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在海上飘了多远,云层上方双方交手的动静却已经微不可闻,只有被撕碎的云气,被风吹着,一路尾随,零零落落。
林七抱膝坐在浮木上,海风已经将他湿透的衣服、头发都吹干,皱巴巴的,像被蹂躏过。
夕阳的余晖不再明艳,暗沉得像干涸的血渍。
“小姨,我们要去哪里?”
刘沅英沉默不语。
他们都清楚,只靠一块浮木,根本不能摆脱危机,不说其他,只要风浪一起,必定颠覆。
过了一会儿,林七又问:“小姨,你看到其他人了吗?”
“没有。”
这次刘沅英回应了他,甚至还安抚了一句。
“你不用担心子丘,他有飞行法器,人又机灵,肯定第一时间就利用法器逃走了。”
林七扯了扯嘴角,想笑一下表示他不担心,但还是没笑出来。
“那你看到蛇妖了吗?”
刘沅英一愣:“啊?”
林七抬头看着她,被水汽浸过的瞳孔,格外清澈,清亮,黑白分明。
“蛇妖在船爆炸前就落了海,以她的性格,不可能就这么离开,一定躲在海里观察情况,伺机而动……”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了一声嘤咛轻笑。
“小弟弟实在聪明。”
蛇尾从浮木底下闪电般窜出,缠住了刘沅英的小腿,一路蜿蜒向上,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已经将人全身都缠死。
蛇妖彻底显了原形,丑陋的蛇头在刘沅英头顶摇晃,蛇信滑过她的脸颊,吓得女医修面色苍白,想尖叫却因身体被缠死而无法出声。
“你一直藏在浮木底下。”
林七受惊的往后退了几步,退到浮木边缘才不得不停下。
蛇妖咧着嘴,嘶嘶作声,好似在笑,但越发显得狰狞可怖。
人形有多美艳,原形就有多丑陋。
“本来打算等天黑透了,吓吓你,没想到你竟然提前猜到了。小弟弟,你这么聪明,咱们就不绕弯子,打开天窗说亮话,做个交易吧。”
“你先放了小姨。”
林七努力稳住心神,提出要求。
“这可不行,没有人质在手,姐姐心里害怕呢,小弟弟,你身上要是还有千里快哉风之类的杀手锏,最好拿出来扔进海里,不然姐姐一害怕,尾巴就会收缩,到时候……”
蛇妖没有说下去,蛇尾却故意收缩了一下,被她缠住的刘沅英立刻露出痛苦神色,全身的骨头都在咯吱响,似乎随时都会被勒断。
“你想多了,那么厉害的杀手锏,我怎么可能有第二件。况且,我中了你的蛇毒,还要你的解药保命,你怕我干什么?”
林七苦笑一声,对蛇妖摊了摊手。
“你看,我连修为都没有,在你面前跟蝼蚁一样,你这么谨慎小心,完全没有必要,放了小姨吧,她是医修,没有攻击力,也伤不了你。”
蛇妖笑道:“小弟弟思路清晰,说得这么有道理,但是我是妖啊,天性多疑,你越坦荡,我就越不放心,你一定还藏着厉害的手段。”
话虽如此,蛇尾还是松了些力道,也怕把刘沅英勒死了,她就少了个人质。
林七歉意的看着刘沅英,对蛇妖的谨慎无可奈何。
“你到底想干什么?”
蛇妖目光炯炯:“你的鱼是哪里来的?”
林七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他放出来的鱼鱼救生圈救人,被蛇妖全看到了。
“你身上有一件储物法器,能储活物。”
蛇妖继续推测,语气却十分笃定。
林七迟疑了一下,点点头:“也算是吧。”
他没办法解释面板的存在,专属漂流瓶的作用,也确实可以当成一件储物法器,只不过储物是附带的,漂流才是真正的作用。
蛇妖瞬间目露贪婪:“给我,交出储物法器,我就放了她。”
林七下意识的扫了一眼面板。
面板毫无反应。
这一次,不可能再恰好再有一条烤鱼出现了。
少年努力掩饰住眼底的失落,打起精神继续与蛇妖周旋。
“我做不到。”
蛇妖的眼神瞬间阴冷,蛇尾收缩,挤压得刘沅英再次面露痛苦。
“小弟弟,你又想我放人,又什么都不想付出,这就没有意思了。姐姐我烧杀抢掠这么多年,从来没做过亏本的买卖,拿不到好处,就只有杀人泄愤了。”
林七用力摆手:“你误会了,我说的是我做不到,并不是不肯给你。”
蛇妖一愣,蛇尾松了松。
林七松了口气,紧接着又道:“这件法器跟我的神魂绑定,但是你也看到了,我没有修为,无法主动解除绑定,蛇妖姐姐,你放了小姨,我给你当人质,你把我带在身边,就等于间接拥有了这件法器,行吗?”
蛇妖眼神明明灭灭急速闪动,显然是在思考他这番话的真实性。
半晌,她才狐疑的开口。
“你说的是真的?”
林七苦笑:“我的小命在你手里,骗你干什么,况且我没有修为,眼下这情况,只有跟着蛇妖姐姐,还有一线生机,骗你我又有什么好处。”
“小弟弟这么识时务,倒让姐姐意外。”
蛇妖又咧着嘴笑起来。
“一件能储放活物的储物法器,价值抵得上几百艘海盗船,这笔买卖血赚,但姐姐我对不能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宝贝,向来不放心。”
说着,她神色蓦然阴冷,低头看向刘沅英。
“你是医修,能不能做从神魂中剥离法器的手术?”
刘沅英张了张嘴,还是发不出声。
蛇尾游动,又松开一些力道。
“神魂脆弱敏感,医法典里严禁私自对神魂进行非法手术……”
话到一半,蛇尾就又收紧,刘沅英闷哼一声,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挤压得几乎要裂开,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
蛇妖阴冷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
“能做,你就能活,不能做,你就去死。”
刘沅英脸上没了人色,喘息几声,垂下眼帘,不敢看林七一眼,喉咙艰涩的吐出一个字:“能。”
蛇尾瞬间就松开了。
“恭喜你,争取到了活下去的机会。”
刘沅英瞬间瘫软的摔坐在浮木上,一双手伸过来,将她扶起,抬眼就对上了少年清亮的双眼。
“对……对不起!”
刘沅英愧疚的低下头。
林七牵起唇角勉强一笑:“没关系,小姨,我都懂。动手术的时候,小姨你仔细些,尽量别让我变成白痴就好。”
神魂手术之所以被严令不能私下进行,就是因为神魂太脆弱敏感,稍有差池,就会留下严重的后遗症,轻者影响修行的速度,重者直接损坏蕴养在神魂里的五识六感,让一个正常人变成疯子白痴。
刘沅英唇瓣动了动,毫无血色。
“我尽量……”
任谁都听得出她的心虚,像她这样的普通医修,怎么可能做好一台神魂手术,嘴上说能,不过是怕死而已。
此刻面对林七的谅解,她几乎要被内心汹涌而来的愧疚淹死。
“蛇妖,这里不是动手术的地方,我需要一间绝对没有干扰的安魂室,另外还需要针对神魂的法器以及修补神魂损伤的丹药。”
这是缓兵之计,无非仗着蛇妖不懂医道,这已经是刘沅英能想出的唯一的办法了。
“你最好别耍我,嘶……”
蛇妖警告的吐出蛇信,取出随身法器,不知道向谁发了消息,片刻后,不远处海水翻涌,一艘潜舟缓缓浮出了水面。
“小姨……”
丰子丘被人捆成粽子一样,从船舱里拖了出来,旁边还有两个同样的倒霉蛋。
苏怀涛和陈天寿。
难兄难弟,一个不落,在掉进海里的瞬间就成了俘虏。
现在林七和刘沅英也加入了他们,彼此面面相觑,俱都无言。
只有赵管家被扔在了浮木上继续等死。
没有价值的人,蛇妖连多看一眼都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