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一起上门道歉,你有病吧。”水军头子接到乔伊的电话,口气不善地说。
乔伊压低声音,像是怕谁听见:“你搞不过她,我被她发现了,我能怎么办?你没有看到你被拉的表格?”
这位哥们“战功赫赫”,梁仪把他开的号全暴露了。
水军头子挂了电话。他想去报警,梁仪找黑客黑自己信息,但是造谣的罪过显然也不小,很可能把自己坑进去。他举棋不定。
大学生水军看到自己大学名字出来了吓得魂飞魄散,干脆认怂,给梁仪发消息:“算我对不起你,我只想赚点兼职费,我全部都删掉,以后不做这一行了行不行?”
“你自己去教务处承认错误。”梁仪回他。
大学生水军脑海里出现了这样一副场景,自己走到宛如摆设的教务处,把自己做过的事陈述一边,对面的领导根本不相信,然后自己掏出手机企图证明自己犯了错,争取让学校处罚自己,其它几位老师像看二傻子一样看着自己,企图推理出这个愣头青的目的……简直太可怕了!
他发了句:“不去行不行……”
梁仪就回他:“不可以。”又吓唬他:“你不去我会知道的。”
对面的大学生发消息哀求:“你们能把我的信息删了吗……求你了。”他真的不想社会死亡,现在网上的扒皮都太可怕了。
“可以。”
没想到梁仪竟然一口答应了,他都有点回不过神,她居然这么好说话。
“我会发表道歉申明的。”为了表达诚意他赶紧追加。
“随便你,如果学校没处罚你你要上门当面给我道歉。”
“我一定让学校处罚我!我还会去茏城志愿者协会做义工补偿我的错误,求求你了。”他连忙保证,虽然说起来有点怪怪的。但是他根本不想见梁仪。以往他就是在网上带带节奏,也没见过那些被带节奏的人,全是利益相关互黑,他的同情心逐渐磨损,反正网上只是看到一个头像罢了。现在要他见真人,他宁愿被学校处罚。
梁仪满意了,捂着手机号展示了一下短信内容,对着观众说:“看到了吧,大家做兼职要找正规平台。”
在线观众:???这不是重点吧。
梁仪登上自己的账号,把在线表格里大学生水军那一行全删了。并发了条消息。
梁仪 v:他已经和我道歉了,所以我删掉了他,并且他会自己去找教务处,承担相应的惩罚。@茏城大学
教务处这边也不是没看见,曾经接了电话的主任指着屏幕对负责官号的学生笑道:“这女的真是个戏精。”
负责官号的学生心有戚戚地点点头。他发现梁仪公开@了之后就直接来了教务处讨主意,教务处几个老师起初很震惊,过了会儿发现网上都是骂梁仪的,放松了很多,谁没被碰瓷过。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负责官号的学生连忙去开,门外站着一个脸上就写着衰字的人。
“各位老师,”他鞠了个躬,“我在网上散布梁仪的不实信息,并且对其进行辱骂,我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希望学校惩罚我。”
义正言辞地说完了之后,他又补充:“我,我刚开始只想做个兼职……能不能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但是接下来的几个学期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的。”
“……”教务处所有人陷入了沉默。
“这件事是真的吗?”主任第一个开口问。
“绝对是真的。”他一口咬定,“虽然消息我已经删了,但是我可以给大家看看截图……我真的只是做兼职,我对她本人没有什么恶意。”
主任颇有些发福的肚子起伏了一下,他张了张嘴:“你先回去吧。”
“不不不不不,”这人立刻往前走了一步,大声说,“请学校处理我,我一定要接受惩罚!我这样做败坏了别人的名声,给别人带来了痛苦!”
“没说不处理你。”主任有点恼怒,“你先回去不行吗?”
“那那……能在官号上发条处理我的通告么……”他弱弱地问。
“发发发!”主任没好气地答应了。
“好的好的。”他就高兴起来,“一定要发呀,老师!谢谢老师,谢谢学长。”
“一定要发呀!老师。”他走到门边又回头叮嘱,完全忘了对方根本没问他班级姓名也没有看所谓的证据。
大学生水军出了门就开始刷新潮信,连续刷了几十遍,才看到茏城大学发了消息。
茏城大学 v:我校一名学生来教务处承认曾在网上发表过针对梁仪女士的不当言论,为此学校决定对他进行记过处罚。希望广大茏大学子引以为戒,勿信不良网络兼职。
茏城大学前后光速变脸引来了许多人围观。
“道歉了,看来是真的了。”
“处罚也太重了,不就是被骗了吗?”
“不会吧,不会吧?重点在他在网络造谣,什么叫勿信不良网络兼职,梁仪这么说是给你们脸了,自己也这么说,不是没点 b 数。”
“你倒是说一下什么叫不良言论,搞得好像人家针对你似的,资料虽然删了,但是我截了图。”
“不是我说,网上说几句话怎么了?茏城大学也太严格了,上节目的都是炒作狗,他们的话能有几分真?”
“不知道梁仪用什么威胁人家了哦。”
“人肉不犯法吗?”
“在网上造谣不犯法吗?”
……
正在评论着,评论里忽然出来一个评论,求生欲爆棚。
后悔的水军:对不起,里面说的人就是我,是我散布的不良消息,我知道错了,我是水军,我发的消息都是为了带节奏,我去教务处承认错误了。大家骂我吧骂我吧,不关学校和梁仪的事情。我真的非常对不起。我明白了要谨言慎行。我会去参加茏城志愿者协会弥补我的错误,对不起。
“太恶心了,你们这些水军完全没有良心”
“你全家 xxx 你 xx 你 xxx”
“现在年轻人真是没素质”
“造谣死全家”
“你不知道你这种人怎么考上大学的,你八成是家里有关系吧?”
……
他站在电脑前本来打算发完消息就打一局游戏,看着后台这些充满恶意的回复,愣住了。所有辱骂的字眼都是奔着他来的,其中不乏脏话和诅咒,还有 p 的一只猪黑白照片。有人威胁他,知道他是茏大的学生,一定能知道他是谁。还有人说他这种人也算大学生……一切一切。
他点到回复的按钮却不知道要回什么,所有这一切,被他带进节奏的人也经历过,甚至更加过分。现在反噬到他身上,他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有一万个理由解释自己为什么做水军,觉得可以赚点外快,又不用出门。一直都是那些明星自己炒作或者打击对手,也不算作恶。并没有影响正经人……都是对自己有利的说法。
“你在干嘛呢?”他的室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跟你说我们学校有个学生啊,在网上做兼职水军,被人家当面揭穿。”
“好家伙,我只有一句好家伙,你说这人是谁呀?真丢我们茏大的脸。”
“我们天天勤勤恳恳的学习,被他这么一闹了,别人怎么看我们学校?”
“我看到网上好多人骂他,骂得五花八门,真的笑死我了。你看这句‘你出海,船必沉’,别人回复‘水军肯定会游泳啊’笑死我了。”
“哇,班群里辅导员开始问了,说让大家好好找兼职,不要在网上做些不好的工作。做这个不是纯脑瘫吗?这么大人的一点判断力没有……诶你怎么了?”
大学生水军冲出门去。
闹了这么久,梁仪已经关直播了,在做饭,听到手机铃声响以为章应打的,就去接。
里面传来一个闷闷的声音:“你还记得我吗?”
“呃……你是谁呀?”梁仪已经忘了。
“就是下午和你打电话的大学生,说去教务处自首那个。”
“哦。”梁仪看着自己放进锅里的鱼,“你有事吗?”
“你已经不在意了?”水军大学生在宿舍拐角不可置信地问,他只不过是罪有应得的被骂了几句就已经受不了了。
“呃……以前也挺多人骂我的,偶尔在意。”梁仪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大学生水军说,“我——”他又下意识的想要解释,想要替自己开脱。之前他只是觉得被梁仪逮住了很倒霉,这一刻是真的有点后悔。
“真的对不起!我被别人骂了之后,才知道你会经历什么。对不起!”
梁仪就又“哦”了一声,淡淡地说:“我鱼要糊了。”
“真的对不起!”
“你如果需要安慰的话,我想说,人生这么长,这事总会过去的。”梁仪用另一只手放调料。
大学生水军一愣。如果梁仪很生气骂他虚伪,或者接受道歉。他都不奇怪。梁仪强硬程度和好说话程度都非常高。甚至学校表面说给他记个过,实际上连名字都没问。这不就跟没惩罚一样吗,反正他也没资格保研,也不需要申请奖学金和励志奖学金。
但此时梁仪像一个没事的人一样,既不咄咄逼人,也不提原谅。
“如果不是为了生意,骂你的人未必没骂过我,也未必没被别人骂过。”梁仪接着说,“某种角度上,大家都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
“这样?”大学生水军有点糊涂又有点迷茫,他难道不是该被骂的吗?这个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另外你给我道歉,我其实不需要。”梁仪和他说。
“但是我总得先道歉才知道你需不需要。”可能杠精当多了,他下意识反驳道。
梁仪沉默了。
对她来说卜算的后遗症就是知道的越来越多,总觉得什么事情都能控制,什么事情都可以是“果然如此”,按趋势发生。没有按照趋势发生的就是自己“水平不够”“世事无常”“得多努力”。
这其实是一种傲慢。
对世间万物隐性的傲慢。
精于卜算的人认为“我不喝这杯酸奶可以避开一周后踩香蕉皮”,等仍然踩到了才发现“是走神影响更多”,但是往往这个人会自恋得觉得“是我学艺不精没发现走神才是关键因素”而不是觉得“人走神的时候根本不能发现自己走神”。
这个人的话触动了梁仪,对于一件事情,得发生了才能看到真正的影响。没发生之前说什么都是虚的。这就是普通人的想法,也是最简单粗暴的真理。
她对章应相关的事反应失常让她很不舒服,因为她正在从傲慢的修士视角,变成了一个普通人视角。脱离了修炼的心态。
“好像是这样。”梁仪看着锅里那条鱼,轻轻地说。
“总而言之对不起,我真的知道自己错了。”大学生水军接着道歉,“我一直为自己开脱,我以后不会……会尽量分辨好坏的,不会赚烂钱了。”
“嗯。”梁仪把鱼翻了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