,“他差点杀了你。”
林北一眼里蕴积着雾气,抬眼看着周茵,她鬓角的红肿像团刺目的瘀青,几缕散乱的发丝黏在渗着血珠的伤口上;警裤膝盖处撕裂的破口边缘,还沾着尘土与暗红的血渍;手腕上本就破了的伤口,如今又被手铐勒得更是清晰得让人心头发紧。
林北一眼底的凌厉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汹涌的心疼,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似的,连呼吸都滞涩了几分。
“北一,别闹了,先去止血好吗?”
周茵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的目光死死盯着林北一的脖颈,那里原本快要愈合的伤口早就崩裂,鲜血正顺着颈侧往下淌,很快浸透了她刚换上的浅灰色衬衫,晕开一片刺目的深红。
那抹红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周茵心口一阵尖锐的刺痛。她早已忘了自己身上的伤,也顾不上维持往日的强硬,语气里的恳求几乎要化成水,尾音都带着些微的哽咽。
“阿茵……”林北一望着她眼底翻涌的关切与急恳,喉咙像是被堵住了。这人自己都成了这副模样,却还在拼命惦记着她的伤。
她太清楚周茵的性子了,骄傲得像只从不低头的鹰,可此刻那双总是带着锐气的眼睛里,却盛满了不加掩饰的心疼,甚至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颓败。
林北一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理智与情感在胸腔里激烈地冲撞着,最终,她轻轻点了点头。
“好。”她的声音有些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阿茵,你放心,我一定会还你一个清白。”
林北一扶着桌沿缓缓起身,脖颈的血顺着锁骨往下滑,在衬衫上洇开更大的痕迹。
那抹鲜红撞进周茵眼里,让她下意识地眯起眼,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她望着林北一转身离去的背影,清瘦,却透着一股孤绝的冷意,像风雪里独自伫立的松柏。
一阵难以言喻的落寞突然席卷了周茵。她想起初识林北一的时候,对方总是一副清冷孤傲的样子,眼神清冷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她知道,林北一习惯了用理性筑起高墙,过着苦行僧般的生活。这么多年将自己囚禁在一个牢笼里,用冰冷的外壳隔绝着其他人的探入,又囚禁着自己。
这些年,她费了多少力气才一点点敲开那座冰冷的牢笼,才让那层坚硬的外壳裂开一道缝,得以窥见里面藏着的温柔与炽热。
可现在,这道缝好像又要被重新封上了。
周茵的指尖微微蜷缩起来,心底升起一股强烈的恐慌——她怕,怕林北一重新退回那个只有工作与理智的牢笼里,怕那个好不容易对自己展露柔软的人,再次变回那个清冷孤傲、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麻烦给周队安排医生诊治。”林北一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打断了周茵的思绪。
她正对着守在外面的警员们,方才的孤绝冷意已敛去大半,语气里满是细致的叮嘱,“她鬓角的伤要重新清创包扎,记得用低敏的纱布;膝盖和手腕的擦伤必须彻底消毒,最好看看有没有骨裂;我待会儿让人送一身干净的衣服过来,麻烦你们给她换上。”
每一个细节都交代得清清楚楚,眉眼间的清冷倨傲被温柔细致取代,连说话的语速都刻意放缓了些。外面的警员们听得心头一暖,个个都用力点着头。
李铭站在最前面,看着屋里屋外的两人,急得嘴角都快起泡了。
今早她还在办公室里偷偷跟同事炫耀,说自家周队终于把那位高冷的林教授“拿下”了。可这才过了几个小时,怎么就变成了这副光景?
她看着林教授明明自己伤得很重,却还在事无巨细地叮嘱周队的伤势,那双总是带着疏离感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化不开的温柔;
又看看自家周队,往日里在队里说一不二、比谁都强硬的主儿,此刻正望着林教授的背影,满眼都是藏不住的心疼,连带着周身的气场都弱了几分,透着股说不出的颓败。
这两极反转的模样,看得李铭心里又酸又涩。她攥紧了拳头,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拼尽全力帮周队洗清嫌疑!
这两个人,一个清冷克制却甘愿为对方打破原则,一个骄傲强硬却愿意为对方卸下铠甲,要是不能好好在一起,那真是天理难容!
“林教授,您放心!”李铭赶紧往前一步,语气里满是郑重,“我一定照顾好周队,您先去处理伤口,这里有我呢!”说着,她还不忘拽了拽身边的郑天一。
郑天一被她拽得一个趔趄,低头就看见比自己矮了小半个头的李铭正拼命朝自己挤眉弄眼,那眼神里明晃晃写着“快说话”。他愣了一下,赶紧点头附和,语气虽然有些无措,却透着十足的认真:“哦……哦!林教授放心,我们、我们肯定把周队照顾得好好的,您先去看伤!”
林北一这才微微颔首,最后朝屋里的周茵看了一眼,那眼神里藏着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个无声的承诺。转身时,脖颈的血迹又往下淌了些,可她的背影却挺得笔直,像一株迎着风雪的翠竹,带着不容撼动的决心。
走廊尽头消毒水混着血腥味,在林北一踏出那扇门时变得格外清晰。她抬手按住颈侧的伤口,指腹被温热的液体浸透,那触感让她眉头微蹙,却没停下脚步。
“林教授,这边请,医务室刚备好了清创工具。”一名年轻警员小跑着迎上来,目光在她染血的衬衫上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
林北一没应声,只是跟着他拐过拐角,擦肩而过时,她听见身后传来李铭压低的声音:“周队,你先坐下休息,我这就去叫医生……”后面的话被走廊揉碎,听不清了,只隐约听到一些关切的话语。
医务室的白炽灯亮得刺眼,光线打在白色的墙壁上,反射出晃眼的光,照得人有些头晕。林北一坐在诊疗椅上,看着护士拿着碘伏棉棒靠近,自己则缓缓向后躺下,后背靠在冰冷的椅背上,那点凉意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护士轻轻拆开脖颈的纱布,纱布早就被鲜血浸透,红得发黑,没了纱布的包裹,颈侧的血顿时又涌了出来,像刚被捅破的泉眼。
见状,护士赶紧用干净的纱布按压在伤口处,尽量止住鲜血的涌出。
她看着躺在床上的林北一,面色苍白得像纸,嘴唇也没了血色,可眼神依旧清明冷静,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都伤成这样了,刚才还在硬撑着审问,难不成真打算失血过多晕死过去吗?这股犟劲,倒跟里面那位周队有几分像。
虽然这样想着,可她手上的动作却轻柔了很多,像是在对待一件珍贵的瓷器。大概过了两分钟左右,看着纱布下渗出的血迹渐渐变少,护士才微微松了一口气,额角沁出的薄汗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护士拿起蘸了碘伏的棉棒,小心翼翼地进行消毒,棉棒刚碰到伤口边缘,林北一颈侧就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像被针扎进了皮肉里,她好看的眉头瞬间紧皱起来,指节也跟着收紧,抵在诊疗椅的扶手上。
比起这些皮肉之痛,她更在意方才周茵眼里的颓败。她从没见过那样的周茵,那个永远像太阳一样炽热明亮、永远昂着头的人,眼里竟然会有那样的颓丧,看得她心口发堵。
如今最麻烦的是,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周茵当时开枪是出于现实紧迫性。警员们的执法记录仪刚好记录到赵峰手里没有拿刀——在周茵开枪之前,赵峰在假装刺向自己的时候,就已经将刀扔在了远处的垃圾桶旁。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真的刺杀自己,所有的动作都是演出来的,只是为了激怒周茵,让她在情绪失控下犯错,掉进他精心设计的陷阱里。
赵峰还没来得及突击审问,那三个在场的目击证人也可以作证,还有那把刀上的指纹,理论上都可以证明周茵开枪的合法性。只是自己如今身为案件顾问,身份难免尴尬,只能仰仗这些跟着周茵出生入死的警员们。
周茵平时虽然对他们要求严格,性子强势了些,可心里是真的疼惜这帮队员,出任务时永远冲在最前面,有功劳也总是往他们身上推,因此周茵出了事,他们才会这么积极地想要帮忙,眼神里的焦急和关切做不了假。
“嘶——”许是棉棒擦拭到了外翻的皮肉上,那股刺痛猛地加剧,林北一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才从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
护士皱着眉,动作又放缓了些,一点点清理伤口边缘的血渍和污垢,生怕弄疼了她。
“林教授?”护士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伤口有点深,边缘的皮肉都翻起来了,可能需要缝几针才能愈合得快些。”
“嗯。”林北一点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麻烦快点……”
她总觉得时间紧迫,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