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抵达徐国公府,冯盼容亲自在垂花门前相迎。
她见到二人,目光先落在赵盈身上,惊叹,“盈姐姐……你这太好看了,我险些看呆了去。”
冯盼容引着赵盈与赵含窈,在园中缓步而行。
徐国公府的花园,景致自是不同凡响,亭台楼阁,曲水流觞,奇花异草,争奇斗艳。
三人行至一处临水的六角凉亭内坐下,早有丫鬟仆妇备好了精致的茶点。
“盈姐姐,窈妹妹,尝尝这新到的雨前龙井,还有这府里厨子拿手的点心荷花酥。”
冯盼容热情地招呼着,目光却忍不住又瞟向赵盈那身海棠红衣裙,真心赞道,“这颜色真真是为盈姐姐生的,旁人再穿不出这般气象。”
赵含窈捏着茶杯的手指收紧,面上还得扯开笑容,附和道:“大姐姐向来是穿什么都好看的。”
“确实。”冯盼容倒没有嫉妒,反而真心实意地点头,“盈姐姐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怎样打扮都极美。”
她亲自为赵盈与赵含窈斟茶。
三人正品茶闲话,忽闻前院传来一阵动静,夹杂着男子清朗的谈笑声。
冯盼容侧耳听了听,“定是竞行哥哥回来了。”
话音刚落,便见月洞门处转出几道身影。
为首之人竟然不是徐竞行,而是一位年纪与徐竞行相仿的男子。
他仪表不凡,眉目间自带一股尊贵之气,虽刻意收敛,但那通身的气度却难以完全掩盖。
徐竞行落后半步,他今日未着官服,而是一身靛蓝色暗纹常服。
他右边走着的男子,面容俊逸,气质清冷,正是高隐。
看到他们出现,无论是冯盼容,还是赵盈、赵含窈,皆纷纷站起身。
冯盼容一脸激动,显然这份激动是因为看到高隐。
赵含窈也是一脸激动,就是不知道她是为了徐竞行还是高隐,或者两者都是。
赵盈的目光,却第一时间落在为首的年轻男子身上。
因为她认出了来人。
当今圣上与徐贤妃的长子,大皇子殿下。
他一见冯盼容,便含笑招呼:“盼容妹妹,今日我们不请自来,叨扰你的赏花了。”
冯盼容连忙上前见礼,她先喊的是,“见过马公子。”
她又看向徐竞行和高隐,看到高隐时笑容加深 ,“竞行哥哥,高大哥。”
高隐颔首,“冯姑娘。”
徐竞行目光扫过敞轩内的几人,在赵盈那身海棠红衣裙上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
对冯盼容道:“盼容,我们路过,听说你在此处招待客人,便过来看看。”
“马公子”目光温和地,落在赵盈与赵含窈身上,尤其是在赵盈那明艳夺目的身影上,多停留几分,眼中掠过一丝惊艳。
“这两位姑娘是哪个府上的千金,盼容妹妹你也不给我们介绍介绍。”
冯盼容赶忙道:“这位是礼部赵郎中府上赵大姑娘,这位是赵二姑娘。”
她说着,又转向赵盈和赵含窈,笑着介绍,“盈姐姐,窈妹妹,这位是马公子,这位是承恩伯府的高公子。”
“马公子”的目光,在听到冯盼容介绍赵盈时,明显顿住,眼底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愕然。
他再次仔细端详赵盈,那明丽不可方物的容颜,竟渐渐与记忆中那个骄纵任性的小丫头重叠……
只是,眼前之人眉宇间再无昔日的跋扈,反而多了几分沉静与疏离,通身的气度更是与从前判若两人。
他实在无法将当年章太傅那个刁蛮的外孙女,与眼前这位令人惊艳的红衣佳人联系起来。
不过他现在对外的身份是“马公子”,而不是大皇子,自然当做不认识赵盈。
大皇子笑了笑,“小生见过两位姑娘。”
赵盈敛衽一礼,姿态优雅,不卑不亢,“马公子。”
她并未多言,仿佛只是寻常的见礼。
这时,一旁的高隐上前一步,清冷的目光落在赵盈身上,声音较平日似乎温和了些许,“赵姑娘,别来无恙。”
赵盈抬眸看他,眼波微微流转,唇边泛起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清的弧度,“高公子。”
两人之间并无过多言语,只是简单的问候。
眼神交汇的刹那,却仿佛有无形丝线牵引。
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片刻,流淌着一种旁人难以介入的,若有若无的微妙氛围。
徐竞行将赵盈与高隐之间,那短暂的交流尽收眼底。
他薄唇微抿,下颌线不自觉地绷紧了一些,握着折扇的手指用力,视线在他们二人之间冷冷扫过,未发一言。
一旁的赵含窈,一双眼睛早已忙不过来。
她先是含羞带怯地望向徐竞行,见他今日未着官服,靛蓝常服更衬得他身姿伟岸,不由脸颊微烫。
目光一转,又悄悄落在高隐身上,见他清冷如玉的模样,心头又是一阵悸动。
“徐世子,高公子。”她声音娇柔,行礼时特意放缓了动作,自以为风情万种。
徐竞行将赵含窈这副模样看在眼里,心中暗嗤,面上却不显。
赵盈看着赵含窈对徐竞行和高隐行礼,唯独忽视大皇子,有时候真的觉得赵含窈是个傻白甜。
“马”是国姓,也是个大姓。
在京城,姓马的人很多,有皇室宗亲,也有普通百姓。
但能够让徐国公世子,和承恩伯府大公子一并陪同的人,肯定不是寻常人。
只要稍微有脑子,就能知道这位“马公子”的“马”,肯定是国姓了。
冯盼容此刻满心都在懊恼。
若早知高隐会来,她定要穿上新做那件缕金百蝶穿花裙,再让妆娘仔细梳个惊鸿髻,而不是现在这般寻常打扮。
她忍不住悄悄整理了下衣袖,又理了理鬓角,这才含笑对高隐道:“高大哥今日怎么得空来了?”
高隐淡淡应了声,“恰与马公子、徐世子同行。”
这时,徐竞行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冷意。
“赵大姑娘今日这身打扮,倒是与往日不同,招摇了不少。”
赵盈心里骂了一句“徐狗”,每次见面都喜欢挑她刺。
“寻常装扮而已,不及徐世子显眼。”
这一幕,仿佛让大皇子回到了三年多前。
以前,赵盈与徐竞行每次见面,都要互相嘲讽一波。
大皇子微微侧首,眼底那抹愕然已收得干干净净,只余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似在看戏,又似在追忆。
他抬手,折扇轻敲掌心,道:“徐世子这话偏颇。赵大姑娘今日之姿,岂是‘招摇’二字可蔽之?分明是——”
他顿了顿,目光掠过赵盈袖口那枝暗金线绣的海棠,声音低了一度,“灼灼其华,不可逼视。”
赵盈笑了。
眼波流转,扫向大皇子,见他正看着自己,便顺势微微侧身,让那海棠红的衣袖在风中轻扬。
恰露出半截皓腕上戴着的翡翠镯子——那水色碧绿,衬得她肌肤胜雪。
她笑了,“还是马公子有眼光。”
若早知会遇上大皇子,她定要细细描妆。如今这身虽美,妆容却不够精致。
大皇子此时含笑开口:“今日偶遇即是缘分,不知可否叨扰一杯茶?”
冯盼容连忙道:“马公子说哪里话,快请坐。”
众人重新落座,丫鬟们忙添上茶具。
大邺风气开放,男女大防并不严重,年轻男女一同出游很常见。
长公主就曾在太学隔壁,开了一所女学。
所以当年赵盈与冯盼容皆在女学就读,还能溜进隔壁太学找人。
大皇子自然而然地坐在了主位,徐竞行与高隐分坐两侧。
原本女儿家闲谈的轻松氛围,因这三位不速之客的加入,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丫鬟重新奉上香茗,茶香袅袅。
大皇子端起茶杯浅啜一口,目光扫过亭外池中游弋的锦鲤,笑道:“徐国公府这花园果然名不虚传,这池锦鲤品相极佳,想来是精心照料的。”
冯盼容立刻接话,脸上堆着笑意。
“马公子好眼力,这锦鲤是徐伯父特意从江南寻来的,每日都有专人打理呢。”
她说着,眼角余光总往高隐那边瞟,见他正垂眸饮茶,侧脸线条冷硬流畅,心跳又快了几分。
冯盼容努力找着话题,“高大哥近日在读什么书?前日听说,你得了一本前朝孤本,可是真的?”
高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不过是一本杂记,算不得什么孤本。”
语气依旧清淡,却是有问必答。
赵含窈见冯盼容与高隐搭话,也不甘示弱,柔声对徐竞行道:
“许久未见徐世子,听闻世子前日在西郊马球会上拔得头筹,真是恭喜了。”
徐竞行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手中的茶杯,眼皮都未抬,“不过是寻常玩乐,不值一提。”
赵盈端坐着,姿态优雅地品着茶,仿佛对周遭的一切浑然不觉。
徐竞行目光扫过赵盈,见她正低头拨弄茶盖,侧脸在阳光下莹润如玉,那抹海棠红衬得她颈子修长白皙。
不由又想起方才她与高隐对视的那一幕,心中莫名烦躁,拿起茶杯大口灌着。
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发出“啪”地一声响。
这响声引得赵盈抬眸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平平静静,仿佛只是看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事,随即又敛下眼眸。
徐竞行心头那股无名火,忽地就窜高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