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张府,便有管事迎上来禀事。
禀报的是亲戚府上贺礼的事,孟元晓不懂这些,但张明月不慌不乱,很快作出决断。
管事笑呵呵应下,依言下去办事了。
等到进到房中,瞧见榻上摞着的账簿,孟元晓更是惊讶,“明月,你开始管家了?”
“跟着我母亲学一些,”张明月随口道,“反正迟早都要学,早些学会总没有坏处。”
这般说着,二人净了手,脱掉鞋子上了榻,孟元晓一眼瞧见榻上的话本。
正是那日棠哥哥给她寻来的话本,只是封面上没有“榆下书生”的亲笔签名。
她好奇地摸过话本翻了翻,“明月你从哪里得来的话本?这话本可难得了呢!”
可不是难得?她大哥都没能帮她弄到。
“陆二郎送的。”张明月道。
孟元晓翻着话本的手一顿。
明明她已经不怎么在意了的,可听到明月的话,心还是像被人猛地揪了一下。
她紧紧抿着唇瓣,半晌才闷声问:“他何时送你的话本?”
“就是去你家的前两日,所以那日你要送我话本,我没要。”
所以陆二郎其实弄到话本了,却没有送她,而是送给明月了。
可这本就是人之常情,他都要与明月定亲了,本就该送给明月的。
手里的话本突然就有些烫手,孟元晓沉默下来,鼻腔里一阵酸涩。
张明月奇怪地看她一眼,“也就只比你早两日,我又没有拿出来抢你风头,至于不高兴吗?要是你没弄到话本,我还想着把这本送你的。”
“哦。”
张明月睨她一眼,懒得理她了。
既然陆二郎要与明月定亲,孟元晓便不会对他再有什么想法。
等到心里没那么难受了,她放下话本问:“明月,听说你要同陆二郎定亲了是吗?”
张明月斟茶的手一顿,竟难得红了脸。
“你从哪里听来的?那不过是我母亲与陆夫人一厢情愿罢了,陆二郎已经有心上人。”
“是谁?”孟元晓下意识问。
问完才察觉失言,她的语气太过急切了些。
好在明月并未多想,只摇头道:“不知道,我也只是听别人说的。”
“哦。”孟元晓讪讪。
她随即想到一事,“我母亲已经知道了,其他府上肯定也有听说,陆二郎既然不愿意,为何还要让陆夫人与张府走动?”
张明月脸上有些不自然,她垂着眸子,可孟元晓还是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样。
是了,明月从不吃亏的性子,怎会容许陆二郎这样占她便宜?
除非……
孟元晓心砰砰跳了跳,蓦地想起一些事。
她们同陆二郎一起玩过几次,先前她的注意力都在陆二郎身上,未留意明月。
如今回想起来,明月性子豪爽,对谁都是大咧咧的模样,但对陆二郎是有些不一样的。
她正惊骇时,张明月“嘭”一声放下手中的茶盏,“圆圆,我要找陆二郎问清楚。”
孟元晓愣了愣:“啊?”
张明月神色认真,“你陪我一起。”
孟元晓吞了吞口水,“我,我去不好吧……”
张明月却一把拉住她的手,“好圆圆,你不去,只我自己去,别人看到定会多想。他若果真有心上人,日后我们就都不理他了。”
孟元晓:“……”
张明月像是早就打定主意了,不容孟元晓拒绝,过了晌,直接拉着她杀到国子监门外。
到时恰好刚到下学的时辰,她们二人躲在稍远处的梧桐树后等着,遣了小厮去堵陆二郎。
只是还未堵到陆二郎,却先瞧见从国子监出来的崔新棠。
孟元晓刚从梧桐树后探出脑袋,恰好就撞上崔新棠看过来的视线。
从那日在孟府花园见过之后,孟元晓再未见过他,乍然瞧见他,她不由惊讶。
崔新棠瞧见她,面上也闪过诧异。他很快收回视线,同身旁的人继续说着话。
原本瞧见他,孟元晓该是十分高兴的,今日却忍不住地心虚。
眼看着崔新棠同人说完话,抬脚就要过来,她心下一阵紧张,“明月,我今日的功课还没有写完,先回家了哈!”
说完,不待明月拉住她,便逃也般往孟府的马车跑去。
她脚下步子飞快,却不及崔新棠长腿阔步。
未及走到马车旁,赶车的小厮便笑嘻嘻朝她身后作揖:“见过崔大公子!”
这下孟元晓却是躲不得了,她步子刚放缓了些,身后便伸来一只大手,捏住她颈后衣领,将她捉住。
“跑什么?”
孟元晓讪讪转过身,挤出一个甜笑:“棠哥哥,好巧呀!”
在崔新棠面前从来没有顾忌的人,今日脸却忍不住红了。
崔新棠顿了顿,松开她的衣领。
“来这里做什么?”
孟元晓支支吾吾不知如何答,硬着头皮道:“棠哥哥你来这里做什么,我便也来做什么。”
崔新棠转身往后看了看,恰好看到陆二郎从国子监大门出来。
更巧的是,陆二郎瞧见了他们,也正在朝他们看过来。
崔新棠转回身看着孟元晓,扬了扬眉,“我是来找人的,圆圆也是?”
“不是!”孟元晓当即摇头。
崔新棠盯着她看了片刻,倒是没有说什么。
“走吧。”他道。
孟元晓跟在他身后闷头走到马车旁,却不料崔新棠竟也在孟府的马车旁停下了。
“棠哥哥你的马车呢?”
“没跟来,”崔新棠看她一眼,抬脚上了马车,“搭你的车。”
上了马车,孟元晓正有些不自在时,崔新棠突然问:“孟府换了厨娘?”
孟元晓懵了懵,“没有,怎么了?”
崔新棠笑了笑:“瞧你这几日吃得不错。”
孟元晓:“……”
她有些恼了,下意识低头看看自己,又在腰间捏了捏。
肉是多了一点,但腰还是很细的。
她哼哼道:“也没有胖很多,也就胖了一点点。”
崔新棠顺着她的话,视线落在她腰间。
先前更多是将她当妹妹看待,只觉得她太纤瘦了些,所以在一处时,只想让她多吃些,见到好吃的,也会顺手买来送她。
今日才留意到,她腰肢着实纤细,盈盈一握,他两只手环握住绰绰有余。
乍然想到此处,脑中便难以自制地闪过一些别的画面。
崔新棠难得也生了几分不自在,他喉咙紧了紧,不着痕迹地从孟元晓腰间移开视线。
喉咙一阵干渴,顺手斟了一盏茶,海饮下。
孟元晓捏着腰间的软肉,兀自懊恼了会儿,暗自下定决心接下来要少吃些,抬头便见崔新棠耳尖红了。
她险些以为自己瞧错了,眨眨眼刚要开口,不妨崔新棠抬头,对上她的视线。
崔新棠生得好看,此刻一双深邃的凤眸似笑非笑看着她,他自己脸上没什么,倒是孟元晓的脸一下子更红了。
崔新棠看在眼中,转而从袖筒里掏出一个卷起的画轴,递给她。
孟元晓红着脸接过来,拆开画轴瞧见上面的画,一眼便认出,这是她最喜欢的书画大师的亲笔画作。
她一双杏眸登时亮了起来,“棠哥哥你怎样弄到的?”
那个大师早已经隐居避世,许久未有书画问世了。
崔新棠抬手给她斟了一盏茶,只道:“前几日离京一趟,偶然得了机会,去拜访了一次。”
他说得轻松,可孟元晓知道,那个大师轻易难寻得踪迹,棠哥哥能见到人,定费了很大一番功夫。
她盯着手里的画卷,爱不释手,仔细欣赏一番,才小小翼翼收起来。
崔新棠道:“原本想让孟珝拿给你的,今日遇见了,便给你。”
孟元晓弯了弯眼睛,“谢谢棠哥哥。”
崔新棠看着她,要笑不笑得,突然问:“方才是去见陆二郎的?”
孟元晓刚抿了一口茶,闻言险些被呛住。
她慌忙护好一旁的画轴,一连咳嗽几声才缓了些许,“不是……”
崔新棠坐在她对面,一双长腿交叠着,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没有开口。
孟元晓便知道瞒不过他。
先前她和明月同陆二郎几人一起玩时,便被崔新棠撞见过两次,那两次他瞧见她,便将她喊走了。
原本孟元晓觉得自己对陆二郎那点心思藏得很隐秘,眼下却不敢确定了。
她尴尬又有些窘迫,手指揪着衣襟,小声道:“我是陪明月来的。”
说完她心忍不住提起,却听崔新棠“嗯”了一声。
孟元晓一双漂亮的杏眸闪了闪,一颗心倏地落回肚子里。
她还以为棠哥哥不会相信呢!
崔新棠将手中茶水饮尽,放下茶盏,出声吩咐小厮停车。
孟元晓惊讶,“棠哥哥你不跟我一起回孟府吗?”
崔新棠刚要起身,闻言笑着看向她。
孟元晓一张俏脸皱了皱,“棠哥哥,先生布置的功课我还没有写,可是先生明日便要检查了。”
崔新棠:“……”
孟元晓扯住他的衣袖,软声央他:“棠哥哥,你跟我一起回去,帮我写功课嘛!或者,你帮我向先生求求情,再宽限我几天。”
崔新棠:“先生可不会听我的。”
孟元晓险些哭了,先生这几日不在,却布置了一堆功课,她只顾着玩,功课半点没写。
前边红芍同小厮坐在一处,插嘴道:“小姐,崔大公子先前能随意出入孟府,如今可不能了。”
他先前出入孟府,是寻孟珝。可如今他们二人在议亲,若他仍时常出入孟府,少不得要传出流言来。
孟元晓一下子明白过来红芍这话的意思。
她脸上一阵烫热,慌忙松开崔新棠的衣袖。
“棠哥哥,你,你去忙吧。”
崔新棠又看她一眼,才起身下了马车。
孟元晓正闷闷不乐,车窗的帘子却被从外面撩开。
崔新棠站在马车外,轻叹一口气问:“功课还差哪些?”
孟元晓登时眉开眼笑,扑到窗边,叽里呱啦将先生布置的功课告诉他。
崔新棠无奈道:“明日我让人给你送来。”
孟元晓喜出望外,想也不想,半个身子探出马车外,抱住崔新棠,“吧唧”在他脸颊亲了一口。
“我就知道,棠哥哥最好了!”
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时,两个人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