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死成死对头的逆鳞 第12章 终不似

周自野走后唐琦并没有着急离开，他盯着桌上未喝完的酒，一杯又一杯下肚，最后索性拎着酒坛灌了个痛快。他酒量很好，但今夜报复性的喝酒却也醉了个五六分。

他晃悠着出去酒馆，在大街上胡乱走，甩掉理智后，情感就占了上风。

唐琦抬眸纵步一跃，舒舒服服躺在屋顶上翘腿。

屋子的主人听见声音披着鹤氅慢慢走出，一抬头便瞧见躺在他家屋顶上的人。

唐琦枕着手借着月光歪头看他，眼眸闪闪地笑着：“叶迁，上来请我喝酒。”

见惯了唐琦的无赖样，叶迁无奈地浅笑摇头，却真的拿来两坛酒与他上了房顶。

“上一次我们几个躺在这里，是多少年前？”

叶迁坐在唐琦身边听他突然这么问思考了会道：“有五年了吧。”

唐琦默默盯着墨色的天际。

“叶将军给你开的这宅子真是个好地段，清静，舒服。”

叶迁瞥了他一眼，挖苦道：“有你在，这几年可都不清静。”

唐琦笑着踹他一脚：“懂什么，我那是帮你的新宅攒点人气，省的你天天只能跟那些竹子花草作伴。”

“怎么突然想起来这喝酒？”

叶迁准备去开酒坛。

“我见到周自野了。”

唐琦依旧静静地盯着辽阔无边的夜空：“他废掉了自己的军牌。”

叶迁握住酒坛的手一顿，唐琦却是猛地坐起拨开叶迁手抱起酒坛笑道：“算了，说这些做什么，喝酒喝酒！”

叶迁却把他手按住，顺势把坛子拿回：“再喝你就要被酒气腌入味了。”

“切，我可是千杯不醉。”

唐琦向后一倒，双手撑在瓦片上自顾自又继续说：“他说人都是会变的，没有人会守着以前的梦想过一辈子。”

他语调低沉，盯着星空的目光却依旧灼灼。

“当年我们对着的，不就是这片天吗？”

叶迁转过头同他一般注目着这片他们五年前曾一起仰望过的星空。

“就在这里，就在同一个月亮的见证下，他跟我们说，他要披坚执锐，要所向披靡，要成为万人敬仰的大将军。”

叶迁听着唐琦继续絮絮叨叨：“当年我爹不同意我参军，也是他跟我约定，要一起守大朔、卫国土。”

他顿住，盯着那高悬的月亮喃喃道：“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可他…怎么就不一样了呢？”

叶迁抱起酒坛喝了口，辛辣刺喉，他呛着声道：“路不同，不代表心不同。”

唐琦偏头看他，叶迁继续说：“不上战场，也照样可以守护大朔。周家一直反对周自野参军，你爹当年阻你是担心，可周家，却是真的想折他翼。”

“周家大部分是文官，只有周自野铁了心做武将，文官的唇，可是诛人的利器，尤其，他对着的还是至亲。”

叶迁看着唐琦：“仲乐，在这条路上走，他比你要难得多。”

唐琦一直愣住，像在放空。叶迁把另一坛酒递给他，两个坛子相撞酒水晃起来，叶迁笑着：“也许，你该祝他真正自由。”

唐琦哑然，猛喝了一口：“是我矫情了，你说的对，换条路走，他也还是周自野。”

“仲乐。”

“嗯？”

叶迁突然唤他，纠结了一瞬还是开口道：“叶桉给我来信了。”

唐琦心中发紧，抱着酒坛的手不自觉用劲。

“攻城结束后，叶桉曾派军队秘密去寻过那支队伍，领头的没找到，但在百里之外找到了剩下的士兵。”

他看了眼唐琦，神情不忍，但仍继续道：“四十七人，全部坑杀，无人生还。”

唐琦的酒彻底醒了。

他哑着嗓子，盯上叶迁的眼睛追问道：“哪一营？”

“南营。”

唐琦心抖着，攥紧了拳咬牙哽住道：“我的兵。”

他闭紧眼仰头努力稳住情绪道：“鹤城被攻时我带走了大部军马作战青藤谷，南营留守的，只有新兵。我会去找驻留的领队问清楚，为什么出兵鹤城。”

“你哥那边可有查出什么？”

“他找出了探马里面的内奸不过没来得及问，自杀了。抓到手的那几个人一口咬定私底下有人在贩卖军牌，他们都是从那里买到的。我哥跟着他们提供的线索已经在蹲了。”

他长叹一口气，看着叶迁提醒道：“当心黎光军。”

叶迁拍拍他肩，示意唐琦放心。

“琦琦！”

突如其来的喊声惊了唐琦一激灵，他忙探着头往下面看去。

“不是吧！”

唐琦看清底下人后立马倒腾着双腿准备脚底生风般逃走。

“好啊！你们居然背着我跑这来喝酒！琦琦你们太过分了！”

云安叉着腰指着屋顶上面的两个人骂道。

唐琦想逃却被旁边的叶迁死死抓住衣角，后者轻摇着头：“算了吧，你哪次跑掉过？”

等侍从架好梯子云安才慢慢提着裙摆上了房顶，边走边道：“好啊琦琦，你来京州这么久都不来公主府看我，还有你叶迁！为什么偷偷跟他喝酒不叫我！”

云安挨着他们坐下，环着手怒目圆睁地质问他俩。

“他最近可忙的很，到京州唐府都没回去过几次。”

“真的？”

云安眼睛瞄向唐琦狐疑地听着叶迁的解释

“真的。”

唐琦点点头。

“行吧，本公主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

云安拍着手找叶迁要酒喝：“不过喝酒不带我，你们还是罪大恶极！要不是我听说琦琦又来了京州，今日又恰好来你宅邸有事刚好撞见，你们是不是就要把本公主给忘了？”

叶迁找人另送了酒上来给云安，笑着点点唐琦道：“他刚刚还在这想当年我们五个躺在这里的事。”

云安公主，名唤盛长歌，是朔朝的五公主，母妃早亡，父皇却对她极为宠爱。十岁那年跟着皇帝微服私访，爱上了有烟火气的人间，于是帝王在京州城内为她开了座公主府，云安成为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自小被养在宫外的公主。

“这几年，我们五个能同时凑在一起的时候确实不多。我在公主府设的宴，要么是琦琦和周自野在外征战，要么是清清跟着沈伯伯行商。”

她看向叶迁装模做样地叹气道：“唉~看来，只有我们俩是最闲的。”

“你今日不是来找叶迁的吗？有什么事？”

唐琦突然开口。

“哦对！差点忘了！”

她起身挪到叶迁面前蹲下，跟他大眼瞪小眼。

叶迁皱眉不解，却是任她盯着。

“听说你找我父皇下旨，求娶清清？”

唐琦蹲在她旁边，也撑着头盯着叶迁问她：“你怎么消息也这么慢？”

“本公主才下江南回来好嘛！琦琦你别打岔！”

叶迁被他俩直勾勾的眼神盯得浑身发麻，无奈道：“是我求娶的，你们别这样看我，怪瘆人的。”

云安哼了声，背过身挪回去坐着：“清清会不高兴的。”

她撑着头，眨巴着眼睛呆望着：“以后我们五个人是不是更难坐在一起喝酒了？”

叶迁垂着头没有说话，倒是唐琦坐在旁边揽过他肩冲着云安道：“放心吧，她分得清。就算讨厌，沈知清讨厌的也就只是某个人而已~不影响我们几个喝酒。”

看着唐琦投过来的欠欠眼神，叶迁第一次很想把他嘴塞住。

“不过，清清不高兴，我倒是有点替她高兴。”

云安转过头很认真地看向叶迁道。

不仅叶迁，连唐琦都一下怔住。

“我希望清清能嫁给她的意中人，”云安继续道：“可她的意中人，却不一定是能如她所愿的良人。”

“有些人只适合做朋友，不适合做心上人。”

云安一下一下点着脚尖：“清清认死理，她如今一定怨你。我不会帮你劝她，你跟她的结只能你自己去解。”

唐琦突然笑出声，打趣她道：“想的倒是挺深。”

“琦琦！我今年可已经十五岁了！你不能再把我当小孩。”

唐琦起身过去点着她头：“瞎喊什么琦琦，你跟我妹妹可差不了多少。”

“是唐言嘛？”

云安眼睛亮起来：“你这次怎么没把妹妹带过来，我可想见见小言儿了，等她到京州我罩着她。”

云安拍着胸脯保证道。

唐琦轻笑一声：“她啊，可是个混性子，你不一定罩得住。”

云安也笑起来：“你放心，她只管来，到了京州我必保她无虞。”

“好，下次我带她来京州，让她的长歌姐姐和叶迁哥哥好好带着逛。”

“上次见到小言儿，还是她小时候。如今应该也有十余岁了吧？”

“今年刚十一岁，再过几年便要及笄了。”

唐琦很快地答道。

“那你这做哥哥的，贺礼不得早早备上？”

叶迁笑着看他。

唐琦环着手冲他扬眉：“早就在准备了，我妹妹的及笄礼，自然得风风光光，我为她准备的，可是天下独一份。”

云安突然笑着开口：“琦琦，你带妹妹来过几次京州？”

唐琦顿了瞬随即回道：“不多，每年只带她去唐府住上一点时间。”

云安撑着头继续问：“为什么不多住一点时间？还有唐伯伯和唐夫人，怎么都没见过你们一起回唐府？”

唐琦哽住，他要怎么回答呢？

要告诉她因为你爹不想看见我爹回京州？还是告诉她每次他跟妹妹回京州的时候，唐府周围总会多双眼睛？

云安自小养在宫外，甚少沾染宫内的心思，身上更多的是些江湖气，唐琦不把她当宫内的皇子公主一样提防，可血脉里注定她是皇家的子孙，臣子与皇族总有互相不能袒露的事。

最终他看着云安的眼睛道：“她更喜欢待在洛城，我娘他们也是。”

“京州虽繁华，可洛城的风光却也是顶好，青山绿水，云间雾野。洛城的风土人情，也是独一份的。别说他们了，我弟弟叶桉小时候，也喜欢待在洛城。”

“是吗，我还没去过洛城呢，好几次想去都没去成。”云安撇着嘴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清清是不是也在洛城？我记得沈伯伯最新的百步楼就开在那里，可惜那次我说要去送贺礼的时候父皇突然召我回宫，不然那次我就能去洛城了！”

唐琦没有说破什么，只是点着头道：“是啊，我来前可还见到她了呢。”

“她怎么样！”

唐琦耸耸肩没有说话。

“也是，她如今一定难受极了，”云安叹了口气又看向

叶迁道：“你们什么时候成婚？”

“下月初九。”

叶迁开口回道，虽是成婚，他却并没有多大喜色。

他并不想如此逼迫沈知清成婚，甚至在此之前，他根本没有奢望过这件事，他甚至习惯藏起对她的心思。

只是如今……他有必须如此的理由。

哪怕她恨他。

“下月初九？你爹赶得回来吗？”

叶迁点点头。

见他这般沉默，唐琦开口道：“去迟，虽然我不知道你这事做的为何这么突然，但你总有你的理由，我不想多说什么，但还是一句话，既然已经决定了便没有回头路。你断了沈知清的后路，就得还她一条。”

他静静睨着叶迁，淡漠而笃定地继续：“你给的起，她就一定受得住。”

叶迁看着唐琦的眼睛，像是他许诺过无数遍的那样，对着他们道：“我求这道圣旨，的确藏了我的私心。可无论有没有这道圣旨，我待她的心思都是一样，我只希望她能平安，一直平安。她怨我、怒我、恨我，都没关系。”

云安嗤笑一声：“果然嘛。”

两双眼睛看过来，云安继续说：“叶迁，你是不是很早就喜欢上清清了？”

叶迁不答，倒是唐琦先讶异道：“你怎么知道？”

“哎呀，本公主看人，可从来没有错过。琦琦，这方面你比我可还差得远。”

云安看着叶迁继续说：“我说过我不会帮你劝清清，但是比起周自野，我其实更私心清清同你在一起。”

叶迁愕然，云安却是认真的语气：“在今夜之前，我就已经是这般想的了。你今夜的话，我替她听着，但凡日后你待清清不好，本公主一定同你断交。”

她指着唐琦：“琦琦你做证！”

“好，我作证。”

唐琦环手在一旁看戏。

“你为何…咳，为何会有那般私心？我以为，你们都会希望清清能跟周自野……”

叶迁脸微红，直勾勾地盯着云安讨这个答案。

云安也看着他认真地一字一句回道：“有的人说爱靠嘴巴，可你不是，你的眼睛可比嘴巴说出来的要多得多。”

“叶迁，你会是清清的良人，于结友，于成婚，都是。不过，我不确定她是否是你成婚的良人。”

叶迁浅笑着，语调淡淡，可话砸在他们心里却重千斤：“清清不用喜欢我，我喜欢清清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