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里染着凉气,肖秋蓉坐在窗边深深吸气。
“你看你,”黎天恩好脾气地弯腰清扫被砸了满地的玻璃碎片,“还没屏儿沉得住气~”
“他那是沉得住气吗?我看他那是胳膊肘往外拐。”虽然进了房间已经发泄一通,但这会儿肖秋蓉仍是被气到心口发疼,“真没想到,我养了十九年竟然养出个白眼狼来,要不是琪琪回来,还真不知道会被他骗到什么时候。”
说到这里,她又想起黎桉教训黎嘉琪的样子:“你听听他说的那些话,他有什么资格教训琪琪,我真是……我真是!”
手里的细齿梳卡吧一声断在掌心里,肖秋蓉气得一把砸在了地上。
“还有屏儿,非要给他那三十万,呵……”
她冷笑,却根本无法用言语形容出自己今晚的愤懑与憋屈程度。
“他出面正合适,”黎天恩说,“至少能让今晚这场闹剧不至于收不了场。”
见肖秋蓉又要发火,他忙递了杯水过去安抚,“想想他手里的那些东西,想想琪琪拿到手之后有多高兴,这口气还是能忍的。”
“看他今晚这副滑不留手的样子,”肖秋蓉喝了口水,“别到时候费尽心机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就打官司。”黎天恩说,“左右不过再拖他两年,大不了到时候法庭上见。”
两年的时间,足够罗织他的罪名。
尤其他们这种进了娱乐圈的,看名誉比生命还要重要,到时候不怕他不妥协。
闻言,肖秋蓉揉着自己跳痛的额角,片刻终于还是长叹一声,不得不妥协。
两年……
她真怕两年还没到她就先一步被气死。
相对于黎天恩肖秋蓉那边的压抑紧绷,黎桉这边的气氛却显得神清气爽。
蛮蛮一如既往地卧在他脚边,将他的脚面烘得暖融融一片。
就着它的姿势,黎桉专注地在电脑上敲敲打打。
房门被敲响,他不动声色地将正在编辑的页面隐藏:“请进。”
“钱收到了吗?”不出所料,进来的是黎屏。
“嗯,”黎桉笑起来,一双眼睛弯出好看的弧度来,“怎么还多了五万?”
“谢谢你及时帮嘉琪善后。”黎屏坐在他旁边的豆丁沙发上。
今天的事情,给黎家人带来的冲击和震撼很大。
外加黎嘉琪受到打击后寻死觅活,只顾着哄他还不够,他们完全来不及去想那个被黎嘉琪殴打过的学生。
也几乎忘记,这件事情处理不当的话,黎嘉琪的学业极有可能会受到很大影响。
如果对方真的追究到底,学校处分下来的话,那就不仅仅是钱的事儿了。
可是……
在他们满心恨意的时候,那个被他们恨着的人竟然先一步为黎嘉琪扫清了障碍。
“没什么。”黎桉微微笑着,细白指尖一颗颗拨过手里的漆黑串珠。
“我并不是为了黎嘉琪,”他说,“我是为了黎家。”
一瞬间,黎屏剩下的半截话,再没办法说出口来。
他从未陷在这样两难的境地里过,好像无论怎么走都是错误。
“哥来找我,不仅仅是为了钱的事情吧?”黎桉没让他犹豫太久,直接戳破了他的目的。
他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想拿回我手里黎嘉琪的那段监控视频?”
黎屏侧眸看他,好一会儿才轻声叹了口气:“什么都瞒不过你。”
不同的是,以往黎桉的细心总是放在家人的情绪和物质需求上。
可现在,他却变得很尖锐,总是一针见血。
“恐怕不行呢。”黎桉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角,视线落在指尖上的串珠上。
黎家的行事作风他太了解了,是操纵舆论的高手。
将来还不知道会给他编造出多少罪名来将他踩进泥坑里呢。
既然这样,不如现在就绝了他们的心思。
“我手里可不止这点东西,”黎桉微微垂眸,笑意温柔得和他出口的话截然相反,“之前爸妈,黎嘉琪问我要东西,逼我把机会让给黎嘉琪,爸爸背后找人给黎嘉琪开后门,还有黎嘉琪平时向我挑衅的录音,视频……”
“这些我都有,”他微微偏头,笑容明媚地叫他:“哥。”
黎屏沉默了下来。
“你是什么时候对家人起戒心的?”良久,他苦涩地开口。
黎桉手里并没有那么多东西,但这种时候,谁更敢赌谁的赢面就更大。
“我不害人,”他微微笑着,“但也不能没有一点自保的能力。”
“行。”黎屏起身,看着少年微微弯曲的细白脖颈。
那截脖颈那么漂亮脆弱,可脖颈的主人却又那么锋锐尖利,像淬了毒的刃,让任何人都不能不忌惮。
可是,他是怎么,又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黎屏好像从来都没有察觉到。
大概是因为,在这场变故中,真正陷入痛苦的人,从来都不是他。
黎屏没再说话,但他却情不自禁地伸手,在少年乌黑的发上怜惜地揉了揉。
房门被轻轻闭合,片刻后再次被敲响。
黎桉有些不耐烦地蹙眉,语气却依旧平稳:“进来。”
本以为是黎屏去而复返,可这次进来的人却是柳姨。
她手里端着碗热腾腾的糯米圆子:“今晚大家都没怎么吃饭,我煮了点甜品,垫垫肚子。”
“谢谢。”黎桉笑着将碗接过来。
碗壁还有点烫手,他先放在了桌角。
再抬眼时,柳姨却并没有离开,她关了房门,站在他面前很是踌躇。
“怎么了?”黎桉关切道,“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不是。”柳姨垂眼。
她五十多岁,这辈子虽然一直给人打工,但该见的也见了不少。
尤其平常出去买菜,这附近几个高端小区里的八卦更是没有少听。
听得越多,便越发现,现在大部分人的情分,和利益相比简直比纸还薄。
只是她没想过,这种事情会发生在黎家。
柳姨是个苦命人,年轻时孩子夭折,丈夫想要再生一个,可她却迟迟走不出伤痛,最后只能离婚收场。
而来到黎家时,正是黎桉嗷嗷待哺的时候。
那样玉雪可爱,总爱对她笑的小婴儿,曾在最大限度上弥补过她的丧子之痛。
更不用说,这些年来,她是一点点看着黎桉长大的。
除去身份地位,她对黎桉的疼爱不比任何人少。
也因此,今晚餐桌上,肖秋蓉那满是恨意的眼神才让她格外心惊,格外害怕。
“小少爷,您离开这里吧?”她说。
看黎桉抬眼看她,她紧张地揪紧了自己的衣角。
上一世,柳姨也曾为黎桉抱过不平,还因此惹得肖秋蓉和黎嘉琪不满。
只是,却也没像今天这样,直言让他离开。
不过上一世,黎桉也没有反抗过黎家人就是了。
也许正是因为这场冲突,让柳姨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黎桉笑了笑,故作轻松:“您还真担心他们会杀人啊?”
“那肯定不能。”柳姨忙说。
她只是觉得,既然已经算是半撕破脸皮,黎桉再继续生活在这里就太苦了。
看她紧张认真的神情,黎桉忍不住笑了一声。
别说,他们还真敢杀人。
只可惜,现在的主动权还没到他们手上。
而如果这期间他发生什么意外,从法律角度讲,真正能继承他财产的该是他外公。
这也是为什么上一世,黎家人是在他将所有资产全部交出去后,才在他杯子里投毒,让他被活活冻死在那个雪夜里。
“您放心。”黎桉微笑,“我心里什么都清楚,也明白该怎么做。”
闻言,柳姨面上的神色略略松弛了些,但仍是犹豫踌躇。
黎桉很耐心地等着她,终于听她说。
“如果您将来要走,能不能带着我,”柳姨说,又忙补充,“我这些年也存了一点钱,我可以不要工资。”
黎桉垂眼,心底一点点发起烫来。
他很不幸,但也很幸运。
他遇到了很坏的人,但也遇到了很好的人。
这些人陪伴他,支持他,让他这种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也难得有了作为人的温度。
“好。”黎桉微笑,却并没有多说。
但这一刻,他心底却已经决定,以后柳姨就是他的亲人,他会为她养老,不让她老年零落。
*
周六上午,黎桉再次去了马场。
见他停在一匹棕色混血马前,教练热情地介绍:“它叫JOJO,曾在隔壁赛马训练基地跟训过几个月,综合素质很高,最难得性格温顺,只要不违规操作,新人也完全可以把握。”
黎桉打量着JOJO,见它双腿肌肉发达,脚部形状优美,手掌盖在腰部时,还能感受到它身上强壮的肌肉。
“它练过障碍吗?”黎桉问。
“跟练过60的,勉强能跳。”教练笑着说,“要找合适的驯马师不容易,资源最后还是要集中在更有天分的马儿上。”
黎桉点了点头,回忆马场通往后山入口处的栅栏高度。
不算很高,大概一米二左右,以他的骑术,问题应该不大。
“就它了。”他抚着JOJO的鬃毛,对上它柔和的眼睛。
这样温顺的性格,只需要小半天,便足以磨合到相对完美的程度。
将马带出,黎桉以新手的姿势小心翼翼爬上马背,坐直身体的瞬间,他心头忽然一跳。
隔着栅栏,他看到了对面一道熟悉的身影。
而这一次,对方身边并不像周二那天,跟着沈家瑜和蒋奇恒。
关澜是独自一人。
握着缰绳的手蓦地收紧,黎桉瞬间改变了主意。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是老天将他送到他面前,这险,他不能不冒。
某人:是老天做的媒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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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Chapter 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