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监领着圣旨,跨进了齐王府。
对此一事,齐王一无所知,还是他的到来宣读了圣旨,才知情是怎么回事。
随从为他解下了白绫,还没有为他换上,苏奇略眼神无光,死气沉沉透着眼疾看不见人,却无人敢随意冒犯。
他听了冲喜之事都觉得好笑,冷道:“荒唐。”
“滚。”
何止是荒唐,冲喜冲到他身上。
他自己的眼睛,何时好,自己清楚,何须旁人来指手划脚。
他父皇怕是老糊涂了,什么事都能用到。
“殿下,不荒唐,这是莫大的喜事啊。”大太监随即说好话,当没听到要他滚的话,“官家也是为了您着想,这还是和太傅的孙女,那位姑娘及笄了,金贵得很,就是来冲喜,绝对不会寒碜到您。”
这哪能说滚就滚。
大太监以为是不满意这段婚事,秉承着来前就被皇帝吩咐务必要齐王接下旨意,不然不能回宫,索性就死赖着不走,什么话好听说什么。
“从何而来的喜事。”苏奇略语气很淡,对自己被赐婚一事没有反应。
就好像不是当事人一样,无所谓了。
还有心问起了喜从何而来,这算得了是喜事?
对于这位主,那当真是不好糊弄,要一不留意就触了眉头,大太监仔细斟酌道:“当然是喜事,您娶了府里不就多了位女主子吗?殿下就有妻子了,不会一直是一个人待在府里,那日子多好啊。”
苏奇略坐在位上,当这句话一出,他眼眸冷抬,无端让大太监怵目惊心禁了言,心里嘀咕着这眼睛没好就如此恐怖,要是眼睛好了看人还了得。
大太监在心里不禁为太傅家的姑娘点了根蜡,好端端的就要嫁给不好说话的齐王了,那不得被欺负。
谁叫他只是个太监呢,什么该说就说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最好打碎了进肚子里,犯不着为了这事得罪齐王。
眼看没有接旨的意思,随从也不来接直接摆明了态度。大太监无奈硬笑,他笑得脸都要僵硬了,才斗胆问道:“殿下,您看…要不要先接了圣旨,奴才还要回宫向官家说明。”
等出了齐王府,大太监是说什么都不想再来了,好说歹说才让齐王勉强接了旨,就跑也似的滚回皇宫。
“殿下,您真打算要娶啊,这…太傅没看出来啊,前脚和您说着话,后脚就要您娶亲了。”支忠是看不出来他主子是什么想法了,更何况娶的还是太傅的那位孙女,也是让他咋舌。
前几天见过太傅,转眼间就要嫁了他孙女,这才隔了多久啊,要不要这么快,别不是看上他们殿下了。
要不是主子松了口,支忠哪能代替去拿了圣旨过来。
“没听到是要我们即刻完婚?都选好了日子了。”苏奇略还是没表情,他拒绝要是有用的话,就不会接了。
要说太傅,他是打算给个人情的。
既然是想要更稳固的站位,有什么是不能以婚姻来得可靠。
就是他值得以孙女来冒这个险吗?他要是不给她爱,她能坚持多久。
苏奇略闭目假寐,想到了那日的场景,他眼不能见光,是遮了双目,这能隐约可见到的是模糊的人影。
风头正盛,那姑娘鬓发被风吹也没有乱意,倒是一身裙裾翻飞。
虽不似他双目清明时能看见面容,但是倒能看得出姑娘家的大致衣裙和身骨。
对于冲喜一事,他尤为不喜,说了句:“当真是,欺我眼盲。”
……
在皇帝下了圣旨,文武百官皆是一惊,这法子还真被采纳了啊,还有提议的官员都被升了官,赏了黄金,面上别提多风光了。
当时下朝,还暗地里嘲笑的官员们:“?”
要是知道官家信这玩意,他们就抢着说了,要多邪乎就多邪乎,要多灵就有多灵,何至于被抢走了功劳。
直到旨意下来,公良静罗才真正地想到她是要嫁人了。
时间就定在七月下旬,时间匆忙,绣娘连夜赶着为她绣嫁衣。
公良静罗为此出了趟门,她去了香火很灵的寺庙,不是求得什么,也不是为了自己的婚事,就捐了香火钱,拜拜佛像,祝外祖父身体安好。
她和心竹回来,已是到了申时。
公良静罗没回房,想去看看外祖父。他这时喝完了药正在和程总管说话,见到她来了,还招呼程总管先去忙活,他们稍后再议。
闻瓮很享受祖孙二人的时光,他是赞同齐王娶了孙女,可心里也很难受,这一生他娶了妻子,看着末娘长大出嫁,最后孙女也是如此。
怕是老了,以前能自己解开的心结,如今解不开了,还越发沉重。
公良静罗讨笑道:“等我见到殿下,就不容易见到外祖父了,他是他,我是我,我们即是夫妻,我不会做他不喜之事,到时候,我让殿下给我回来看您可好?”
自失去了末娘,末娘的女儿,他是亲手教养,公良静罗的灵秀足以不用闻瓮担心她会做出齐王不喜之事,就是做了也有他在。
他听着,看着孙女道:“我还有程总管,他不想回去陪儿女,就想当我的程总管,我有他陪着说话,你不用常回来看我。”
“我唯一的心愿是要你过得好,这样我再见到你母亲,我就有脸跟她说话了。”
闻瓮是极其爱护公良静罗的,尤其这还是他末娘仅留着的孩子,就是他能苦,都不能苦到末娘的孩子。
要是世上真的有鬼魂,那末娘是不是还记得小时候他常常忙着,成天早出晚归都没有和她有多少话要说,以至于她总是安静待着,说什么就做什么。
是不是只记得儿时的听话,老看着他离家,都没有来过他梦中。
他就是想起来也是痛心,他是一个父亲都没有留意到末娘有看着他出府,他们父女之间太少交流了。
但他是爱着她的,只是不知道如何表达出来。
应该是太过思念了,闻瓮捂着胸口咳嗽,“我给你准备好了嫁妆…”
凡是出嫁,都是要有嫁妆,那是父母给孩子的底气,他只有她一个孙女,备好的就是全部给她的,望她一生美满幸福。
公良静罗不会主动提起母亲,实在是提了都是外祖父难受,可她看到忍心不了,就去说道:“母亲记挂外祖父,舐犊之情,何而来的无脸见言。”
“没有外祖父,就没有现在的我。”
“母亲不在了,还有孙女。”
知道这是安慰,也是疼爱孙女,闻瓮让她来到跟前,握着她的手,道:“外祖父有你就宽心了,怜我末娘比我先亡,我常念着她,你是她的孩子,我爱她带着爱你。”
“你还没出嫁,还留在我身边,接下来我要与你说的话,切记要记住了。”
公良静罗点头,认真听着。
“你嫁给齐王,你们就是夫妻了,闻氏一族不管男女,他们要是有能力就好,没有能力就是不配拥有,要是他们做错了求到你跟前,无论可怜还是如何的下场,你都不能随便答应。”
“他们对你好,你再看好时机,如果有用你谋取利益,还使坏,你不能看在外祖父的面子就心软放过,一定要划分界限,亦或是斩草除根。”
“同样,旁人的家族兴亡也与你无关,他们所求无非是要你帮助,齐王有自己的想法,对待因为贪贿官员有错之人的后代子女,我宁肯你无心,也不要你去帮到救谁,万不能开这个口子。”
“一旦开了口子,就收不回去了。”
如果齐王对她有情,那她一身就无忧了,就是无情,齐王对自己人也不会差,就是走不到一起,也不会任由她随人看轻。
闻瓮大半辈子都是皇帝的太傅,之所以他能稳当安生,就是知道不要插手旁人的命运。
墙头草,乱站阵营到哪儿都不受待见,他是站在齐王这头,就不会看他眼盲就觉得大势已去,就弃了他。
这是不该有的,齐王也最厌恶这类人。
闻瓮这辈子别无所求,只有一个私心,那就是孙女安好,对得起他的早去的末娘。
齐王哪会不知道他的心思,能接受,就是看在他一直的支持,还有并无异心。
他既将孙女嫁给了齐王,就是表态,无论是不是真的眼盲,都会站在他这边,就是个瞎子也要拼命扶上皇位。
公良静罗听着外祖父的教诲,到说完了,她展露笑颜,顺着话道:“孙女记住了。”
外祖父的手,因为年纪大了,都没有肉了,手骨渐出,像要枯掉的树没有生机盎然。
而她看到并没有害怕,回握着外祖父的手,感受着外祖父无悔的爱。
夜风卷起石砖落叶,月光清冷无瑕,窗内依旧亮着灯光,衣影跃动,显出了少女的身姿,下刻就上了床榻。
公良静罗在屋里头,还没有睡下,就在看着画本子,只不过心里头还有着事,看的时候就没那么专心了,心都在飘,以至于看到哪儿都觉得没有看清楚。
她拿不住是什么扰乱心间,眉都在皱着。
心竹在一边唠叨道:“姑娘,您婚事渐近了,明日宫里头要来了人,奴婢看您没歇息,去给您煮些吃食吧。”
要嫁的人是齐王,以后就是跟皇家挂钩了,就要来老嬷嬷和后宫管事的女官教规矩,学习礼数。
公良静罗今日去了寺庙祈福,吃的不是很多,只是在陪着外祖父用膳时,为了他老人家开心,就会多吃些,和他多说些话。
到现在,还真的是有点饿了。
公良静罗没想这么多,就点头了。
心竹看着高兴,就去了院子后厨房。
公良静罗无心看画本子,就在想着要见到宫里来的人,再着以往都是自己睡一张床榻,成了婚后,就得睡在一起。
她明面上看着没太明显,可心里实打实的紧张。
也不知他好不好相处。
公良静罗又回想起了那一面,她急着要见外祖父,直愣愣的闯了进去,发觉不妥已无力回天。
她见他目盲,极其年轻。
不知他大她几载,知道她要嫁给他后是何样的想法。
“姑娘,没等着急吧。”
新竹端着夜食回来了,结束了她的想法。
这是汤盅蒸煮的肉丸子,大颗的肉滚在浓汤里,上面洒满了山葱,香味飘荡,自是鲜香。
公良静罗吃着肉丸子,勺子摇荡在盅中,发出碰壁声,她一时没有心思,一看就是在想事情。
心竹不适合藏话,就问道:“姑娘,您是没准备好吗?奴婢看您心不定。”
公良静罗放下勺子,静静地看着汤盅,然后说道:“我当然准备好了,不会后悔的。”
就是她没有和人躺在一起的习惯,都是一人独自入睡。
心竹哦了声,看着汤盅吃得差不多了,开始想到明日,“我们姑娘可是太傅大人教出来的,学什么都快,姑娘不用多想,早些歇息吧。”
她照顾姑娘的时间是谁都不能比的,在她心里自然就是最好的,还是京畿独一无二的小娘子,哪个郎君见了会不喜。
公良静罗听多了心竹没由来的夸奖,都没说什么,只是说了再看一会画本子就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