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听月望向盛安,眼底划过一抹凉意,嘴角虽带有笑意,却让他觉得仿佛自己身处严寒之地,不自禁地指尖摩挲着肩膀。
“大姐姐怎这般说我,小弟知错了,下次万不敢乱说什么胡话。”盛安察觉氛围有些凝重,自知说了些不该说的话,脸上露出尴尬的笑意,两指尖轻轻夹住大姐姐的衣摆,晃了晃,撒娇般地讨饶道。
“阿娘说了,让你去读书识字你嫌烦,那就去外头找活干,起码还能挣点钱补贴家用。”听月不知是否听到小弟求饶,眉梢微挑,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热闹不嫌事大似的,继续道:“阿娘还说了,读书和挣钱,总得占一样,不然你就等着被赶出家门吧。”
盛安闻言,仿佛头顶的天要塌下来似的,一脸震惊道:“好姐姐,怎么突然又变样了,不是说就单单做饭吗?怎地还要去干活?这怎行,我都没多大,估计别人也不要我。”
听月看到小弟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脑袋耷拉下来,整个人蔫蔫的,不禁笑道:“男子汉大丈夫,何惧这点挑战?我与你二姐姐定看好你。毕竟你精力旺盛,便是去给人家卸货也绰绰有余。”
盛安听闻,想来阿娘早已拿定主意,整个家中没人不喜欢大姐姐,可就大姐姐的话能听进几分,于是眼珠一转,向大姐姐求情道:“啊、啊!大姐姐素来疼我,去和阿娘求求情,我定刻苦读书,不让阿娘担心……”
听月对于这事还是向着阿娘的,小弟不学无术,早些挣钱成家立业,也省得爹娘操心,如今爹娘岁数大了,些许小病痛就没断过,去找大夫瞧瞧也没舍得,她和昭愿没少因这事与爹娘吵。那俩人只会说年纪大了,身体骨不比从前是寻常,无用担心。
想到这点,看来昭愿真是像极了爹娘,都不舍得花钱。
听月心里赞同阿娘的提议,表面上却未显漏出半点,眉头微微一撇,佯装出努力想办法的样子,缓缓道:“这事需你自己去说,且需诚心诚意地认错,看阿娘可应允?若是不可,我也没法子。”
盛安连忙道:“阿娘气还没消呢,我哪敢啊。大姐姐聪慧过人,定能帮我想个齐全的法子,求求大姐姐了。”
听月伸出手,在盛安的脑门上敲了敲,揶揄道:“你若是好好求求阿娘,说不定阿娘就不让你做饭食,这岂不更好?总好过又要打工营生,又要生火做饭,里外操劳来得轻松些。”
闻言,盛安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咧嘴一笑,脸上笑意止不住道:“说得也是,那我等阿娘收摊回来问问,看看可行。好姐姐,还是你最疼我。”
听月想起自己还有要是在身,摆了摆衣袖,说道:“行了,自己看顾点粥,我还有事在身,先去忙会。”
随即踏着轻盈的步伐往院子里去,拿起凳子上的荷包,一边绣一边想起阿娘原先说过的话,叹了口气,呢喃道:“何须这般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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馄饨摊前。
未时仍是烈日炎炎,南方人早已习惯这种天气,前一阵才下雨,紧接着也就放晴了。街市热得像个大蒸笼,街上的卖货郎连吆喝声都喊不出来,脸上的汗水一个劲地往下滴,滴落在滚烫的地面有迅速蒸发。
街上的路人少了些,姜家夫妻也稍微清闲点。
秋寻雁收拾好碗筷,便和自家老头开始琢磨起自己小儿,“姜郎,盛安整日不学无术,何不让他早日成家,也省得总往外头跑。”
姜卫坐在凳子上休息,炎热的天气却让他大汗淋漓,“你这话说得可有意思,他那两个姐姐还未成家,哪里就轮到他了?”
秋寻雁想起前几日张婶给的提议,顺道和夫郎说一下:“前几日遇到张婶,还和她诉苦,这盛安跟个皮猴一样,上蹿下跳就是不着家,若不是晚上还会屋睡会觉,我都以为自己没生这个小孩。她给我出了个主意,说是让盛安先成家,家里有人了,心也就定下了。我瞧说得也不无道理。”
姜卫被热得有些不耐烦道:“行了,别总想有的没的,安儿不过才十五,婚事也不用太过着急。”
姜卫觉得此事不需太急,自家小儿还可再多学一番,定能成才。由此他心里便觉得自家娘子过于杞人忧天了,那个男子不是在二三十岁成才的,安儿才不过十五,何须着急呢?
不用猜也能知晓自己夫郎是个什么德行,估计心里还做着安儿当大官的情形。
秋寻雁眉头一皱,坐在凳子上,手臂支在桌上,托起下额,冷嘲热讽道“你不会还想着你儿能考上官吧。做你的白日梦去吧,他懂得的都不如听月的一半多,若是听月是位郎君,估摸着我们一家早搬到京城享福去了。”
姜卫摆着老气横秋的模样,怼道:“你把听月养得这般出色,也没见什么名门望族求娶。如今已二十,却还待在爹娘家,一个姑娘家家,你留她在家有何用,等到真嫁不出去之时可有得你哭。”
秋寻月听到死老头子说出这般不堪的话,火气顿时不打一处来,拿着面前装满水的碗泼了上去,“我看你是热昏了头,给你浇点水冷静冷静。”
又继续道:“你以后休要在孩子面前说这话,你敢说我就敢撕烂你的嘴。听月这孩子为何未嫁,旁人不知,你我还不知吗?”
姜卫那个大老粗冷静下来确实意识到自己讲的胡话,瞬间哑口无言,嘴巴张了张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还是闭上了嘴。
最后也就干巴巴地吐露出几个字,“你别和听月说这件事,是我失言了。”
“需要你来说?”秋寻雁不禁感叹,辛得听月不在身旁,若是她听到又该如何是好。
她又继续道:“对了,我也就支会你一声,安儿成不了家,那就立业,读不了书就去打工谋生。你若是闲钱多,就替你儿谋划一番,寻一份稳妥的差事,也省得游手好闲、虚度光阴。”
今日说好早些收摊,约摸过了一个半时辰,二人便开始收摊。
其他摊主瞧着这对酉时便准备收摊的夫妻,纷纷打趣道:“今儿什么情况,怎得打算早些收摊?”
“家里可有什么好事发生,说出来也好让大伙给你们道贺?”
“是啊是啊。”
秋寻雁正巧去糕点摊买点吃的,顺口解释道:“昨夜家中孩子病了,今早发现精神还是蔫蔫的,想着买点爱吃的糕点,哄她开心罢了。”
对摊主道:“拿些桂花糕。”
摊主道:“好嘞,共二十文。”
秋寻雁拿着包好的桂花糕,从荷包里掏出二十文递给摊主。
随后快步跟上姜卫的步伐,二人一起推车回家。阳光斜照在二人身上,远处看像是镀了一层暖光,虽仍是有些热,但此刻姜秋夫妇心情却美滋滋的。
穿过窄小的巷口,二人总算到家了。
秋寻雁看到院里上蹿下跳的兔崽子有些不真实,以为是自己眼花,再这么仔细一看,就是自家不上进的小崽子。
“今儿是打哪门子风啊,往常哪日不是天黑才回家,说吧,又给我惹什么事回来了?”秋寻雁多少还是了解这小子,好事从来没有,一看全是坏事。
姜盛安为了好好表现,一整日都待在家中,实在闲着无聊就只好爬树来玩,没想到还被阿娘逮了个正着,心虚道:“阿娘,哪有的事,我不过是想爹娘罢了。想着平日里不如二位姐姐懂事,想着从今日起好好弥补弥补。”
“爹娘,这些货物我来帮你们安放,到家你们就先歇歇。”
说罢,姜盛安把二老拉进房间,自己在院里收拾着。
姜卫看着儿子忙碌的身影,欣慰道:“你瞧,安儿还是很孝顺的。”
秋寻雁没有多说什么话,拿着手里的糕点去瞧昭愿,看她身子如何了。
推门进去便看到听月坐在床沿绣荷包,针线在她的手中就像是水中游鱼那般灵动自在。而昭愿躺在床榻上休憩,双目轻阖,身上盖着单薄的衾被,脸上都睡出红红的印记。
姜听月听到推门的声音,抬眼望去,竟是阿娘回来了,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轻声道:“阿娘……”
秋寻雁轻步走到听月身旁,抬了抬手上的桂花糕,小声说道:“今儿特地给你们姊妹俩买了桂花糕,照顾妹妹辛苦了。”
听月轻声反驳道:“阿娘哪里的话,这也是我妹妹,我不疼难道由外人来疼。”
秋寻雁道:“昭愿睡了多久?”
听月道:“两个时辰吧。”
秋寻雁道:“唤她醒来,不然今夜怕难以入睡了。”
秋寻雁把包裹在一起的桂花糕分开,一人一份放在小桌上。
听月晃了晃昭愿的肩膀,轻声道:“昭愿,起来啦。阿娘回来了,还买了些桂花糕。快点起身,不然我就把那些桂花糕都吃光,一个不留。”
“不行,我也要吃桂花糕。”
卧房里传出一阵欢声笑语,给寂静的小院增加一丝光彩。
傍晚一家人在院里吃好饭,秋寻雁正准备进屋休息,没成想被自家小儿子拦住了。
姜盛安拦住阿娘,却没胆子说出来,毕竟他平日里确实不让阿娘省心,“阿娘,那个……”
秋寻雁想了想也就那点事让他烦的,随口道:“没事的话,就早些回房歇息,我记得我让听月和你说了是吧,明日你得早起,跟着我和你爹去街市,到时候就自己去找活。”
“阿娘,那饭食呢?大姐姐说这几日我都得自己生火做饭,我不行的阿娘。”姜盛安总算把事情说出来了,心里有些忐忑不安。
“啊,这事啊!”秋寻雁佯装思索,缓缓道:“阿娘相信你定行,前几日还将别人家的桶打破,怎能不行?这几日就多忙些吧。”
随即将卧房的门关上。
听月(开心):“昭昭,我二十还没嫁做人妇,呜呜呜……”
昭愿(非常开心):“我可以陪着阿姐身边一辈子,我们是最好的姊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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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未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