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看不明白江若雪这番作为,既得不到好处,那便就是假惺惺,说到底无非就是为了维持自己在这个家中的乖顺懂事模样。
如此一来,反倒衬的她顽劣不堪了。
江老夫人处事精明,但辨人不明,由是心中总对江宁颇有偏见,连同看江宁的目光都带着几分不满,“孰是孰非,我自有主张,若雪还是不要胡闹了。”
说话间,一婆子已经带着一柄戒尺走到了厅中。
跪着的景夫人与江鹤年只微抬头掠了眼那柄戒尺,而后几乎是一声不吭,大概是知道江老夫人只争对江宁。
果然,江老夫人拿过那柄尺,语气不善,“江宁!你上前来。”
江若雪嘴角不经意划过一丝很浅的笑,江宁很快捕捉,偷笑?就知道是故意的。
屋子里噤了声,放眼望去,竟没有一人替她求情,简直与前世别无二致,那会儿她是被诬陷偷盗,但眼下的情形并无区别。
可笑的是那时候总以为爹娘只是碍于面子不敢违逆祖母。
现下这般情形,江宁反倒是放心了,没有亲情的牵挂,内心只觉得更轻松无惧。
江宁才不会上前,这个世界上能打她的才不是眼前的江老夫人。
她抬高了嗓音,“祖母方才说孰是孰非,可您对方才发生并不知情,我敬重您,才唤您一声祖母,可您似乎并未把我当成孙女,倒像是不分青红皂白如同恶意争对一个外人一般。”
“外人?”江老夫人似乎也没想到一向软弱的江宁会说出这种话,气的拐杖杵地,“好个逆子!简直大逆不道!。”
“母亲……别气坏了身子。”江鹤年沉声许久,才缓缓说出了这几个字。
许是在这个家中太久没有人敢挑战权威,江老夫人气急了,“来人!给我按住她,让她给我跪下!”
立时,有两位身强体壮的婆子撸起袖子便朝着江宁过来,势必将她按下。
“母亲今日非要如此兴师动众吗?”这时候,一言不发的景夫人终于说了话。
那声音顿了顿,又继续道:“当年我犯下的错,过了这许多年,您还是不肯罢休,对吧?是不是我死了,您才会高兴了呢?”
江宁看的清楚,景夫人说话的时候眼里是没有一丝情绪的,仿佛这些话说出来于她而言在平淡不过。
所以她为什么这么说?当然那是属于老一辈的事情,江宁不知道,亦不想深究。
此时,江宁被那两个婆子一人一边给按的跪了下去,她看着眼前的一切,像是在看一场大戏一般,心底冷笑涟涟。
“如茵,你怎可说出这种话?!”本该继续当缩头乌龟的江鹤年有些激动,朝着江老夫人拜了拜,“母亲恕罪,如茵绝不是有意的,您知道的,她这些年为江家付出了多少,儿子请您一定不要怪罪她。”
江老夫人看了看景夫人,转而愣神盯着某一处,目光惆怅,却是没有在生气,竟长叹了一口气,“今日也是累了,把江宁拉进柴房,只关两日,便放出来罢了。”
*
近来,天气微凉,江宁被关了两日,被放出去的那日早晨,是墨兰来开的门。
江宁脸色不是很好。
墨兰拿了一件披风,踌躇片刻走到她旁边,怯生生的欲要披不披的。
江宁自己接过披风裹紧了身子,“你放心,我就算现在很不高兴,也不会随便打你的。”
她这几日想起了前世自己的一些所作所为,每次只要一不顺心,就会拿身边的人出气,也难怪那日这丫头一见到自己就露出那副害怕的样子,现在说出来倒也没什么。
墨兰被点破,憨笑着摸了摸耳朵,“小姐,您没事就好。”
江宁浅浅笑了笑。
话说这几日她遭了此番,江若雪肯定是乐开了花,背地里肯定又在憋着不少坏主意等着她。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现在是迫不及待离开这鬼地方。
江宁想到了什么,问:“母亲那日回去后可有还在说什么?”
“没有,大夫人回去后就将自己关入了佛堂,一连几日没有出门。”
是了,景夫人不喜是非,当日沾染了那一桩祸事,这会子入了佛堂不出来,估计要些个日子。
那日,江宁也算是看清楚了所有人的嘴脸,所以在想到景夫人时也只是自嘲的冷笑。
由于是被关了两日没什么力气,墨兰在一旁扶着她,“那日小姐在祠堂,奴婢看得出其实大夫人还是维护你的,有句话不是说,”父母爱子则为计之深远”,小姐脾性软弱,难保不会遭人欺负,小姐也不要想那许多才是。”
想太多吗?江宁闭了闭眸子,她宁愿自己只是不在乎。
走到门口不多时,传来了一阵马蹄急促的声响,还时不时伴随着“嘶鸣”之声。
她问:“墨兰,你听到马叫声了吗?”
墨兰摇头,“奴婢没听见,这是江宅府中内院,如何会有马?咱们府邸好歹也是官宅,一般人也不能随意骑马入内,小姐只怕是这些日子忧思过甚,我扶您早些回去休息。”
也是,怎么会有马,江宁只以为自己听错了,正要继续走。
但那声音却是越来越近,顷刻便要近在咫尺。
江宁站定,“不对,是马的声音。”
正说着,只见一浑身脏兮兮的乞丐被一脚踹了进来,随之而来的是一匹四足踏雪的红马。
乞丐撞到假山上溅起飞石,红马似乎是受了惊吓,无头苍蝇般横冲直撞。
江宁刚要往一边走,那马直接便冲着她来了。
“吁!”这时,马上人拉了缰绳,红马高高仰起,前蹄悬空在半空之中。
墨兰吓的一屁股坐倒在地。
江宁愣在原处,微一抬眸,不经意间与骑马之人对上了视线。
眸若寒星,剑眉如刃,眼角下的一颗红痣更像是带着些野性,少年束发的红色飘带随风扬起,悄无声息的拨动了少女的发梢。
江宁认出了他,是少年时的裴云燕。
冤家路窄。
裴云燕嘴角噙着一抹笑,下了马,躬身行了一礼,“捉拿盗贼,不想惊扰了姑娘,特此赔罪。”
江宁怔怔的盯着他,没想到重生后第一次见到这个让她恨的牙痒痒的人会是这副情形。
见她没说话,裴云燕则是转头摸了摸一旁的红马,“疾风,今日怎么了,一点也不乖,不过是让你随我追个贼人,怎的还乱来,下次要继续这般,那日答应给你换的马鞍就不作数了啊。”
红马似有灵性般鸣叫着回应了两声。
前世的裴云燕冷漠嗜血,而眼前的裴云燕完全是少年人的心性,瞧见眼前人这模样,江宁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吓了许久的墨兰这才想到从地上爬起,“小姐,没事吧?”
江宁摇了摇头,将心绪掩藏。
“我这马驹平日里听话的很,也不知道为何今日这般躁动,姑娘没事就好。”
裴云燕说这,转身走向那倒在地上半死不活的乞丐,蹲下身,从那乞丐手上拿走了一块带血的玉牌,“不知死活,这东西也是你能偷的?”
追风令牌?传闻执此牌者,藏在大昭的暗卫皆可以受其调遣,前世只知道裴云燕是极受圣上看重的,不想却是这样信任,终究是她低估了他。
“裴大哥,你什么时候回京的?”不远处,江若雪一袭淡蓝色水罗裙正往这边看。
裴云燕不动声色将玉牌塞进怀里,起身若有所思,“你是?”
“我是若雪,江若雪,小时候你总说我是爱哭鬼,你不记得了吗?”
裴云燕一拍脑袋,干笑两声,“哦,我想起来了,原来是若雪妹妹,太久没见,有些认不出,莫见怪……。”
听着那二人絮絮叨叨的说着话,江宁记得前世这二人似乎并未有什么交集,也对,那时候根本没出过什么门,后来江若雪嫁为国公夫人,裴云燕远赴疆场,根本不会联想到这二人还有这层关系。
才刚重生不久,就见了这许多人,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而现下这情形与她江宁无关,也没有待下去的必要。
江宁看也不看那二人,便朝着门外走去。
裴云燕叫住她,“刚才多有冒犯,不知姑娘可否告知芳名?”
江宁不答,只脚步一刻不停的往外走,连带着拉着墨兰叮嘱,“别说话。”
江府院子很大,她跟母亲景夫人住在碧桐苑,毕竟是当家主母住的院子,所以也格外宽敞。
回到碧桐苑时,江宁路过景夫人住的屋子,驻足许久,终究还是回了自己的屋子。
墨兰服侍她完洗漱,又进了些吃食,不过多时,就犯了困,躺在床榻上就睡着了。
这连着几日的疲倦倒让她睡了个好觉,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的晌午。
江宁掀开被褥,打算让人给自己梳洗一番,用完膳食,出门走走,可在门口张望了半天却不见墨兰。
她奇怪,这丫头今日是跑去哪了?
正想着,只见墨兰着急忙慌的从拐角跑过来,险些摔倒,“小姐……小姐,不……不好了。”
幸亏江宁手快扶住了她。
江宁轻声安抚,“别着急,慢慢说。”
墨兰深吸一口气,“那日咱们在柴房门口见的公子来了,正在正厅,老爷让奴婢请您过去。”
裴云燕?他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