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一代妖王,浪天浪地浪里狐。”
少年站了起来。
他的身量很高,腿又细又长,腰腹劲瘦,肩又很宽,站起来的时候,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全靠腰腹核心的力量就起来了。
一手叉腰,一手指天,自我介绍的样子,像极了——中二病患者。
林七盯着他看了又看,看了又看,欲言又止。
狐恼火了。
“你这是什么眼神?有话就说,我保证不吃了你。”
林七的嘴闭得更紧了。
信他个鬼。
“我知道你不信我是妖王。”
狐又坐了回去,懒洋洋的往嘴里塞果子,又呸的一声吐出来。
“坏果,酸的。”
林七见他酸得龇牙咧嘴的,露出几分孩子气,忍不住偷笑。
悻悻的扔了果子,红发少年的声音又传过来。
“我现在确实不是妖王,但总有一天,我会成为天地间唯一的伟大妖王,我会率领世上所有的妖修,建立最强盛的万妖帝国,跟残暴的人修皇朝分庭抗礼……不,是决一死战,让人修通通都变成万妖帝国的奴隶。”
这论调好熟悉。
林七掏掏耳朵,想起了来了,跟鹰埙那个妖权卫士的调调一模一样。
“至于吗,人修到底把你们妖修怎么了?”
他忍不住问,没有妖管局的集中管理,多少妖修都会变成餐桌上的一盘菜。
是,集中管理确实是约束了妖修自由自在的天性,但相比安稳的生活,牺牲一些天性难道不是可以接受的吗?真的要经历过无数残酷的自相残杀,吃着兄弟姐妹们的血肉成长,才算是妖修想要的生活吗?
这是亲眼目睹鱼妖和它的那些子孙们的成长后有感而发,林七怀着深深的困惑,不懂为什么会有妖修不喜欢安稳,而喜欢争斗残杀。
“怎么了?你怎么有脸问怎么了?把年幼漂亮的妖修圈养当成禁脔,不是你们人修皇朝的权贵们干的?”
“把健壮强大的妖修抓起来角斗取乐,不是你们人修皇朝的奴隶贩子干的?”
“把珍稀少见的妖修当成宠物一样驯化繁殖,不是你们人修皇朝的变态们干的……”
狐的愤怒肉眼可见,满头的红发倒竖,化为冲天的烈焰,席卷四面八方,树叶一片片的燃烧,整个树冠都在瞬间陷入了一片火海里。
“为了获得更强大的力量,人修将妖修杀死,剖腹取丹。”
“为了保持容颜不变的青春,人修将妖修当成炉鼎,利用它们的修行掠夺日月精华。”
“为了炼器、炼丹,人修无休止的对妖修进行屠杀,买卖它们的血、肉、骨、皮、毛。”
林七脚下踩的树叶边缘也烧了起来,吓得他连滚带爬的往没烧的一边躲,又被随风飘过来的烟气呛了一下,猛咳不止,只觉得肺都要被咳出来了,眼睛更是被烟雾刺激得哗哗的流眼泪,完全没注意到狐在说些什么。
“救、救命啊……别烧了……”
火焰越烧越近。
炙热的高温已经灼得林七头发都开始打卷,皮肤阵阵灼疼,他想逃,已无路可逃,明知道这是幻境,火焰、烟气通通是假的,还是忍不住大声求救。
轰隆!
毫无预兆突然炸开的雷响,将林七的呼救声淹没。
一滴雨水落了下来。
然后更多的雨水的倾盆而下。
林七被淋成了落汤鸡,雨水顺着脸颊流进了嘴里,一股清甜滋味,他顿时愣住了。
这味道……是灵泉?
灵泉为什么会从天而降?
泉眼不是留在蝎岛上了吗?
幻境里连灵泉也能幻化出来吗?
一时间,无数的念头涌上心头,纠缠在一起,变进了一个巨大的谜团,把林七的思绪搅成一团乱麻。
水与火的碰撞,产生了大量的雾气,浓郁得伸手不见五指,他眼前的景象乍然模糊。
幻境就在一片模糊中轰然坍塌。
火焰熄灭了。
树冠消失了。
就连暴走的红发少年,也在不可置信的表情下,化为飞烟隐没进了雾气里。
林七怔怔的看着这一切,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挽留少年,却抓了个空。
正在他心里莫名感到怅然若失的时候,脚下突然一空,整个人向下方摔去,强烈的失重感吓得他手舞足蹈,四下乱抓,然后不知道抓到了什么,整个人就缠了上去,死死的不敢松手。
“喂,醒醒,放手……”
愤怒的声音几乎震破林七的耳膜,眼前景象突然就清晰起来,才发现自己竟然抓着海城英的胳膊,因为太用力,衣服都被扯裂一条缝。
“抱、抱歉……”
林七尴尬的赶紧松手,定了定神,才发现自己坐在凉亭里,椅着亭柱,亭檐垂下万千雨丝,像轻纱一样笼罩住这一方小天地。
外面是被大雨笼罩的无尽大海,风急浪险。
里面却一片安宁,不大的地方,此时挤满了人。
应十三和仇震围坐在中间的茶桌边,李曼曼和苏怀涛分别侍立两边,时不时添茶倒水,非常殷勤。
另一边,全是伤病号。
苏怀清、乌云生、陈九,不是入定调息,就是被刘沅君按着治疗。
陈九的背上有三道明显的爪痕,一看就是被猛禽所伤,十有**,是在潜舟里遇到鹰埙了。陈天寿也受了点皮外伤,但远没有自家小叔严重,自己拿了药瓶正在上药。
最里面的石凳上,丰子丘安静的躺着,赵管家在边上照顾他。
林七立刻走了过去。
“他怎么了?”
丰子丘呼吸平稳,俊秀的脸上还透着一丝潮红,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赵管家应道:“丰少爷误食了潜舟上的食物,导致体内灵元暴走,丹海混乱,神魂陷入了深眠。刘医修替他检查过,没有大碍,等他控制住暴走的灵元就没事了。”
这家伙失踪那么长时间,竟然都是贪吃惹的祸,林七顿时感到无语极了,为自己曾经深深的担忧过丰子丘的安危而感到十分的懊悔。
一转身,就见应十三向他招手。
“过来,有话问你。”
林七赶紧老老实实走过去,其实他也有一肚子的疑问。
“应先生,我也有惑,想向您请教。”
应十三沏茶的动作顿了顿,侧头望来。
“你突然这么恭敬,让我很不习惯。”
林七脸一红,臊得慌,低下头道:“以前不知道先生的身份,冒犯了,对不起。”
俩人的对话,引得周围其他人纷纷侧目,一个个竖起耳朵,显然对林七怎么冒犯应十三的八卦十分感兴趣。
林七察觉到气氛不对,头垂得更低了。
“以前我们是神交,百无禁忌,我不计较你的失礼,你不计较我的恶趣味,我将这种关系视为难得的放纵与享受,现在我们见了面,仅仅因为我的身份,就要关系破裂吗?”
应十三盯着已经沸了的水壶沉吟许久,然后抬手滚过了头的沸水倒掉,边倒边说。
“林七,你虽然年纪小,但我以为你经历过人生大起大落,应该不再拘泥于世俗。”
林七吃了一惊,瞪圆眼睛:“应先生,你知道了……我的身份?”
他眼角的余光忍不住瞥向海城英。
既然应十三知道他的身份,那有没有告诉这位真少爷?
海城英察觉到他的目光,立刻瞪了回来,满眼写着:你看我干什么。
林七心情一松,好吧,真少爷不知道,不然就不是这种态度了。
谁知应十三下一秒就揭了他的老底。
“是,我知道你是林家抱错的那个假少爷。”
林七:“……”
海城英一脸震惊:“原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