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指尖与键盘的敲击声中,一点一滴地流逝。
窗外,夜色早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整栋写字楼,除了他们这一层还亮着几盏孤零零的灯,其余早已陷入一片沉寂的黑暗。
温年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些盘根错节的数据流,感觉自己的眼球又干又涩,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样。
大脑,仿佛变成了一台超负荷运转而即将报废的机器,每一个零件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愤怒,不甘,憋屈……
那些在游戏里,在顾凛川面前积攒下来的负面情绪,此刻已经被高强度的工作,消磨成了一种沉重而粘稠的疲惫,糊住了他的整个神经系统。
他甚至,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想那个可恶的哑巴花哥,也没有精力去揣测顾凛川那反复无常的心思。
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完成眼前这个该死的模型。
然后,回家,倒在床上,昏死过去。
可是,思路偏偏就在一个关键的节点上卡住了。
像一团被猫玩弄过的毛线,无论他怎么试图去梳理,都只会让它变得越来越乱,越来越紧。
头,开始一阵阵地发昏。
不行,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猝死在这里。
温年用力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指尖传来的阵阵刺痛,让他勉强找回了一丝清明。
他需要一点东西,来强行刺激一下自己那即将罢工的大脑。
咖啡。
浓得发苦的,不加糖不加奶的速溶黑咖啡。
温年推开椅子,动作有些僵硬地站了起来。因为久坐,他的双腿有些发麻,眼前甚至黑了一下,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他扶着桌子边缘站稳,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一步一步地,朝着茶水间的方向挪去。
整个办公区空无一人,安静得可怕。
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和头顶上排风扇细微的嗡鸣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推开茶水间的玻璃门,一片明亮的,甚至有些刺眼的白光,瞬间倾泻而出。
这里,像是与外面那个昏暗压抑的世界,隔绝开来的另一个空间。
干净,整洁,一尘不染。
温年眯了眯眼,才适应了这突如其来的光亮。
他走到饮水机旁,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干净的马克杯,撕开一包三合一速溶咖啡的包装袋,将那褐色的粉末,尽数倒了进去。
然后,他按下热水键。
“咕噜……咕噜……”
滚烫的热水,从出水口涌出,瞬间将杯底的粉末冲开,卷起一阵浓郁的,带着廉价香精味的甜香。
温年端着杯子,用小勺轻轻地搅动着,看着那深色的漩涡在杯中旋转。
就在这短暂的,难得的独处时间里,他的神经,才终于有了一丝丝的放松。
然而,这片刻的宁静,甚至还没来得及持续十秒钟,就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彻底打破了。
那是脚步声。
沉稳,有力,不疾不徐。
正朝着茶水间的方向,越来越近。
温年搅动咖啡的动作,猛地一顿。
他的后背,在一瞬间,绷紧了。
这个时间点,还留在这里的,除了他,只可能有一个人。
顾凛川。
他来做什么?
心,不受控制地,往下一沉。
温年不想见到他。
一点也不想。
他现在身心俱疲,只想赶紧喝完这杯救命的咖啡,然后回去继续跟那堆数据死磕。他没有任何多余的精力,去应付那个阴晴不定的男人。
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这个念头,像电流一样窜过他的大脑。
他几乎是立刻就做出了决定。
他端起那杯还冒着滚滚热气的咖啡,看也不看身后,以最快的速度,猛地转过身,就想从另一个方向绕出去。
他以为,自己能在他进来之前,就溜之大吉。
可是,他错了。
他严重低估了对方的速度,和他走路时,那种无声无息。
当他转过身的那一刻,他才惊恐地发现,那个高大的身影,根本就没有在门口停留。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进来。
并且,就停在他的身后。
近在咫尺。
“咚!”
一声闷响。
温年整个人,毫无防备地,结结实实地,撞进了一个坚实而又带着一丝凉意的怀抱里。
他的额头,重重地磕在了对方硬朗的胸膛上。
那感觉,不像是撞在人的身体上,更像是撞在了一堵包裹着顶级羊绒面料的墙上。
硬,却又带着一丝奇异的弹性。
“哗啦——”
他手里的马克杯,因为这剧烈的冲撞,猛地一倾。
滚烫的咖啡液,泼洒了出来。
大部分,洒在了地上,溅湿了顾凛川那昂贵的西装裤脚。
还有一小部分,则不偏不倚地,直接浇在了他自己那只端着杯子的手背上。
灼热的刺痛感,瞬间袭来。
可是,温年却完全感觉不到了。
所有的痛觉,所有的思绪,都在撞上那个胸膛的一瞬间,被彻底清空了。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耳朵里,除了自己那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就只剩下了一阵阵尖锐的嗡鸣。
连呼吸,都忘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整个世界,所有的声音,光线,都离他远去了。
他唯一能感觉到的,只有……
气味。
那股熟悉的,冷冽的,带着极强侵略性的雪松气息,不再是像之前那样,只是萦绕在他的周围。
这一次,是彻底的,全面的,不留一丝缝隙的……侵占。
在他撞进那个怀抱的瞬间,那股气息,就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从四面八方,疯狂地涌入他的鼻腔,他的肺部,霸道地,将他身体里原有的空气,全部挤占,替换。
他被这个味道,彻底包裹了。
密不透风。
无处可逃。
这股气息,混合着男人身上那干净的,带着微凉体温的味道,形成了一种,让温年头晕目眩的,几乎要让他窒息的强大气场。
他整个人,都像是被扔进了一个,由对方的气味和体温所构筑起来的,狭小的牢笼里。
身体,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极致的感官冲击,而变得僵硬,不受控制地,开始微微发抖。
他想要后退,想要逃离这个让他感到极度不安的怀抱。
可是,他刚才转身的力道太大,又被这样结结实实地一撞,整个人的重心,都已经向后倾去。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完了!
温年的心里,只来得及闪过这一个绝望的念头。
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以一个狼狈至极的姿势,摔倒在顾凛川面前的时候——
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
然后,准确无误地,一把扶住了他的腰。
那只手掌,宽大,有力。
隔着一层薄薄的,已经被汗水浸得有些湿凉的衬衫,那惊人的热度,几乎是在接触到他皮肤的瞬间,就毫无阻碍地,传递了过来。
滚烫。
像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狠狠地,印在了他腰侧的皮肤上。
那热度,是如此的鲜明,如此的具有穿透力,仿佛要将他的皮肤烫穿,在他的身体里,留下一个,永不磨灭的,属于另一个人的印记。
“!!!”
温年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间,仿佛都凝固了。
然后,又在下一秒,以一种更加疯狂的速度,轰地一下,全都冲向了他的大脑。
他的身体,被那只手,牢牢地,固定住了。
动弹不得。
他们之间的距离,因为这个动作,被拉得更近了。
近到,他甚至能感觉到,对方胸膛那平稳而有力的心跳,正透过他自己的胸骨,一下,一下地,传递过来。
沉稳,规律。
与他自己那早已乱成一团的,疯狂擂动的心跳,形成了鲜明而又……令人羞耻的对比。
温年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那红色,从他的脖子根,一路向上蔓延,很快就烧遍了他的整个脸颊,甚至连耳根,都变得滚烫。
他能感觉到,顾凛川的视线,正落在他头顶的发旋上。
那视线,就像是实质化了一样,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沉甸甸的重量。
不知道过了多久。
那个一直沉默着的男人,终于,缓缓地,开了口。
他的声音,依旧是那样的低沉,磁性。
只是,在这极近的距离下,那声音,仿佛是直接在他的耳膜上,震动,响起。
“投怀送抱?”
他说。
“你就这么,急不可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