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内室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接着是一声咳嗽。
沈清辞转头望去,只见内室的纱帘后,坐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素色锦袍,身形清瘦,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上,正微微低着头,似乎在咳嗽。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却也显得他格外虚弱。
想必,这就是萧玦了。
沈清辞心里想着,迈步走向内室。
走近了,她才看得更清楚。萧玦的脸色苍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长长的睫毛垂着,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他似乎刚咳完,呼吸还有些急促,放在膝上的手,指节分明,却显得有些纤细。
听到脚步声,萧玦缓缓抬起头。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漆黑如墨,深邃得像寒潭,明明透着病气,却带着一股让人看不透的锐利。
他的目光落在沈清辞身上,没有惊讶,也没有不满,只是平静地看着她,仿佛刚才外面发生的一切,他都看在了眼里。
沈清辞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却还是稳住心神,微微屈膝:“王爷。”
萧玦没有说话,只是又咳嗽了几声,这一次,咳得比刚才更厉害,连肩膀都在微微颤抖。
他抬手,用手帕捂住嘴,咳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手帕上隐约沾了一丝血迹。
看到那丝血迹,沈清辞心里微微一沉。
看来,外界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萧玦的身子,确实不好。
萧玦将手帕收起来,抬眸看向沈清辞,声音带着病后的沙哑,却意外地好听:“刚才……做得好。”
沈清辞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她还以为,萧玦会因为她顶撞宗室子弟而不满。
“那些人,”萧玦顿了顿,又咳嗽了一声,“向来喜欢嚼舌根,不必理会。”
沈清辞看着他苍白的脸,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复杂的情绪。
这个病弱的王爷,似乎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她点了点头:“谢王爷理解。”
萧玦没再说话,只是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似乎有些疲惫。
沈清辞见状,也不再打扰,转身退到了外间。
她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的天色,心里却在想着刚才萧玦的眼神,那眼底深处,似乎藏着什么东西,是她看不懂的。
夜幕降临,靖王府的新房里点起了红烛,跳动的烛火映得满室通红,却驱散不了空气中那股淡淡的药味。
沈清辞坐在桌边,看着桌上早已凉透的饭菜,心里有些无奈。
自她退到外间后,萧玦就一直在内室休息,期间只有丫鬟进去送过一次药,再没有其他动静。
她知道,按照规矩,新婚之夜夫妻应该一起用膳,可看萧玦的样子,怕是连起身都困难。
沈清辞叹了口气,正想让丫鬟把饭菜热一热,内室却传来了萧玦的声音:“外面……是王妃吗?”
沈清辞起身走到内室门口,隔着纱帘应道:“是我,王爷,您醒了?”
“嗯,”萧玦的声音依旧沙哑,“扶我起来,用些膳吧。”
沈清辞掀开纱帘走进去,只见萧玦正挣扎着想坐起来,脸色比刚才更苍白了些。
她连忙上前,伸手想扶他,却又有些犹豫,男女授受不亲,他们虽是夫妻,却也是初见。
萧玦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犹豫,淡淡道:“无妨。”
沈清辞这才伸手,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的胳膊,将他慢慢扶起,又在他背后垫了个软枕。
做完这一切,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已经沁出了薄汗,萧玦的胳膊很细,隔着衣料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凉意,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
丫鬟很快将热好的饭菜端了进来,摆放在床边的小桌上。
四菜一汤,都是些清淡的小菜,显然是考虑到萧玦的身体。萧玦看着桌上的菜,没有动筷,只是微微蹙了蹙眉。
沈清辞坐在他对面,看着他苍白的脸,心里有些不忍:“王爷,您多少吃点吧,对身体好。”
萧玦点了点头,伸手去拿筷子。可他的手刚碰到筷子,就开始微微颤抖,连夹起一根青菜都显得格外困难。
试了几次都没成功,萧玦的脸上露出一丝疲惫,放下了筷子。
站在一旁的丫鬟见状,连忙上前:“王爷,让奴婢来喂您吧。”
“不必。”沈清辞突然开口,阻止了丫鬟。她看着萧玦,拿起自己的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在他碗里,
“王爷是病了,又不是断了手,总不能连吃饭都要别人喂。”
萧玦愣了一下,抬眸看向沈清辞。她的眼神很平静,没有同情,也没有嘲讽,只是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认真。
这让他有些意外,自从他“病”了之后,身边的人不是小心翼翼地伺候,就是带着怜悯的眼神看着他,像沈清辞这样,直接“逼”他自己吃饭的,还是第一个。
丫鬟也愣住了,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沈清辞却没理会丫鬟,只是看着萧玦:“王爷,趁热吃吧,这红烧肉是用冰糖炖的,不腻,您尝尝。”
萧玦看着碗里的红烧肉,又看了看沈清辞,沉默了片刻,再次拿起了筷子。
这一次,他的手还是有些抖,但他却没有放弃,一点一点,终于将那块红烧肉送进了嘴里。
看着他吃下红烧肉,沈清辞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怎么样?味道还不错吧?”
萧玦慢慢咀嚼着,点了点头:“尚可。”
接下来,萧玦自己拿起筷子,慢慢吃了起来。
虽然动作缓慢,偶尔还会咳嗽几声,但他却没有再让丫鬟帮忙。
沈清辞坐在对面,也拿起筷子,安静地吃着饭,偶尔会给萧玦夹一些他容易夹的菜。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还有萧玦偶尔的咳嗽声。
红烛跳动着,映在两人身上,竟生出一种莫名的温馨。
吃过饭,丫鬟收拾好碗筷退了出去。萧玦靠在软枕上,闭上眼睛,似乎有些累了。
沈清辞坐在一旁,看着他苍白的脸,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王爷,您刚才……咳得很厉害,要不要再喝点药?”
萧玦睁开眼睛,看向沈清辞,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你不怕我这病传染?”
沈清辞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我命硬,不怕,再说,王爷是我的夫君,夫妻本是一体,我若是怕了,那岂不是太不像话了?”
萧玦看着她的笑容,那笑容很干净,没有丝毫虚伪,像冬日里的阳光,带着一丝暖意。
他沉默了片刻,轻声道:“你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哦?”沈清辞挑眉,“王爷想象中的我,是什么样子的?”
“应该是……哭哭啼啼,或是满心怨怼。”萧玦坦诚道,“毕竟,嫁给我这样一个病秧子,换做谁,怕是都不会甘心。”
沈清辞看着他眼底的自嘲,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她知道,萧玦虽然是王爷,可这些年,怕是受了不少委屈。
她摇了摇头:“甘心不甘心,都已经嫁了。再说,王爷只是病了,又不是做错了什么,我为什么要怨怼?”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而且,我觉得王爷挺好的。至少,您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觉得我嫁给您是委屈,也没有因为我刚才顶撞了长乐公主而责怪我。”
萧玦看着她,眼神深邃了几分:“你倒是看得通透。”
“不过是不想自寻烦恼罢了。”沈清辞叹了口气,
“以前在国公府,母亲去世得早,父亲忙于朝堂,兄长又远在边关,我早就学会了自己给自己宽心。不然,日子怎么过下去?”
她说得轻描淡写,可萧玦却能听出其中的不易。
他看着沈清辞,这个看似娇弱的女子,骨子里却藏着一股韧劲,像寒冬里的梅,越是艰难,越是绽放得坚韧。
“以后……”萧玦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在王府里,有什么事,不必委屈自己。”
沈清辞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心里微微一暖。
她看着萧玦,认真地点了点头:“谢王爷。”
两人又沉默了片刻,萧玦的咳嗽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咳得比刚才更厉害,脸色也变得更加苍白。
沈清辞连忙起身,给她递了杯温水:“王爷,喝点水吧。”
萧玦接过水杯,喝了几口,咳嗽才渐渐平息。他靠在软枕上,闭上眼睛,呼吸有些急促。
沈清辞看着他虚弱的样子,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念头:萧玦的病,真的只是普通的顽疾吗?
她想起白天在王府里看到的那些暗卫,还有书房里的地形图,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
可她没有问出口,她知道,有些事情,不是她现在该问的。
“你也累了一天了,早点休息吧。”萧玦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沈清辞的思绪。
沈清辞回过神,点了点头:“好。那王爷您也早点休息,有什么事,随时叫我。”
说完,她转身退到了外间,将内室的纱帘轻轻放下。
外间的红烛依旧在燃烧,映得她的影子落在地上,显得有些孤单。沈清辞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的月色,心里却在想着萧玦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