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国公府外,除了禁军和弓弩手之外,还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
车内,裴鸾在看一本画本子,王六郎的《霸道国公爱上我》。
生动精美的图画、火热直白的剧情,还有男女主角那令人羞耻的拉扯,这一切对她来说都充满了刺激的禁忌感。
裴鸾一边唾弃着这画本子伤风败俗,一边又忍不住看下去,看的过程中,不由得将自己代入了女主角黄莺莺。
这里头的国公爷,仿佛就是照着孟大哥画的。
如果孟大哥没有中毒残疾的话,他也该是这般高大俊猛,令人无法招架的。
想着想着,裴鸾捧住了自己羞红的脸,眼眸湿润起来。
父皇答应她,等她十八岁生辰那天,可许诺她一件事。
到时她便让父皇给自己和孟大哥下旨赐婚。
不过在那之前,她得先把唐珺这个贱人除掉才行。
裴鸾是怎么知道唐珺还活着的呢?
昨天,裴鸾出宫来到别院兰园游玩,回到卧室时,惊见枕头边放着一封信,而那封信,谁都没有察觉是谁放进来的。
裴鸾打开信一看,得知唐珺竟然没死。
之前只是假死脱身,实际上一直躲在越国公府,和孟大哥朝夕相处!
得知这个消息,裴鸾怒不可遏,恨不得立刻冲到越国公府,将唐珺揪出来划烂她的脸。
但是她才起身,脑袋忽然一阵剧痛,像是有虫子在啃噬她的脑髓。
这时,外面有一个江湖客前来投奔,说要应征明懿公主的门客。
门房本不耐烦应付,要将他打发走,但江湖客说他医术高明,能够起死回生。
想到公主正被头痛折磨得痛不欲生,门房便大着胆子将江湖客带了进来,向公主引见。
江湖客医术果然高明,一出手就遏制了公主的头痛。
一番交谈,裴鸾得知屠昆,也就是江湖客不仅医术高明,还擅长用毒,很高兴地收下了他。
今日,裴鸾出行,将屠昆也带上了。
这会儿,屠昆也在马车上,他坐在窗边,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手里把玩着一根短玉笛。
修长手指十分灵活,将玉笛玩转出了一片残影。
“公主,萧大人出来了。”一直看着窗外的采薇道。
裴鸾立刻合上了手里的画本子,“唐珺呢?是不是已经抓到了?”
采薇有些迟疑地摇摇头,“萧大人是一个人出来的,身后并没有跟着唐珺。”
当萧壑来到车前,裴鸾质问:“唐珺呢?”
萧壑禀报:“公主,微臣并未在越国公府找到唐珺。”
裴鸾:“没找到?是不是你漏了什么地方?”
萧壑:“微臣带人将整个越国公府都翻了一遍,连越国公孟绥泡澡的温泉池都没放过,依然不见唐珺的影子,微臣怀疑,唐珺根本就不在越国公府。”
屠昆手里转动的玉笛停了下来。
裴鸾目光刺向他:“屠昆,你不是信誓旦旦说唐珺就藏在越国公府吗?人呢?”
屠昆:“公主稍安勿躁,唐珺一定就在越国公府,萧大人没找到罢了。”
萧壑冷哼一声:“我都快把越国公府掘地三尺了,还是没找到唐珺,既然你如此笃定唐珺就在越国公府,那何不亲自走一趟,将人搜出来?”
屠昆迟疑了下。
他抚摸着袖中右手腕上缠裹的白布条,眼神阴鸷。
这道伤,是孟绥以铜钱为暗器造成的,险些将他腕骨削断。
长到这么大,他还是头一次吃这么大亏,自然要报复回去。
但不是现在。
此刻若是进了越国公府,被孟绥认出来,自己很可能就出不来了。
萧壑:“怎么,你不肯?莫非你说的唐珺在越国公府的消息,是你信口开河胡诌的?”
裴鸾也不禁怀疑起来,当下直接命令道:“屠昆,你跟着萧壑进去再找一遍,要是这次还没找到唐珺,哼,那你就等着喂我的大猫吧。”
大猫是裴鸾养在兰园的一头老虎,而老虎是吃人的。
屠昆心中杀意涌现,这个刁蛮恶毒的公主,真以为她能为所欲为吗?
撇去那层公主身份,她算得了什么?他随便放出一只蛊虫就能折磨得她生不如死。
不过,眼下还需借她的手除掉唐珺,暂且忍她一忍。
“是,草民这就走一趟。”
*
密室里,唐珺推开了石门,看见了里头的东西。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尊和她等身高的玉像。
那玉像和她一模一样,雕工精湛,栩栩如生,连裙摆都好似在飘动。
唐珺恍惚以为那是另一个玉石化的自己。
案桌上,摆放着一整套琢玉工具,和孟绥书房密室的那套很像,但要更加齐全。
博古架上,错落有致地摆放着一些玉石摆件,玉瓶、玉匣、玉葫芦……
那样的玉葫芦,她有个一模一样的,是某一年孟绥送给她的生辰礼,玉葫芦里,还放着满满当当的金豆子。
当初接过来时她没想到玉葫芦会这么重,差点摔了。
所以,这间密室的主人,是孟绥。
想到摆在博古架上的那一篓子月事带,唐珺如遭雷劈。
没有哪个当舅舅的会暗中收集外甥女的月事带,还当宝贝似的摆在架子上,除非,他是个变态。
孟绥竟对她,产生了畸形的感情。
意识到这一点,唐珺身上像是有一千只毛毛虫在乱爬,恶心又刺挠,惊吓又恐惧。
就在这时,孟绥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阿珺,原来你在这里。”
唐珺脑子一炸,要不是还留有最后一丝理智,她就握着土行珠跑了。
此刻的她,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但她还是缓缓转过了身。
孟绥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他解了毒,原本被毒素侵蚀的双腿,已经恢复行动能力了。
站着的他,比坐在轮椅上的他要高多了,目测接近一米九。
她还得仰起头来看他。
她的视线落在他脸上。
脸还是那张脸,但给她的感觉却和以往截然不同了。
以前的他,是她英俊逼人的小舅舅,是在她落魄时收留她的长辈。
而现在,她只觉得他看起来是那么的阴暗可怖,他就是个暗中偷窥她,甚至意-淫她的变态。
他过往对她的种种好,全都是心怀不轨。
难怪他一点也不计较她占据真千金身份那么多年,难怪她假千金身份暴露后他对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因为他压根儿就没把她当外甥女!
触及阿珺的眼神,孟绥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阿珺发现了,他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终究还是被她发现了!
她看起来,似乎恨不得立刻逃离这里,这个罪恶肮脏的地方。
孟绥方寸大乱,忍不住上前想要拉住她。
唐珺如避洪水猛兽般,猛地后退,“别过来!”
孟绥被她的话钉在了原地。
唐珺咬牙切齿地骂道:“孟绥,你真让我恶心。”
她这话,对孟绥造成的伤害,无异于万箭穿心。
他的脸霎时变得惨白,高大的身形立时佝偻下去,像是一瞬间被人抽了脊梁骨,整个人险些站不住。
原本已经好了的双腿,也传来密密麻麻的疼痛。
“阿珺,你听我解释——”
唐珺深吸一口气,“好,你说。”
她倒要看看他能解释出个什么玩意儿来。
她这般配合的态度,倒是让孟绥有些措手不及。
酝酿半晌,他发现,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最终,他只吐露出一句话:“阿珺,我心悦于你。”
唐珺悬着的心,终究还是死了。
她闭了闭眼,仿佛这样就可以将自己和现实隔绝开来。
“什么时候开始的?”
开口时,她声音不自觉地颤抖。
孟绥:“你及笄那日。”甚至更早。
但是他没把后面那半截话说出口,怕吓到她。
唐珺及笄到现在也有一年多了,而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孟绥对她的感情已然畸形变质。
想想就令人作呕。
唐珺也真的呕了。
她扶着墙,吐在了石门门口,早上吃下去的那碗冰糖燕窝羹,一股脑都吐了出来。
酸涩难闻的气味弥漫开来。
这回唐珺丝毫不觉得难为情,甚至觉得有些痛快。
最好熏死你丫的。
然而孟绥并没有熏到,丝毫不嫌弃那滩她吐出来的秽物,眼里只有对她的担忧和关切。
他想给她拍抚背部,但最终大手只是悬停在她背上,没有落下去。
“阿珺,我们先上去吧,找祝大夫来给你看看。”
阿珺醒来到现在,已经吐了两回了,难道是肠胃出了什么问题?
这时,外头传来白参焦急的声音:“国公爷,萧壑又来了——”
孟绥被白参的话分了神,再看时,阿珺竟然凭空消失了!
“阿珺!”
孟绥找遍了整个密室,都没发现她的身影。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的心脏,阿珺彻底消失了,以后她是不是都不会再出现在她面前了?
孟绥极力冷静下来,阿珺即便要走,也会带上小猫,对的,小猫!
他风一般冲出了密室,朝落霞居赶去。
之前蜜儿找来花瓣后,阿珺便让她带着小猫回去了,怕小猫待在这里会受到惊吓。
若能赶在阿珺之前找到小猫,他或许还有机会留下阿珺。
唐珺行走在地下,径直朝着落霞居而去。
她的确不打算再待在国公府了。
离开前,她得拿上自己攒下的那些财物,还有小猫也不能落下。
行至中途,唐珺看见了申屠鲲。
他跟在萧壑身边,脸变了,身上穿的也不是张扬的红衣,但一看见他手里把玩的玉笛,她就立刻认出了他。
很好,她还发愁要去哪里找他报仇呢,他自己倒是先撞了上来。
唐珺悄无声息地走过去,在申屠鲲经过时,手从地下伸出来,一把抓住申屠鲲的脚踝,将他拖进了地下。
当她手持土行珠时,凡是与她有所接触的东西,包括活物,都可以被她带入地下。
萧壑在前面走着,忽然发觉身后没了屠昆的脚步声,转头一看,屠昆人呢?
他万万想不到,屠昆这会儿被人抓到了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