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对别人来说是禁地,对唐珺却不是,从小到大她没少钻进这片竹林玩耍。
就算迷路了也不怕,喊一嗓子,小舅舅就会来带她出去了。
及笄后孟绥不知怎的忽然疏远了她——当然,只是人疏远了她,物质方面甚至待她更好了——唐珺来这里就来得少了。
不过她对这里依然熟悉。
两人熟练地穿过竹林,来到小楼,蜜儿对唐珺道:“姑娘,你躲在这里不要出去,我去外面看看情况。”
唐珺叮嘱她:“小心些。”
看着蜜儿的身影消失在竹林后,唐珺抱着小猫进了屋。
这里的摆设布置还和之前一样,唐珺深吸一口气,清新的竹香涌入鼻腔。
嗅着这股久违的清爽气息,唐珺忽然意识到,为何会觉得荀启身上的味道熟悉了。
他身上的味道,不正是这股竹林里的气息吗?
难道荀启经常待在这里?
“姑娘,你怎么在这里?”一颗脑袋从后窗那里冒出来,吓了唐珺一跳。
看清是白参,唐珺这才松了口气,将事情说了一遍。
白参神色变得凝重,“逃犯不是已经到官府自首了吗?为何皇城司的人还会找上门来,连禁军也出动了。”
唐珺诧异:“逃犯自首了?可我不是还好好地站在这儿吗?”
白参:“我说的逃犯,是替您顶罪的人,昨晚的事实在闹得太大,根本没法掩盖,我便让一个与您长相相似的暗卫主动到衙门自首认罪,替您入了狱。”
这名暗卫,是国公爷特意为郡主寻来的替身,就是为了在这种时刻发挥作用。
唐珺眉头拧了起来,让别人替她顶罪,这是她无法接受的,但她也无法矫情地指责白参。
毕竟如果不是白参这么做,她此刻就无法好好地站在这里了。
她只能暗下决心,等系统升级完成,她就购买一只替身娃娃,将那名暗卫救出来。
“‘凶手’已经自首了,皇城司却还跑来搜查逃犯,这事的确诡异。”
蓦地,唐珺想起了逃跑的申屠鲲,“我知道了,这件事肯定和申屠鲲脱不了干系。别人或许会被那名暗卫骗过去,但申屠鲲不会,他似乎掌握了某种能够认出我的法子。”
白参耳朵一动,“有人闯进了竹林,姑娘快躲起来。”
白参赶到时,见皇城司的人竟然在砍伐竹子。
这个命令是萧壑下的,发现竹林的古怪后,他便干脆命人在竹林里砍出一条路来。
他就不信,这片竹林走不通。
禁军已经将整座国公府围了起来,高处还有一圈弓弩手蓄势待发,保证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如此一来,他只需要瓮中捉鳖就行。
白参大喝一声:“住手,你们在干什么!”
萧壑没有跟他废话,直接举起一块金牌,金牌上雕刻着一条首尾相连的五爪金龙,赫然是皇帝的象征。
令牌一出,如皇帝亲临。
白参脸色一变,立刻跪下:“末将参见皇上。”
从前白参是孟绥的亲兵,也在战场上立下过不少功劳,得以封为正五品的宁远将军。
即便后面跟着孟绥这位主帅退役了,身上的职衔依然还在,所以自称“末将”。
萧壑:“得知成国公府的三公子萧誉死在唐珺手里,皇上震怒,命我定要在三日内将逃犯唐珺缉拿归案,胆敢阻挠者,格杀勿论。
“白将军可有什么异议?”
圣谕当前,白参哪儿敢有什么异议?
萧壑:“砍伐竹子终究太慢了,白将军既然是越国公的心腹,想必一定知道怎么通过这片竹林?在前头带路吧。”
白参万分不情愿地在前头带起了路。
小楼二楼,唐珺远远望去,见白参竟然领着萧壑一群人往这里来时,大惊失色。
她并不怀疑白参对孟绥的忠心,白参定然是不得已而为之。
什么情况下能让忠于孟绥的白参,做出违背孟绥意愿的事?
唯有皇命。
这次的事,惊动了皇帝,以至于皇帝亲自下令捉拿她。
这也就解释了为何禁军和弓弩手也一起出动了。
唐珺抱着小猫急得团团转,上次她躲在书房底下的密室里都被萧壑找到了,这次她又能躲到哪里去?
忽然,她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地方。
白参表面上带着萧壑一行往小楼去,其实是在带着他们兜圈子,拖延时间。
皇命难违,但郡主救了国公爷,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郡主被皇城司这群人抓走。
他兜圈子的方式很巧妙,并没有走重复的路径,所以即便萧壑等人沿路做了记号,也没有发现。
但时间这一点却无法掩饰。
萧壑“唰”一下抽出腰间佩刀,直指白参:“白参,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这片竹林却还没有走到头,你莫不是在故意带着我们兜圈子?”
整个国公府就那么大,里头的一片竹林,即便再大,也不可能走一炷香的时间还走不出去。
唯一的可能就是白参在故意带着他们兜圈。
白参光棍地承认了:“没错,我的确在带着你们兜圈子,但那是为了你们好,这竹林里布置了不少机关陷阱,一步走错就有可能丢了命,唯有这条看似兜圈的路线最安全。”
萧壑冷笑一声,“看来越国公府是打算抗旨不尊了。”
当即下令:“砍!”
他身后的一群下属立即抽刀砍伐竹子。
只不过砍了没一会儿,不知哪里射来一片钢针,嗖嗖嗖,好几个皇城司卫都中招倒下了。
钢针不致命,但针尖涂抹了迷药,这几个人都被射晕了过去。
萧壑神情一凛,握着刀警惕四周。
白参耸了耸肩,“看吧,我没骗你。不过萧大人放心,你这几个下属只是晕过去了,没有性命之危。但是你们再继续这么莽撞的话,我可就不保证你们还能活着走出竹林了。”
萧壑:“越国公府里竟然藏着这样一片险境,莫不是在图谋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待进了宫,我定要向陛下禀报此事。”
白参不甘示弱:“自家地盘,修一片竹林,弄几个陷阱防贼罢了,不知触犯了大周哪条律令?”
萧壑:“白将军极力拖延时间不让我等过去,难不成那逃犯唐珺当真躲在了里面?”
白参刚要说话,孟绥的声音传来:“白参,带萧大人过来。”
这声音离得很远,却又像是在耳边响起,显然是用内力发声。
白参一喜,国公爷的内力这么快就恢复了?
“萧大人,请。”
萧壑“哼”了声,到底还是带人跟上了他。
来到小楼前,萧壑做了个手势,“搜。”
仅剩的四名下属兵分两路,小心翼翼地走进小楼,仔细搜查起来。
萧壑却是来到了屋后,见到了泡在温泉里的孟绥。
温泉池子也就比澡盆略大一些,孟绥上身袒露,坐在池中央,腰腹以下浸在水中,泉水涌动间,豆腐块般的腹肌若隐若现。
本该遍布伤痕的身体上,却是光洁如新,还透着粉,仿佛这一身皮肤是刚生成的一般。
一张雪玉似的脸上,嵌着双无情的琉璃眼,淡淡朝他看过来。
萧壑心下道,难怪裴鸾对孟绥死缠难打,极度痴迷,此人的确生了副好皮囊。
“越国公好雅兴,外头禁军围府,你却还有兴致在这里泡温泉,实在令萧某佩服。”
孟绥不冷不热道:“过奖。”
他自然不是因为雅兴才在这里泡温泉,吃下了阿珺喂下的万能解毒丹后,他体内的奇毒便被解了。
但体表却不断有灰黑色的污渍渗透出来,那是潜藏在他血肉、筋骨、乃至经脉之中的毒素。
湿毒、寒毒、药毒……这些并不致命,但却会摧毁身体的经年毒素,在他身体里盘踞了太久。
这次也一股脑排出了。
这些毒素污渍味道太难闻,孟绥等不及厨房送来热水,便来到此处泡温泉,洗去身上的污垢。
排毒的过程,他感到自己的身体愈来愈清透洁净,仿佛身体里的杂质都被清除了一样。
这和传闻中的洗经伐髓也没差了。
于是他试着重新开始修炼。
孟绥本就是武学奇才,习武一年,抵得上别人数年之功。
而现在,他的修炼速度更是一日千里,不过半个时辰,就抵得上往日数月。
原本已经空空如也的丹田,已经重新凝聚起了一团内力。
萧壑隐隐嗅到了一股花香。
走近温泉,发现池子里竟然铺着一层五颜六色的花瓣,在热水的蒸腾下,一股清甜的香味弥漫开来。
萧壑挑了挑眉,“回京不过几年,越国公就被京城奢靡浮华的习气腐蚀了?竟也学了娘儿们作派,用花瓣来泡澡了?
“枉我往日还以为越国公是京中难得的铁血男儿,如今看来,实在是叫人失望。”
孟绥刚要开口,后背感受到一股灼热的鼻息,霎时间尾椎骨仿佛过电一般,一股奇异的酥麻感蔓延开来。
他浑身紧绷,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
此时不能开口,否则定会让萧壑察觉出异样。
孟绥沉默以对。
那股灼热的鼻息,正是来自唐珺。
先前,她想到的躲避之处,正是孟绥泡的那口温泉。
温泉一眼就能望到底,自然不利于她躲避,恰好蜜儿回来了,唐珺便让她赶快去弄些花瓣来,越多越好,但是得快。
这一池子花瓣,就是蜜儿弄来的。
有了这层花瓣遮掩,唐珺就能躲在底下了。
刚躲入温泉中时,唐珺并没有多想,毕竟这是情急之下不得已为之的举动。
但是在底下憋气了半晌,皇城司的人还没来,唐珺憋不住了。
偷偷从孟绥的背后露出头来,狠狠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
呼吸得到缓解,唐珺一不小心就注意到了别的。
比如,孟绥近在咫尺的背部。
那个肩宽,那个窄腰,那个腰线……实在性感又迷人。
心里告诫自己面前之人是长辈,但是眼睛却没办法挪开。
尤其那道深深的脊柱沟,更是将她迷得恨不能贴上去。
不,不可以,唐珺,孟绥从前是小舅舅,现在是叔叔。
你躲进他泡的温泉池里已经很冒犯了,怎么还能对他的身体产生不合时宜的想法?
而且,你怎么对得起荀启?
唐珺自认为跟荀启处于暧昧阶段,若是在这期间移情别恋,不对,见异思迁,也不对……反正就那个意思吧,总觉得良心过不去。
所以,看两眼就得了。
真上手就不礼貌了。
看得着却不能摸,实在难受。
殊不知,孟绥这会儿比她难受百倍。
阿珺与他置身于同一口温泉,她的气息融入水中,随着泉水的涌动蔓延到他这里来,这和一起泡温泉有什么区别?
更别说她此刻就在他身后,与他近在咫尺,她的呼吸尽数喷洒在他背上,激起阵阵颤栗。
这种情况下,孟绥自然没办法再入定修炼了。
再修炼下去,他怕是会走火入魔。
于是,便有了他以内力发声,让白参将萧壑等人带进来的一幕。
萧壑哪里知道他要找的人就藏在面前的温泉池里,藏在池中人的背后?
“越国公怎么不说话?难道是被我说中心虚了?”
孟绥:“聒噪。”
萧壑:“……”
“大人,楼中没有找到逃犯的踪迹。”一名皇城司卫来禀报。
萧壑拧眉:“不可能,你们可搜仔细了?”
其他地方他已经带人搜过了,只剩下这片竹林,在禁军的重重封锁下,唐珺不可能逃出去。
但她却不在这里,难不成她还能凭空消失?
下属:“我等每一寸地方都搜过了,地板、墙壁都敲过了,床榻、桌柜也都搬开看了,并未发现任何可以藏人的密室暗道。”
萧壑还是不信,于是亲自去搜了一遍。
结果确实如下属所言,唐珺不在这里。
那她躲哪儿去了?
裴鸾不知从何处得到消息,唐珺就藏身于越国公府,禁军已经将整个国公府包围了,别说人了,一只鸟都没有放跑。
所以,唐珺绝对还在国公府里。
他一定是漏了什么地方。
萧壑绕着小楼踱步,蓦地,他视线落在了孟绥泡的温泉上。
这里,还没有搜过。
一旦起疑,他便发现了更多的疑点。
大白天的,孟绥为何要在这里泡温泉?又为何要撒那么多花瓣,将整个池面都覆盖住了?
分明是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