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瑶池如是说着,未待姜涣回答,便已经从食盒出拿出几碟点心摆到了院中的石桌之上。
酥黄独,水晶包,云叠锦花酥,还有一碟玉露八珍糕,看似寻常的糕点,可这上头偏偏都叫撒了一层番豆粉。
陈瑶池将酥黄独移到了姜涣跟关,笑着催促道:“姜娘子快尝尝,听说这可是武林城最出名的一款了。”
姜涣垂眸瞧了瞧,道:“这酥黄独是以芋头来做的,我还从未有见过在酥黄独上加番豆粉的。”
“这就是我的偏好了。”陈瑶池拿起银箸夹起一块酥黄独吃了一口,道:“我这人呀,特别爱食番豆,在试了酥黄独之后,便想试试添加番豆粉会不会更好吃,就试了。”
“你还别说,这加了番豆粉,果真更加好吃,姜娘子快尝尝。”
陈瑶池催促着,她见姜涣半晌未动,又道:“姜娘子莫不是同卓哥哥那位已逝的妹妹一般,也番豆不服吧?”
“我听人提起过,说卓哥哥的那位妹妹呀,独好一个吃食,什么都喜欢,可偏生就是碰不得番豆。听说从前在她院中伺候的一个小丫头误给了她有番豆的点心,害得她混身发烫,还起了好多疹子,可是唬人。”
“卓哥哥心疼他的妹妹,当日就将那个小丫头给发卖了。”
陈瑶池这话说得漏洞百出。
姜涣先时确实误食过番豆的点心,只不过那次是厨房嬷嬷做了两份相似的点心,偏生柳枝去拿时给拿错了,才叫她又起了疹子,难受了许久。
而之后,卓恒要罚柳枝也是姜涣去求了,才得以放过。只是,自那之后,卓府之中就再也不许用番豆做任何食物,免得再叫姜涣给误食了去。
姜涣知她的意图,顺势问道:“卓大人的妹妹?哦,就是那个与我生得很像的姑娘,对吗?”
陈瑶池点头:“很是相像呢。”
“陈娘子也与那位姑娘交好?那位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呀,我一直听得她与我模样相像,旁的就再也不知道了,陈娘子可同我细说上一说?”
陈瑶池不妨姜涣有此一问,一时愣在原处,不知当如何做答。
姜涣趁胜追击:“陈娘子与卓姑娘不相熟么?听陈娘子方才所言,我还以为陈娘子与卓姑娘是打小的闺中秘友呢。倒是我唐突了,当给陈娘子道个歉。”
她们之间相差了十几岁,怎么可能会相熟!
陈瑶池尴尬地笑了笑:“姜娘子怎么会觉得我与卓家姑娘相熟?我与她可是相差十几岁呢。”
“是吗?”姜涣笑得人畜无害,“我瞧着陈娘子与我年岁相差无几,还当你与我一般年纪才是。”
陈瑶池听了这话,面色当真是一阵青一阵白,偏她此时还无法直接与姜涣起正面冲突,只得扯了笑出来,将那点心再往姜涣跟前移了移:“姜娘子若觉得这酥黄独上加番豆粉很是奇怪,不若尝尝这个。”
“这是云叠锦花酥,我素日在家最爱吃这款,都城才有,武林城里是买不到的。这款可实实在在是要加番豆才能做得出来的。”
又骗人!
这云叠锦花酥她从前每过三两日就会吃上一次,要是有番豆,她还怎么吃?
可这陈瑶池直接说这糕点只都城独有,她若直接开口反驳少不得要被陈瑶池套了话去。
姜涣笑着执起银箸夹起了一块云叠锦花酥,随后她瞧着银箸间的糕点,点评道:“这糕点还真是应了这个名,状如花朵,层层叠叠。”
“这是自然,这云叠锦花酥制作起来工艺很是复杂,一道又一道,可是要费好多心神的呢。”
她将糕点移到鼻间嗅了嗅,笑道:“这闻着味道也很不错。”
“吃起来味道更好,姜娘子快尝尝,若是凉了,就走味了。趁眼下还温热着,姜娘子快试一试吧。”陈瑶池不停地催促着,姜涣瞧着她,那双夹着糕点的手缓缓移动,将那块云叠锦花酥慢慢送到唇边。
未待姜涣启唇将它吃下去,卓恒便抬手打掉了她手里的糕点。
“卓哥哥,你干什么!”陈瑶池瞧着他这模样,当即站起身来。“姜娘子不过吃块点心,你做什么还不准她吃?”
陈瑶池料到自己单独来寻姜涣会惊动卓恒,但她没料到卓恒来得如此之快,快到都没来得及叫姜涣吃上几口糕点。
一个人就算能易了容貌改了脾性,舍了喜好,但是天生不服之事,却是无法变更的。
是以,依着陈瑶池的盘算,今日姜涣或是不吃,或是吃下这些糕点便出了疹子,那她必定是卓璃。若今日姜涣吃了未有异动,那她也可早早摆下一桩事,尽可将全部心思都摆到他处。
幸好,幸好还来得及,幸好来得及阻止。
“这个糕点冷了,今日天寒,现下吃冷食会伤脾胃。”卓恒自缓了一阵才将这话说出,他很清楚若是姜涣碰了这糕点,她会吃多少苦头。
“一块糕点而已,也伤不到什么脾胃的。”姜涣抬手直接拿了块云叠锦花酥摆到手中,“再者,听陈娘子说,这云叠锦花酥是都城独有,旁处可是买不到的,我还没试过呢。”
姜涣欲吃这糕点,卓恒抬手将她拦下来:“元娘。”别吃。
姜涣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大人,你若是想吃,桌上还有许多,你自可去拿,怎得还非得抢我手里的这块糕点?大人,你莫不是觉得隔锅饭香上一些?”
她趁着卓恒分神之时推开他的手,随即咬了一口云叠锦花酥,她慢慢咀嚼,而后将其吃入肚腹之中。“陈娘子,这点心闻起来香,看起来精致,却不想这味道这般寻常,还是酥黄独好吃一些。”
姜涣将咬了一口的糕点摆回碟子里:“我是江南人,吃不惯都城的食物,要浪费陈娘子的一片好心了。”
“怪我,我一心想着要给姜娘子尝一尝都城的食物,忘了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与淮北则为枳这一理。”
陈瑶池瞧着姜涣,虽她只吃了一口,但这些糕点里面她都是加了十足的番豆,依着卓璃先时对番豆不服的程度,哪怕只一口,也当发作起来才是。
可现如今瞧着,她似乎并无异样。
陈瑶池相信她或许能忍着疼痛,但是疹子可不是她单凭忍,就能忍得下来的。
卓恒见此,心下担忧却又不好直接发作,当即道:“夜深了,陈姑娘还是快些回去歇着吧,今日府衙事多,陈姑娘还是莫要独自出来了。来人,送陈姑娘回去。”
跟着卓恒一道来的衙役当即行至陈瑶池身畔,做了个请的姿势。陈瑶池见姜涣依旧一切如常,这便也离开了。
左右,她要办的事,已经办完了。
待陈瑶池离开,卓恒当即扯过姜涣的手,他将姜涣的衣袖掀起,左右翻看。“没事吧,身上可有难受之处?”他见姜涣的手上未有起疹,当即抬手要去试姜涣额间的温度。
姜涣闪身躲开:“大人,我与你说过许多次了,我不是令妹,我没有番豆不服之症。”
“怎么,怎么……”怎么可能。
昔年卓璃误食番豆起了热症,他也曾去问过医官,皆说这类不服之症无药可医,只能一生都避忌不服之物。
只要不碰番豆,便不会害病症。
卓璃根本碰不得番豆,可她,可她姜涣却在吃了番豆后,无事发生。
院中忽然传来一声促织哀鸣,这一声与时不符的声音仿佛也在提醒卓恒,面前的这个人,不像卓璃,也不会是她。
“你们比谁瞪眼更厉害?”成鲤忽然出现在他们身侧,“要跟我比一比吗?”
“你打听完了?”姜涣收回眼,坐回一旁石凳之上。“知道在哪里了?”
“哪有那么快。”成鲤瞧见桌上有糕点,当即拿了块酥黄独来吃。“怎么这酥黄独上头还有番豆粉,这味道奇奇怪怪,没你做得好吃。”
姜涣并不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看向一旁的卓恒,道:“大人还是继续去瞧那些人犯吧,梁大人这里有我跟成鲤守着,必不会叫他有事。”
“大人应知晓,眼下何事最为紧要。”
他当然知道。
卓恒瞧了眼他们二人,只蹙着眉头不声不响地离开了。
“怎么,他又要试探你?”成鲤将手中的那块酥黄独扔回碟子,“这满桌的糕点都加了番豆,你番豆不服?”
“从前不服。”
在她成为姜涣的那一日起,明洛水便会时常要她吃番豆,只是每次都控制份量,日复一日,过了十载之后,她如今稍微吃上一些也是无碍了的,至多就是肠胃不调。
“不过,不是他试探我,是跟他一起来的那位陈姑娘。”
成鲤抬手叩了叩桌面,道:“陈瑶池是永乐侯的独女,你知道永乐侯是谁吗?”
姜涣:“陈谨芝,从前也在殿前司任职,后来娶了长乐郡主之后,就去太常寺挂了个闲职。”
“他从前还有一个名字,叫陈九,师叔成为外谷弟子,就是为了他。”
姜涣:我好像知道了不得了的秘密,会被灭口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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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永乐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