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公主，真女皇 第28章 人之将死

为君之道，重在用人，媚上欺下者予以震慑，心思赤诚者予以怀柔，这是鸢飞最近从皇帝那学到的一点手段。

单从青琳跟她讲述的姚家人员数量就可以知道姚家情况复杂，姚家虽然名义上是她的母家，但这偌大的姚家也就只有姚韫和姚敏两个年轻人算是脑子清醒又有能力的，余者不过是依附这个大家族享乐的普通人而已。

她无意深交，自然也就不用怀柔，面对纷繁复杂的人群，简单震慑即可。

棠落有些不明白鸢飞这么做的理由，但她看到门外跪着的姚家人里不乏上辈子利用她的小人，内心很是厌烦，眼下看到姐姐给他们吃了个下马威，忍不住有些高兴起来。

她自己做不到，但是姐姐会替她出头，不得不说，有点爽快。

姚韫玲珑心思读懂了鸢飞的意图，略过一群人，只给鸢飞引见了母亲和妹妹，鸢飞微微颔首。

姚府萱草院

老太太的贴身丫鬟竹礼在院门口焦急地等待着，老太太今日收到公主要来姚府探望她的消息后，就激动得不得了，还想撑着病重的身体去门口迎接公主，丫鬟婆子们好一顿劝才给老太太劝住。

虽然老太太病得下不了床，没法去正门处迎接公主，但公主到访对于姚家来说着实是一桩顶顶重要的大事。

竹礼实在担心这中间出点岔子，要是老太太这次见不到公主，怕是这辈子都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了。

老太太十几年前和黛岫小姐大吵一架后，黛岫小姐就再也没回过姚家，黛岫小姐连她怀孕时老夫人送去的所有嫁妆都原物奉还了。

老太太总想着以后有时间慢慢缓和与女儿的关系，谁知自出嫁那日之后母女二人就再也没有了见面的机会。

收到黛岫小姐和才出生的小小姐的死讯时，老夫人当即晕倒，白发人送黑发人是多么悲哀的一件事，这十几年来竹礼看着老太太对着小姐的书画无声落泪，心里也着实同情老太太。

眼下小小姐竟然回到了京城，还有机会再见到小姐的骨肉，竹礼也是着实替老夫人高兴，就盼着再也不要出任何差错了。

老夫人也经受不起任何的打击了。

“咳……咳……人……来了吗？”屋内传来老者枯败的声音。

“快了快了，老夫人您别急，外院的小厮说公主已经进姚府了，很快的。”竹礼压下满腹的担忧，宽慰着老夫人。

不知等了多久，老夫人痴痴地望着那一扇窄窄的窗户，透过窗户看着窗外恒久不变的景色，她这一辈子也就如这泛黄的叶片一样，要凋落了。

看得久了，眼前又模糊起来，她意识不清地想着，黛岫的女儿生得什么样呢？

院落里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丫鬟婆子们奔走相告，“来了，来了，公主来了，准备接驾。”

老夫人枯败的脸上涌现出一股血色，她伸着手，颤抖地说：“扶…扶我起来！”

竹礼搀扶着老太太，让她半倚在床头，老太太朝着门的方向望去，一阵嘈杂过后，一双黑红色的靴子和一双蓝白色的绣鞋同时踏进了屋子。

老太太颤颤巍巍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姑娘，那姑娘生得玉雪可爱，一双眼微微下垂，整个人温柔又乖巧，是！是我的黛岫啊！

她朝着那姑娘生出手，老泪纵横，“黛，黛儿……”

鸢飞赶在所有人发现老太太的不对之前，先一步带着棠落坐到了老太太床边，握住了老太太伸向棠落的手，

“外祖母，我是娘亲的女儿鸢飞，这是我妹妹棠落，是娘亲收养的女儿，娘亲在世的时候也把棠落当亲女儿养的。”

“养…女？”老太太有些糊涂了，她看了看眉目锋利的鸢飞，又看了看温婉如画的棠落，怎么看还是觉得棠落更像是她女儿亲生的孩子。

母亲怎么会认错女儿的骨肉呢？

棠落看着老太太满脸的皱纹和枯败的手掌，忍不住落下泪来，鸢飞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妹妹自小感性，见落花流泪，听秋风哭泣，眼下见到外祖母形容枯槁，自己却没办法相认，内心更加伤感了。

“是，孔老夫人，姚贵妃收养了棠落，公主这回能认亲也多亏了棠落的帮忙。

姚贵妃去世后，公主和棠落互相扶持着长大，跟亲姐妹没什么两样，您就当多了一个外孙女来看您了。”秦远征笑着说。

“这是？”老太太看着姚韫身边的两个有些眼熟的年轻男人问道，她最近越发记不得事了。

“这位是四皇子，是公主的兄长。这位是秦将军府上的公子，现任禁卫军副统领的秦远征大人。

四殿下和远征年少时候都经常来咱们家的，是孙子的好友。”

“孔老夫人今日身子可还好？”秦远征和嫆景行走到跟前礼貌问候了老太太。

“好……好……都是好孩子。”老太太打量着眼前几个孩子，笑着点头。

她看着鸢飞和棠落，内心仍然有疑问，但她只是反手握住了鸢飞的手，问她：

“黛儿……黛儿……她过得好吗？”

棠落趴在姐姐背上，不让别人看到她滚落的眼泪，鸢飞神色也有些伤感，但还是肯定地点了点头，

“母亲过得很好，她从来不后悔自己的决定，她喜欢玉湖山的日子，清静自在。”

老太太喃喃：“是……她喜欢清静……”

她忽然问道：“怎么会……咳咳……怎么会去世呢？她还这么年轻。”

鸢飞说：“母亲的身体因为生产亏空太大，后来即使用心调养，也弥补不了生产的亏空，这才早早离世。”

老太太灰白的眸子泛着晶莹的泪，“生产……咳咳……生产……”

老太太面色凄楚，是啊，黛儿少年时就说这辈子都不生孩子的。是她不好，是她把女儿的话当成玩笑，一定要逼她嫁人、生子，若是不嫁人不生孩子，她还能一直陪在我身边，也不会早早就离开人世。

为什么非得为了姚家的脸面去逼她呢？

悔恨充斥着老太太的内心，她重重地咳嗽着，“咳咳！咳咳！”枯败的脸庞上显出不祥的红色。

“老太太！”见状，丫鬟婆子和姚家的女眷们都要围过来。

棠落乱了分寸，鸢飞冷眉一扫，众人又乖乖地住了脚，她点了点书礼，“贴身丫鬟过来就行，这么多人围着是要憋死外祖母吗？！”

众人听得她这话，立马又乖乖退后几步，只留下书礼一人轻轻拍打着老太太的背脊。

鸢飞点了点头，这才招呼了姚敏过来，问她：“表姐，外祖母的病是什么病？还有治吗？太医怎么说？”

姚敏面露苦涩，“哥哥和父亲都请了太医来看过，太医只说是身体耗竭，人参灵芝也没用，让我们好好照顾老太太，估摸着也就这几日的时光了。”

在场众人的神色无奈又难过，寿命到了，谁也没办法的事。

老太太好半天才止住咳嗽，咳了这一遭之后，她倒觉得身体舒爽了不少。

她笑道：“你们也不用太难过，我老太婆年纪到了，阎王爷早晚都要来收我的。早一点走还能少受点折磨，我死后丧礼也不用大办，家里境况不好，别在丧事上花销太大。”

她招手喊了金夫人过来，语带愧疚，“这些年也苦了你了，老太婆我没本事，家里叔叔婶婶侄子侄女这么多人都要靠你养着，一个个脾气也不小，你受累了。晚上等儿子回来了，咱们就把家分了，我死前也就只能帮你这点了。”

金夫人内心悲戚，家里这么多人都要靠她的嫁妆养着，她不是不怨的，但老夫人这么多年也没搓磨过她，比起别人家的恶婆婆不知好了多少倍，丈夫脾气也好，又有这么一双优秀的儿女，她也只能认了。

“好，都听老夫人的。”

屋里其她的女眷瞬间变了脸色，张嘴想说什么，鸢飞重重叩了一下茶盏，她们的话又憋了回去，等到公主走了，她们再好好掰扯分家的事。

老太太对金夫人说完话，又抬手唤了姚敏过去，她叹息着说：

“敏儿，祖母知道你心中另有志向，说来也是姚家薄待了你，你这样的品貌才华，若是换到别人家，定能争出一个好前途的。

但祖母没能力，你爹又没本事，你哥哥现在还年轻，等到他在朝堂站稳脚跟，都不知道要过多久，咱们家也确实没办法，累得你不仅要自己争名声还要帮你母亲操持家业。

敏儿，你听祖母的，别那么犟，心放宽点，咱们女人处在这样艰难的环境里，只能去适应。不管未来是怎样的处境，你都要努力活下来，活下来才有无限的可能。”

她让书礼取来一个紫檀匣子，递给姚敏，“祖母也就这点体几了，金银这些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如今就全给你了，你别嫌弃，将来若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只管变卖里面的首饰。

你母亲毕竟还要为你哥哥考虑，也给不了你很多，祖母这点你就好好留着。”

“祖母。”姚敏忍不住悲泣，小时候就是祖母给她启蒙的，这么多年了，也一直是祖母带她读书。她一直都知道，父母更器重哥哥，但祖母应该是更爱自己的。

“别哭，孩子，人都要经历生死的。”老太太神色和蔼地安慰扶在肩头哭泣的姚敏。

姚敏哭了好一会儿，等到老太太交代完了后事，唤了鸢飞和棠落过来，她才让开。

老太太从床头取来一个黑檀匣子，匣子上刻着海浪翻涌之景和两个字，“赠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