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早”字,低沉沙哑,像一粒石子投入了温年那片本就波涛汹涌的心湖,瞬间激起了滔天巨浪。
那声音仿佛不是从顾凛川的喉咙里发出的,而是直接从他贴着的那片温热胸膛里震动出来的。
那股酥麻的震感顺着温年的耳骨一路烧进了他的大脑深处,将他最后剩下的一丝名为“理智”的弦彻底烧断了。
那双近在咫尺的漆黑眼眸里,翻涌的是毫不掩饰的侵占欲。
那目光像一张无形的滚烫的网,将他从头到脚牢牢地困在原地。
网上的每一根丝线都带着灼人的温度,烫得他皮肤生疼,灵魂战栗。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腿弯处那个依旧滚烫的存在,似乎因为他刚刚那个抬头对视的动作而又有了更加鲜明的变化。
恐慌。
一种源于猎物本能的极致恐慌,终于冲破了羞耻的堤坝。
它化作了一股原始的求生力量,瞬间涌入了温年那早已僵硬麻痹的四肢。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短促低呼从温年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所有力气,双手猛地抵上顾凛川那片坚硬如铁的胸膛,狠狠向外一推。
那力道大得超出了他自己的想象。
顾凛川似乎也完全没料到他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被他这么一推,竟真的向后微微仰了一下。
那只一直圈在他腰间的手臂也因此松开了。
就是现在!
这个空隙对温年来说,无异于通往生天的唯一出口。
他根本来不及多想,也顾不上去感受手掌下那瞬间传来的滚烫触感。
他整个人手脚并用地从那个让他感觉快要窒息的怀抱里挣脱出来。
身体因为动作幅度过大而失去了平衡。
他整个人就那么直直地从床的边缘滚了下去。
“咚”的一声闷响。
膝盖和手肘重重地磕在了铺着柔软地毯的地板上。
疼。
钝钝的麻疼。
但是温年已经完全感觉不到了。
或者说,他根本无暇去顾及这点皮肉之痛。
因为身后那道愈发灼热、愈发具有侵略性的视线,就像是两道烧红了的烙铁,死死地烙在他的背上。
让他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逃!
必须立刻逃离这里!
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温年甚至都顾不上去穿就在床边的拖鞋。
他光着脚,从地毯上连滚带爬地站起来。
双腿因为刚刚那阵极致的紧张和惊吓,软得不听使唤。
他踉跄了一下,差点又摔倒在地。
他扶住一旁的床头柜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然后就像是身后有什么穷凶极恶的厉鬼在追赶一样,头也不回地冲向了不远处的浴室。
短短的几步路,温年却觉得自己像是跑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他的心脏在他的胸腔里疯狂地擂动着。
“砰!砰!砰!”
那声音又快又重,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他甚至觉得下一秒那颗快要爆炸的心脏就会直接从他的喉咙里蹦出来。
终于,他摸到了浴室冰凉的门把手。
他几乎是扑了进去。
然后反手“砰”的一声,用力甩上了门。
“咔哒。”
他颤抖着手摸索着将门从里面反锁了。
直到那一声清脆的落锁声响起,温年那根一直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才猛地松懈了下来。
支撑着身体的最后一丝力气也随之被抽空了。
他整个人像一滩烂泥般,沿着冰凉的门板无力地滑坐到了地上。
后背紧紧地抵着那扇能给他带来唯一安全感的门。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是一条濒临渴死的鱼。
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火烧火燎的疼。
干涩的空气涌入肺部,却丝毫缓解不了那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他将头深深地埋进双膝之间,双手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头。
试图用这种蜷缩的姿势来抵御那股依旧在四肢百骸里疯狂乱窜的恐慌和燥热。
安静的密闭浴室里,只剩下他粗重而又凌乱的喘息声。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也许是一分钟。
也许是十分钟。
那颗狂跳到几乎要爆炸的心脏才终于慢慢地平复了一些。
虽然依旧跳得很快,但至少不会再让他产生下一秒就会猝死的错觉了。
混乱的大脑也开始重新恢复运转。
然后……
然后,那些刚刚发生的、让他羞耻到想要当场死去的画面,便如同潮水一般再次汹涌地涌了上来。
那个充满了浓烈**的眼神。
那个沙哑得性感到要命的单音节。
那个隔着薄薄布料却依旧清晰无比的、硬挺滚烫的触感。
还有他自己身体那不受控制的可耻反应。
一幕一幕,一个细节一个细节地,在他的脑海里反复高清重播。
“啊啊啊——”
温年在心里无声地疯狂尖叫。
他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他抬起手,用冰凉的手背紧紧地贴住自己那依旧滚烫到几乎可以煎熟鸡蛋的脸颊。
那灼人的温度提醒着他,刚刚发生的一切都不是他的幻觉,而是真实存在的。
他和顾凛川。
两个男人。
在一张床上醒来。
用一种堪称恋人的姿态紧紧相拥。
然后,发生了最尴尬、最要命的身体接触。
温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他真的想找个地缝把自己就地埋了。
这比他之前经历过的任何一次公开处刑都要来得更加猛烈、更加让人无地自容。
他以后要怎么面对顾凛川?
他们之间这种连朋友都算不上的奇怪的雇佣关系,又该如何继续下去?
温年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他从地上撑着墙壁慢慢地站了起来。
双腿依旧有些发软。
他走到洗手台前拧开水龙头,双手捧起冰冷刺骨的自来水,一遍又一遍地浇在自己的脸上。
试图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彻底冷静下来。
冰凉的触感确实让他那快要烧起来的脑子清醒了半分。
他抬起头看向面前的镜子。
然后整个人都愣住了。
镜子里映出的那个人……是他吗?
那张他看了二十多年的熟悉脸上,此刻一双眼睛因为刚刚那番剧烈的惊吓和奔跑,眼尾泛着一层生理性的薄红,眼底还带着一丝未干的水汽。
鼻尖也是红红的。
双颊更是像染上了最艳丽的胭脂,绯红一片,久久不曾褪去。
最要命的是那双嘴唇。
或许是因为昨晚睡觉时无意识的挤压,又或许是因为刚才他太过紧张而不自觉地咬住了下唇,那唇瓣此刻微微有些红肿,颜色鲜艳得像是被人刚刚狠狠地欺负过一样。
再配上他身上那件因为刚刚的一番折腾而变得有些凌乱不堪的睡衣,领口微微敞开着,露出了一小片同样泛着红晕的锁骨……
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一副……
就是一副被狠狠欺负过后,无助又可怜的模样。
带着一种破碎的、易碎的、引人遐想的暧昧气息。
“轰”的一声。
温年好不容易才降下去一点的体温,又一次以更加迅猛的姿态飙升了上来。
他羞耻地猛地闭上了眼睛,不敢再多看镜子里的自己一眼。
他转过身背对着镜子,双手撑在冰凉的大理石台面上,身体微微地颤抖着。
他这副样子……
刚刚顾凛川是不是全都看到了?
在他慌不择路地逃跑之前。
在他被他困在怀里动弹不得的时候。
顾凛川是不是就是看着他这副丢人到极致的模样,然后才说了那个“早”字?
这个认知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地扎进了温年的心脏。
让他羞愤得几乎想要当场窒息。
就在这时。
“叩叩。”
两声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忽然从他身后的浴室门板上响了起来。
温年的身体猛地一僵。
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都凝固了。
他甚至连呼吸都忘了。
敲门声只响了那两下。
然后门外便陷入了一片死寂。
但是温年知道。
他知道,顾凛川就在门外。
他就站在那里。
隔着这一扇薄薄的门板。
那个人什么也没说。
可他却仿佛已经感觉到了对方那依旧充满了压迫感的视线。
那视线仿佛可以穿透门板,再一次将他牢牢锁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