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乐阳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穿越过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到现代社会,不敢像电视剧里,贸然去撞墙或者跳楼尝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好在她性格还算乐观,一边检查家里的财物,一边梳理原身的身世。
母亲早亡,父亲再娶,后妈又生了一儿一女,对她并不好,也就是勉强没让她饿死,言语上的辱骂司空见惯,弟弟妹妹犯了错她也要跟着挨打,从小就是个可怜人,难怪曹思明几句甜言蜜语就哄得她工资都拿出来了。
“也就是你这个傻姑娘,渣男把你骗得团团转,你还以为处对象呢,骗感情也就罢了,怎么能被骗钱呢……”
江乐阳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深深叹了口气,心里估摸着怎么也得让渣男出点血才行。
曹思明在供销社上班,手里掌握着供货的信息,经常以此为自己谋点好处,比如五毛钱可以让他帮忙留一双时兴的皮鞋,或者一包烟可以打听到电视机到货和开售的具体时间,这些事情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曹思明贪心不足蛇吞象,还想要得更多,竟然跟黑市上的人打通了关系,以次充好、开空头支票骗钱,干的都是违规的事情。
曹思明的空头支票里,欠着江乐阳三个搪瓷盘、四把梳子、两双皮鞋,还有许多算不清楚的小物件,钱早就被曹思明挥霍了,每次江乐阳开口想要东西,就会被他的甜言蜜语敷衍过去,最有用的一句就是:“咱们迟早都是一家人,何必分那么清楚呢?”
原身傻乎乎以为曹思明真的会娶自己,哪里知道自己只是鱼塘中的一条鱼。
只是那些东西都无凭无据,江乐阳估摸着也要不回来了,手里唯一留下的凭证,是一台缝纫机。
家里本来是有缝纫机的,那是原身母亲的嫁妆,后来被后妈霸占了,原身存了很久的钱,也想给自己置办一台,但是她没有缝纫机票,只能拖曹思明帮忙。好在这台缝纫机意义重大,原身将它当作思念母亲的寄托,傻姑娘终于记得让曹思明写了个凭证。
江乐阳对镜子里的人许下诺言:“放心吧,我肯定让你拥有自己的缝纫机。”
江乐阳踏进供销社的时候,曹思明身边还围着两三个女孩,买了一斤糖果还想给曹思明分半斤,看见江乐阳,几个人的眼神里都带着鄙夷。
“江乐阳你怎么还有脸出门?”
“某些人骗小姑娘的钱都还有脸上班,我为什么不能出门,曹同志,你说呢?”
不知道为什么,曹思明觉得今天的江乐阳好像不一样了,但他还是相信自己的魅力,没去细想她的言外之意,只是清了清嗓子问道:“乐阳,你是来找我道歉的吗,我对你真的很失望,你怎么能和陌生男……”
“打住打住,我什么都没做错,书记都给我作证了,该道歉的是江映梅、是你吧。”
“我道什么歉?”
“你欠了我一百八十块钱,逾期不还,心里一点歉意都没有吗?”
江乐阳说话间将手里的欠条摊开,当初曹思明没敢把倒卖缝纫机的事情明确写出来,只写自己欠了一百八十块,现在倒也方便要钱。
“你……”
曹思明伸手想抢她手中的欠条,江乐阳眼疾手快收了回来,压低了声音威胁道:“小曹同志啊,我劝你还是赶紧还钱,今天可是星期一,你们供销社的领导一会儿就该来巡查工作了,我要是去问问领导,怎么才能不要票买到缝纫机,你说,领导会怎么回答我啊?”
每周一供销社的领导都会来巡查,江乐阳是特地选好了时间过来,欠钱不还是小事,毕竟欠条上也没写明白还款期限,但是投机倒把就不一样了,这可是破坏市场经济的大罪,更何况曹思明自己做了亏心事,心里本就有鬼,被江乐阳这么一吓,差点从柜台里跳起来。
“江乐阳你别太过分!”
“还有不要票怎么买到搪瓷盆,也得请曹同志好好解释解释呢。”
“江乐阳你怎么变成这幅牙尖嘴利的样子,我告诉你,我不可能娶你这样的女人!”
江乐阳抱着胳膊对他冷笑,像是在看笑话似的。
“你可千万别娶我,我感谢你八辈祖宗。”
“你你……”
“别你你我我了,赶紧还钱吧,一会儿被领导看见,你还得费心编谎话。”
供销社这份工作又有地位又能谋利,曹思明不允许自己的前途出任何意外,这种事情万万不能闹大,以前他看江乐阳又傻又好骗,但今天的她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你小声一点,我还……我还你钱就是了。”
曹思明气得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可他身上也没带这么多钱,摸遍了身上的口袋也只能先给了江乐阳三十块,算是今天的封口费,并且答应尽快还清剩下的钱。
“陆同志你可得尽快啊,否则下周一我还来。”
江乐阳乐呵呵拿着手里的三十块钱,感叹着果然还是要有钱才有底气,思索着怎么才能弄到缝纫机票,也算是了了原身的愿望,却在街角遇到了江映梅。
江映梅也喜欢曹思明,她对原身的恶意,大半都是因为争风吃醋。
“姐姐,你怎么还有脸去找曹大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跟那个男人搞破鞋!”
江乐阳刚拿了钱,懒得跟她生气:“曹思明身边那么多小姑娘,你怎么就盯着我咬啊?而且你自己口味独特喜欢那种货色,别拉上我啊。”
“江乐阳你怎么说话呢!?”
以前她可没少对原身说过刻薄话,今天江乐阳还了一句嘴,她就受不了了,还有抓奸那件事,要不是自己穿越过来,原身下半辈子还怎么活?
好歹是同父异母的妹妹,江乐阳真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恶毒。
“我说你是狗,见到曹思明就舔,见到我就咬,听懂了吗?”
“你你你……”
江映梅指着她的鼻子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从前的江乐阳总是畏手畏脚的,压根不敢反驳她,这两天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竟然一脸平静地骂人,还拍掉了她的手。
“妹妹,你妈没教过你吗,别指着人说话,没礼貌。”
江映梅气得头发都快竖起来了,半晌终于说出一句话:“爸妈回来了,你就等着被他们教训吧!”
江乐阳这才想起来,原身的父母上个月就回老家看奶奶了,所以自己穿越过来的那天都没见到两人,现下看着自己这个便宜妹妹脸上的得意,江乐阳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她刚一进门就看见原身的父亲江连宗板着脸,像是谁挖了他祖坟,继母何莲则是假笑着走过来拉住江乐阳的手,假意关心她。
“乐阳这是去哪儿?是不是出去找朋友了?你爸爸回来没看见你,正生气呢。”
江映梅趁机添了把火:“她还能去哪,到处出去找男人呗,水性杨花!”
江连宗一听这话果然更生气了,拍着桌子吼了一句:“不守妇道。”
江乐阳进门到现在还一句话没说呢,屎盆子就先扣上来了,她也懒得解释,只问了一句:“找我干嘛?”
何莲继续说着:“我和你爸爸给你相了门好亲事,东街陈家的大儿子,长得一表人才,又在钢厂里端铁饭碗,咱们商量着定个好日子,你就嫁过去吧。”
“陈家大儿子?那个快四十的老酒鬼?”
江乐阳从原主的回忆里勉强找出了这个人,的确是在国营钢厂里上班,但是多年酗酒,喝醉了就打老婆,都打跑三个老婆了,何梅竟然想让自己嫁过去?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他就是爱喝几杯,关上门不是照样过日子嘛。”
“那你怎么不让江映梅嫁过去?”
何莲气得瞪了她一眼,可更伤人的是,江连宗竟然开口说了一句:“小梅乖巧懂事,你怎么配跟她相提并论?”
江乐阳可以理解后妈偏心,毕竟她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可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连亲身父亲都要这样说自己。
“小梅都跟我们说了,你趁我们不在家,带野男人回家过夜,被抓个现行还死不承认,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让我还怎么做人,以后小梅还怎么嫁人?”
江乐阳真的快气笑了,原来又是江映梅搬弄是非。
“所以你就要赶紧把我嫁出去,免得我败坏了你的名声?”
“自己知道就好,江家不会给你任何嫁妆,自己麻利点把东西都收拾了。”
“陈家我不会嫁的,你们要是觉得丢人,我们就断绝关系,我看你也不想要我这个女儿,我自己会搬走,不会再影响你们的好名声,也不会影响你们的乖女儿嫁人。”
何梅又开口想装好人:“乐阳,我们也是为你好啊……”
江乐阳一听见这对绿茶母女说话就上火,忍不住质问她:“你们为我好,所以让我嫁给那个老酒鬼,是盼着我嫁过去被她打死吧?”
“你怎么跟你妈说话呢?”
“我妈早就死了。”
提到早逝的母亲,江乐阳忍不住有些哽咽。
“我妈要是活着,怎么可能让江映梅穿新衣服,我这个姐姐只能捡她的旧衣服穿;怎么可能让我从小就干家里所有的家务活,还要被你们指指点点;就连我第一次来例假,被裤子上的血吓得动都不敢动,还要让我去外面的水井挑水……”
“爸,她是后妈她偏心也就罢了,你可是我亲爸啊!”
昨晚明明什么都没发生,书记也站出来维护自己,但江家父母还是不分青红皂白,劈头盖脸只有指责,直接就坐实了自己勾搭野男人。
而且这几年正在严打作风问题,这些话的杀伤力到底有多大,这个年代的人心里更清楚,江乐阳真的不明白,怎么会有这样主动给女儿泼脏水的父母。
“混账!”
也不知道哪句话彻底惹恼了江连宗,他卯足了力气,一巴掌甩在江乐阳的脸上,江乐阳一时没站稳,踉跄着跌坐在地上,跟着掉出几滴眼泪。
脸上火辣辣的疼,耳边是这一巴掌带来的嗡鸣,让她听不清江连宗的怒骂。
深吸了几口气才缓过来,江乐阳擦了擦眼泪,想起原身从前也经常这样挨打,她突然就不想吵了,原身在这个家里受到的所有不公正待遇,不是她几句话就能辨出是非的。
这些人不讲道理,她为原身讨不来道歉,但也不能任由他们将自己推进火坑。
江连宗却还是不罢休:“你是我江家的种,婚事就得听我的,陈家的彩礼我们已经收下了,就算绑,我们也要把你绑去陈家!”
“原来是已经把我卖了啊,卖了多少钱,说给我听听吧。”
“你这是什么态度?江乐阳,你出去打听打听,你一个被男人睡过的破鞋,除了陈家,还有谁愿意娶你?”
江乐阳无法理解,为什么身为父亲,能用这样肮脏的词语来形容自己的女儿,不知道是原身残留的意识作祟,还是那一巴掌被打得太疼了,她只觉得自己的嗓子像是被堵住了,眼泪根本止不住,一时连反驳的话都开不了口,只是仰着头死死盯着江连宗。
江连宗被她这幅不肯服软的样子惹得更加生气,竟然抄起一旁的鸡毛掸子还想继续动手,细长的木棍划破屋内僵持的气氛,发出骇人的风声,江乐阳觉得自己又开始耳鸣了,但是这一棍最终并没有落到她身上。
江乐阳只听见一道急促又坚定的嗓音。
“我愿意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