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
哥哥们的声音逐渐弱化,齐峳扫视房间拿回了手机,他本想再登录一次和卡通女仆沟通的网站,解锁后,最先跃入眼帘的却是廖南晨那个聊天群。
他好奇点开,里面又是一串照片,内容分别是雨见吃饭、雨见打哈欠、雨见睡觉和雨见玩毛茸小球。唯一和之前不同的是,这回的发信人是程宴。
齐峳忍不住评论:你沦陷了
程宴秒为自己开脱:是他们想看。
廖南晨和齐渺一齐在下面发送欢呼撒花的表情表示认同,齐渺顶着极具中年人风味的昵称“沧海一粟”发表见解:“这可是小猫!只有两个月大的小猫!谁会不想看?”
齐峳点开一张大图,雨见后腿踩在小板凳上,前脚跨至地面,躯体拉长,尾巴高甩,耳朵夹得紧紧得竖在头顶,整只猫矫健又灵动。
他想起自己在楚峦心家里的时候不是趴在窝里就是趴在人家床上,懒懒散散,一点幼猫的机灵样都没有,不由有些感慨,果然人是演不好猫的。他不会跳上桌子,也不会满屋乱跑,甚至没给自己舔过毛,多亏了楚峦心养猫知识匮乏,他才混到现在都没露馅。
再次点击屏幕,图片缩小,新收到的信息向上滚动,群里已经换了话题,为了即将到来的冬天,廖南晨在计划着周末去外地滑雪。他说自己早就和他爸带来的那些人玩腻了,今年这次,他想和他喜欢的朋友们一起去。
程宴光速回了“没空”二字,齐渺则发了个托着腮的卡通小猫,表示自己去不了无法当天往返的地方。
齐峳想了想,说,我好像也没有时间。他要努力配合楚峦心的时间邀请对方一起约会,因此,他之后的每一个休息日都十分宝贵。
廖南晨回了一个哭泣的表情,哀叹说那好吧,看来我只剩下峦心可以求一求了,我去试试能不能用买猫粮中了一等奖之类的借口说服他。
谁会信啊——齐峳笑着打字,又挨个删掉。不对,不能被廖南晨抢先。
楚峦心没参与群里的讨论,这个时间他肯定已经睡下了,齐峳点开两人的对话框留言。
秋:下个周末你有没有时间?
秋:一天不行的话就半天
秋:几个小时也可以,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水族馆?
“想什么呢,叫你都不答应。”颈后突然冒出声音,齐峳吓了一跳,猛地捂住耳朵向远离对方的一侧躲去。
他警戒地按灭手机,齐嵘冲他一呲牙,显然是已经注意到了屏幕上的内容:“名字里有个‘心’字,像女生的名字啊,女朋友?”
“不是。”齐峳不高兴地摇摇头,又往后撤了一步,同对方拉开更大的距离。
“选在水族馆约会,很老派嘛。”齐嵘见了他的反应,笑得愈发灿烂,“可惜这边没有水族馆,去邻市那个的话……倒是可以从麓园出发。你干脆把你的小女朋友一起带去爷爷家,正好让他见见孙媳妇。”
“没有……水族馆?”齐峳机械地眨眨眼,思绪变为一根直线。
齐嵘这次回家,是为了出席家庭会议。齐家现任家主齐秉然前些日子生了场大病,出院后深感身体大不如前,处理事物渐渐有些力不从心。这次召集三个儿女和孙辈,很可能是要对自己手头的业务做再分配。
这些内容是齐峳从齐嵘那儿听来的,几天后,陶宁帮他请了假,他随家人一同去了邻市,归期不定。
齐峳在路上睡了一觉,被旁边的人拍醒,齐嵘举着手机,给他看导航路线,他们的车已经进入麓园内,实时位置与地图上的水母船水族馆相距二十多千米。比起齐家内部的种种全力争夺,果然还是他们生活的瞭海市没有水族馆这件事更令他困扰。
他和楚峦心的对话框以道歉结尾,在他发出邀约的第二天,楚峦心于早上六点准时回复了“好啊”。
好啊。好啊。不止是“好”,后面还有个“啊”字。齐峳为这个温柔的语气助词雀跃一秒,垂头丧气地报告说自己有事必须要出门一趟,约会的时间只能再议。还有就是,我们这里根本没有水族馆。
楚峦心没再回复。
麓园正如它的名字所述,坐落于山脚,环境清幽,隔绝尘嚣。车辆远远停下,齐峳跟随父母走了一段路,这才来到爷爷齐秉然的住处。
有人立在入口处,似乎已等候多时。齐兆峰上前与其握手,二人寒暄几句,对方撑开木门,在一旁等候大家进入。
一进门,视线尽头便有假山遮挡,无法看清庭院全貌,道路两侧的粉墙黛瓦浓荫复窗十分符合齐秉然作为爷爷辈的审美。走在当中,齐峳莫名有种偷偷溜进别人家当贼的感觉,他不敢东张西望,低头默默数着脚下微润的青石踏板。
绕过壁照,便是门厅,透明的落地门窗后,一位女性站在那里远远望着他们,她身上的黑色束腰外套几乎使她和竹影融为一体。齐峳认得她,不久前,她和齐渺一同去过他家。
她注意到来者,向前了几步,面前两扇门缓缓朝相反的方向平移。院子装点得古色古香,里面居然是个自动门,齐峳莫名觉得好笑。
人已到齐,齐秉然坐在主位,两只手搭上扶手,身姿挺拔,五官硬朗,除了脸色有些不健康的苍白外,看不出是大病初愈之人。长子齐若蘅在右侧位置就坐,身边紧挨着他的女人大概是他夫人。长女齐知澈则坐在父亲左手边,她很早就离了婚,今日的同行人只有她女儿齐渺。小儿子齐兆峰到得最晚,只剩下正对面的位置可坐,陶宁默默陪在他身边,两个人的手短暂地交握了一下。
齐峳捕捉到两个人的小动作,假装没发现,把头歪向了别处,不料却和旁边的齐嵘对上了视线。对方显然和他看到了相同的内容,嘴角上升了一个微妙的弧度,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偷偷冲他竖起了大拇指。
他们这些小辈连坐都无处可坐,通通在自己家长身后排队站好,齐嵘刚比划完,便被齐嵩狠狠瞪了一眼,齐嵘不服,两个人对上视线,开始用眼神无声地较劲。
身边两个成年人太过幼稚,齐秉然和儿女们的谈话内容又过分无趣,齐峳频频走神,注意力渐渐从长辈转移到罚站的同龄人身上。
齐渺穿了件驼色长风衣,敞着怀,里面的套裙是纯黑色,只有一条细腰带作点缀,看起来和平时的她判若两人。又或许,现在才是她的常规形态,之前齐峳看过的那几次天线宝宝式穿搭仅为意外。
她所在的地方不在母亲齐知澈的视野范围内,没过多久,她笔挺的站姿便渐渐松垮下来,单手叉腰,视线往天花板飘去。她肯定是觉得无聊了。
另一边的女孩看上去年纪稍小,如瀑的黑发垂至后腰,五官像洋娃娃般精致,她身边站着的准是她哥哥,兄妹俩拥有同样的白皙皮肤和墨一般的眸子。
齐峳暗自猜测他们两个是不是双胞胎,不小心盯得时间有些久,男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把头低下去,薄薄的眼皮盖住了大半瞳仁,叫人看不出情绪。
齐峳连忙移开视线,目光从旁边的妹妹身上划过时顿了一下。他还记得对方叫齐芃羽,上周末,他们才刚在楚峦心打工的咖啡店见过面。不过那时候,齐芃羽的头发是金黄色,还绑了一左一右两个辫子。
而此刻,对方双目无神,脸上没有一丝光彩,任谁都看得出她是在发呆。
笼罩在头顶上空的沉闷氛围一直持续到了晚餐结束,饭后,齐秉然上了楼,其他大人也一同跟随。他们一走,客厅里紧张的氛围明显有了缓解,被留下的几个小辈面面相觑,彼此无言。最后是其中较为年长的齐嵩提议大家回房休息,众人这才得以逃脱尴尬的社交地狱。
“我先走了。”齐渺打了个哈欠,特意绕远从齐峳身后路过,小声说,“南晨这时候应该又在程宴家逗猫吧,真羡慕他。”
齐峳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真羡慕他。”
齐芃羽的哥哥没说话就独自离开,留她一个人缩在木沙发按手机。齐峳走出几步,又调头回来:“你……”
齐芃羽抬起头,警惕地盯着他。
齐峳说:“你的头发不一样了。”
“当然啊,之前那个是假发啊假发。我怎么可能顶着一头黄毛来看爷爷?”齐芃羽一副看傻子的表情,“会把他吓坏的。”
“假发?那楚峦心和你拍照片那次,有没有也戴假发?”
“什么照片?”
“哦,就是这个。”齐峳打开相册,“我无意间搜到的,就存下了。”
“天,你好恐怖!”齐芃羽瞬间缩回沙发上,“我都已经够小心了,结果还是被现生认识的人看到,我不活了!”
“别、别啊。”齐峳被对方的反应吓到,并真心感到害怕,“我发誓只有我——”等等,好像齐渺也看过了,“真的只有我一个人看到,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这还差不多。”齐芃羽丝毫没怀疑,看上去心情好了不少,“看在你是我唯一现生同好的份上就原谅你一次吧。”
“什么是同好?”
“就是爱好相同的人。玩过月勇的人不多,每遇到一个都很珍贵。哪怕那个人是你。”齐芃羽露出今天第一个笑容,“小峳哥,你一共玩出了几个结局?”
平心而论,对方说的话他依然没怎么明白,但有一点齐峳可以确定,齐芃羽把他当成了喜欢同一款游戏的朋友,并为此十分激动。
既然齐芃羽会特意来问,说明这个游戏肯定不止有一个结局这么简单。齐峳想了想,模糊地回答:“两个?”
“才两个!”齐芃羽语调降下来一些,似乎是有点失望,“那新增的隐藏结局你肯定还没看了。”
齐峳迟疑地点头,想起他在网站上和虚拟形象由珂莉聊天时,对方也提到了“新增剧情”。
“这怎么行!你带没带电脑?没有的话用我的好了,玩过月勇的人绝对不可以错过这个结局!它简直,简直就是——”齐芃羽一下子站起来,黑曜石的眼睛光芒闪耀,“神作!”
——两个字的话是答辩,一个字的话就是史,最后的真结局更是史中史。
几分钟后,齐峳看着游戏评论区的最新回复,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