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历了章应两个小时的数学辅导之后,头疼欲裂的梁仪又勤勤恳恳地卜算了一晚,终于精准地定出了那个人的活动范围,拉开窗帘,天都亮了,一般来说梁仪会凌晨出门在外面找个合适的位置打坐,调转灵力,然后收集一下干净的露水。今天她熬了一整晚,累得不行,肚子也空空。想起章应还没吃早饭,怕他接着泡面,于是她从床上爬起来,准备早餐。
这个时候她突然接到了电话。
“姐,你现在方便吗?”
“方便。”梁仪回答,这是当年师父收养的孩子之一,确定她为接班人之后,便不再教其他人相关内容,其他几个人就变成之前她的定位——干活的学徒。最后还被师父扔了回去。
师父去了以后,她住在师父的旧居,其它人也离开了福利院,走的走,散的散,后来他们就抱团求助,梁仪赚的钱基本上都是打给有银行卡的“二妹”和“三弟”,让他们照顾其他人。
“十三、十二他们今年要上高中了……”对面说着这句话,言语似乎有些为难,“之前的钱也都……”
“好的。”梁仪干脆答应,“下个月。”
“这个月没有吗?”对面的人有点失望,她打电话可不是为了拖到下个月的。
“没有。”梁仪接着说。
“其实十五他们的生活费……”
“这个月没钱。”梁仪又强调了一遍,想了想又问,“你们会饿死吗?”
“这倒不会……”对面噎了一下,迟疑了。
“少吃点。”梁仪自认为自己的叮嘱没什么问题。
“好,你既然这么说我能怎么办。”对面楚楚可怜的声线陡然一变,“算你狠。”然后狠狠地挂了电话。
梁仪有点莫名其妙,大概是以前他们要钱都是要多少给多少,现在突然说没钱他们就心态崩了。以前梁仪基本上赚的钱一大半都给他们生活费了,今年五月份打的最少,也有三万,几天前还打过三百。不管怎么样,梁仪讨回工资的紧迫感又增强了。她照例做好早饭,又给章应的粥里面加了点菜和肉做成一大锅咸粥。
“我今天出门,中午也不回来了,早上的粥比较多,你可以自己热一热。别吃泡面,没有营养。”梁仪叮嘱道,择日不如撞日,要讨债就趁着今天了。
章应哭笑不得,梁仪好像和泡面杠上了一样,其实在他心里天天喝粥也好不到哪里去,还好现在除了早上,梁仪都会雷打不动地炒三个菜。
“你出门干嘛去?”章应问。
“上门讨债。”梁仪故作黑脸龇了龇牙,展示自己超凶的。
“你还真找着人了?”章应挺意外,她“玄学找人”真的生效了?
“嗯。”梁仪在玄关柜旁边换鞋。
“等等,我和你一起。”章应立刻关了电脑,站起来简单抚平了一下衣服上的褶皱。
“你会讨债吗?”梁仪问。
“还行。”章应非常自信,讨债标准流程,只要知道对方是谁,就开始召唤律师。
梁仪打量了一下章应有点瘦的身板,脸上写满了怀疑,章应看起来不像跑得很快的样子,欠债的跑路他根本追不上。
章应也走到玄关处换鞋,赖定了她,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章应不常出门,家里的车也没开来,他跟着梁仪去搭地铁,地铁今天人山人海,他们俩耐心地等候了一会儿,勉强上了车。章应没在早高峰上过地铁,这阵势着实把他惊到了,后上来的人推推搡搡企图抢占最后的领土,前面的人宁死不挪动一下,要在早高峰保持个人空间做遗世独立的仔儿。中间的人若攻击力不强,只能受夹板气,被后面的苦衷帝挤压,被前面的白莲花辱骂。
已经是人挤人了,后面还是在往前压缩,梁仪显然习惯了,缩着身体在一个靠墙的角落,章应皱了皱眉头,伸手在她旁边虚虚地圈住,免得周围人挤过来,他想的当然很绅士,然而后面的大哥不这么想,狠狠一推,让他扑在了梁仪身上,完全拥住了她。
“对不起。”章应这会儿像条被压扁了的鱼难以挪动。
“没关系。”梁仪看着他的眼睛,她看人眼睛的时候都格外真诚,好像有小星星在她眼睛里闪烁,“我们俩认识嘛,我不会误会的。”
“下次我开车带你。”章应被挤得离她更近。
“行。”梁仪回答,她打了个哈欠。
章应抱着她,有些尴尬,他们俩现在就像一对难舍难分的小情侣,他感觉自己的脸在升温,而梁仪淡然冷静不动如山,像拥抱她的只是一个大型抱枕,而不是认识了仅仅一周左右的室友。
“我睡一会儿。到了月山站我们下车。”说完她就闭上了双眼,放心地靠在章应怀里。感受到了重量,章应手忙脚乱地用力了一些。
怎么会这样。他觉得有点不真实,四周是人挤人、手机、广播、窸窸窣窣的人声,怀里是认识才几天的室友。看着车窗上印出来的自己的影像,他却有点陌生。
章应其实不知道自己之后要做什么,像漫无目的地乘坐地铁一样。过去十几年他都在认真搞事业,自从他觉得搞事业没什么意思之后,就开始玩游戏,但是对游戏的兴趣也在减淡,毕竟照他这个玩游戏的强度,名作基本上都摸过一遍,有的玩法雷同,有的年代久远,吃多了糖也就感觉不到甜,边际递减效应,他都懂。
一生实在是太漫长了,大部分事件枯燥乏味且受着社会无意识地制约,他幸运地比别人多了一点优势,但是依然受困着。其实章应父母非常佛系,属于拿着股份四处逍遥的人,但是章应并没有继承他们玩乐的天赋以及心态。如果做什么让他很快乐他就会一直做,以前是搞事业,现在是玩游戏,除了这一点外,章应非常健康开朗。
至于梁仪,梁仪是不同的,她每时每刻都有种不在当下的感觉,就像一种不与当下兼容的意外,是那个无聊平静湖面下隐藏的漩涡。有些常识缺乏,但是也意外得稳重,似乎童年贫困生活节俭,但是对于钱的敏感程度却不高,不爱和人交往,但是却能因为认识安心睡在认识不久的人怀里。
起初只是因为梁仪是个矛盾的结合体,让章应有种想要结交的冲动,和有趣的人交朋友是他喜欢的。现在他感到自己似乎有了别的想法。比如现在他的心跳得很快也很乱。
侧头看了看梁仪,章应的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一点温柔的笑容。
“月山站到了。”章应轻轻晃了晃梁仪,她先是双眼睁开一条缝,然后手放在唇边打了个哈欠,随即忽然定住了,目光在章应脸上打转。
“你为什么突然之间很高兴?”梁仪凝视着章应,觉得他气场变化了。
“哪有。”章应反驳道,“先下车吧。”
“你像要谈恋爱的样子。”梁仪非常笃定地说。
章应的心突然一跳,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已经恋爱了。”她下个了结论,自顾自地说,“好奇怪啊,忽然就桃花满面的。”
两人从地铁站口出来,章应才发现梁仪要去昌盛,昌盛虽然是张家的产业,但是章应家里也持有相应数量的股份,以前过去开过几次董事会议。
昌盛公司大堂是可以进的,但上电梯之前设有闸机,需要刷卡通过或到前台核实预约。
梁仪去前台询问,优雅大方的前台立刻微笑着问:“请问两位有预约吗?”
“啊,这……没有。”梁仪又很老实地询问,“我想找人,可以吗?”
“请问您要找的人是谁,在哪个部门或者几楼,工号也可以。”前台姐姐问,她内心里不太相信这两个人是过来谈事情的。这两个人女的长裤长袖遮阳帽,颜色完全不配套 ,男的游戏周边的上衣裤子,俩还凑在一块,太花哨了。
“我不知道他是谁 ……大概在七楼中间的办公室,第一根横梁从右边数三分之一底下的那个人。”梁仪说。
前台姐姐端着标准微笑接着说:“七楼有很多办公室,请问您这边大概和公司是什么业务?”
“我和公司没有什么业务,他欠我钱。”梁仪非常耿直,“我怕他跑了。”
前台姐姐见惯了大风大浪,笑着说:“那您可以等中午下班的时候和他协商。”
“好的。”梁仪有点失望,她倒不是想趁对方上班的时候闹事,而是就白天来说,只有对方在公司的时候移动频率最少,移动范围最小,其他时间很难算出他的位置。
“没事,我有办法 。”章应对梁仪说,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
他又一改懒散,对前台露正正经经地说:“大家都是文明人,我们两个也不想闹事,上去也就是口头催一催,毕竟都找到这里来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先生,不管怎么样我们只能按规定办事。”前台接着拒绝。
“我知道,我并不是在说服你,只是让你不要担心。”章应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还对梁仪眨眨眼。
总裁办接到电话的文秘有点恍惚,他忽然接到了股东本人的电话,这位小章总和公司的小张总是发小,以前也过来参加董事会议,但平时都是对方助理秘书之类的角色沟通好流程,公司派人接待,现在居然亲自打电话过来。
电话内容跟让他摸不着头脑。
“你能不能给楼下打个电话,让我上去。”
“嗯?好的……您来找小张总?”文秘就觉得这事挺突然的,完全没提前讲过。
“不是,你只要帮我上去就好了。”对面否认。
“那具体您今天是什么行程呢?我通知同事来接待。”他耐心询问。
“不需要,我上去一会儿就走。”电话里说。
怎么整的跟个要偷东西的商业间谍似的。文秘在心里吐槽,嘴上答应:“行,我马上给前台打电话,之后给小张总报备一下。”
“就这么办吧。”章应已经能想到张昱宇查完监控之后损他的样子了。
章应前脚挂电话,后脚前台电话就响了,前台眼皮跳了两下,拿起电话疑惑地朝两人这里看了一眼,然后放下电话,压住自己不可思议的表情:“刚才接到了总裁办的电话,说让二位上楼。”说罢她仔仔细细地又把这两人打量了一遍,总裁办的秘书怕是疯了,工作时间把人放进去追债。
“谢了。”章应指了指闸机。
前台从抽屉里拿了备用卡,亲自把他们俩送了进去,按好电梯退了出来,然后并非常敬业地在手机备忘录上记录下了他们的特征和事情发生的时间,防备自己被牵连进去。
“你怎么不问我?”章应看了看正关注着电梯数字的梁仪,整个过程她毫无反应,依然是那副神游天外的表情。
“你是说,你打电话给总裁办的秘书然后让他打电话放我们进去这件事吗?。”梁仪复述了一下过程。
章应点点头。
“还有什么别的需要我知道的吗?”梁仪歪着头,杏眼里闪烁着迷惑不解的光芒。
“比如我怎么认识总裁办的秘书?”
“这重要吗?”梁仪略带迟疑地询问他。
“是不重要。”章应看着她忍不住笑了,确实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他自觉矫情,也有点新奇感地发现自己居然也有装霸总的**。比电视剧里如微服私访突然龙袍加身……
“你又笑了。”梁仪提醒道,“今天你的气场格外活跃。”
章应不回答她,轻轻哼了两句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