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被拦下,祐宁下马车后朝在一旁等待的青垚歉意的点了点头,早已候在一旁的宫人将两人分别护在伞下。
雨水打在伞面上发出沉闷又悦耳的声音,青垚看了眼自己身上因湿透而变得死重的衣服,又回忆了一下自己一路上莫名其妙的举动,默默的...默默的用能量将衣服烤干了。
这天上的雨可真大呀,一旁的宫女身量只到青垚的肩头,尽管她已经很努力了,青垚眼前的道路仍被遮挡了大半,垂眼只能看见路上被溅起的水花。
青垚抬手想接过雨伞,但刚抬起手便明显感觉到那宫女的身体抖动的厉害,还有那看向他明明快哭出来却又勉强的笑容。
唉,那就这样吧,能走就行。
青垚便如此半瞎着往前面走去,完全看不见身旁与前方人那心思各异的目光。
头顶的雨伞终于被移开,青垚已距离那到身影不到五步的距离,那是名约莫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脸上已带上了岁月的痕迹,嘴角始终带着一抹笑意,但那不怒自威的气质已让人不敢造次,身上明黄色的衣袍彰显着他的身份。
“父王”祐宁向前一步,话音未落却已经被眼前人抓住了肩膀仔细看了一圈“回来就好。”说着又抓了抓祐宁身侧的衣袍,未感受到湿润才拍了拍祐宁的肩头转身看向他们身后的青垚“这位是?”
祐宁跟着他的话头转身,理了理衣袍将手往青垚的方向抬起“这位是我们求雨时伴甘霖下凡的仙者。”而后对着青垚的作了一个非常漂亮的礼“仙者,这便是我们北国的君王,也是我的父亲。”
迎着那皇帝疑惑的眼神,青垚很给面子的向前几步,一手被到身后,一手握拳平放在身前,做足了姿态,待祐宁介绍完后便微微垂眸道“吾乃混沌天神点化一灵木,混沌预言北国战争即将结束,故派我前来修缮水利、助百姓安居乐业。”青垚故意将自己的声音做了些许调整,稳重清润又有着恰到好处的空旷,令人心生信服。
“安居乐业,好、好、好。”这位尚且还年轻的帝王咀嚼着这四个字并连说了三个好“看来真是天佑我北国”听完青垚说的话他的眼底是如何都藏不住的喜悦,双脚往青垚的方向走了几步,感觉不妥后又才停下来,还是在一旁侍者的提醒下才引他们进了大殿。
皇帝落座上首,青垚与祐宁分座在两旁,看着这里的服饰与行为习惯青垚已大概知道了这是个怎么样的朝代,就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接受到关于这里的介绍了
“不知仙者如何称呼。”上首的皇帝姿态谦卑,俨然一副‘明君’的形象。
“同僚玩闹,号曰‘青垚’。”为避免太过冒犯很快这位君主就与祐宁聊起了家常,只是听起来这二人似乎不太熟的样子,一问一答颇有些勉强,青垚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果然是太久没下雨了,茶中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干燥的粉末感,仿若被随意踢进床底久久不见天日。
才一口青垚便将茶杯放下了,恰好话题又落到了他的身上“仙者尚未有住所,不若便与我儿同住‘天神殿’中。”
听到这话青垚的眼中闪过疑惑,但很快又借着动作垂眸掩饰住了眼底的情绪“可。”
一般而言混沌是各世界共同祭拜的神明,只因小世界发展速度的不同而产生更多的神明,而相同的为避免污染空间,神圣与世俗会严格进行隔离,但当下这个情况,青垚倒是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这父子俩看起来还有要事要聊,青垚便很有眼力见的在外面走走逛逛,历经几个时辰,这场让全城百姓皆欢呼的大雨终于停了下来。
青垚在宫人的指引下来到了御花园,平滑的石子路,富丽堂皇的装饰与从前勉强维持生命体征而如今全都欣欣向荣,一股新生气息扑面而来的各种绿植。
青垚探寻了一下,这里的帝王之气可保北国至少十年无恙。
青垚跟随侍从的指引来到马厩旁是祐宁已在此等待多时了,区别于来时祐宁此刻正坐在一辆十分简朴的马车里。
这辆马车比于之前足足缩小了一半有余,车外木头有些褪色发绿,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迎着青垚疑惑的目光,在车厢内执一古卷的祐宁刚扯出一抹微笑便先响起了他闷咳的声音。
雨后的天气带着湿润的凉意,但祐宁此刻的衣着却比来时更加轻薄
“抱歉”祐宁的嗓子还带着闷咳过后的哑意,他将书卷放下给自己倒一杯水喝下后方才又开口说话“夜间风大,仙者,启程罢。”
一排的侍者在马车旁站立垂眸,青垚翻身上马,离开皇宫后祐宁便只余一车夫与一侍者,不知怎的,青垚绝的这狭小的车厢将祐宁变成了另一个人,虽是相同的容貌,但却变得木讷、沉默,他不像北国皇子,不像那个初见时令人信服的上位者,是因为这马车,还是即将到达的天神殿?
皇宫外的道路有了些许颠簸,尽管车夫已经很小心了,但每次若遇凹凸不平处马车便会颠簸着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祐宁不知何时已将执卷的手放下,他在马车的颠簸中勉力稳住身形,又一次将抓住车窗的手放下后,青垚也只能看见他僵直的脊背。
不知过来多久,马车穿过热闹的街道往半山出走去,身旁逐渐变得安静,终于祐宁动了,他抬起双手检查着头上的发髻与饰品,脸上是主人也未曾察觉的习惯与麻木。
伴随着一声高亢马啼声,龙飞凤舞写着‘天神殿’三个大字的石碑立在了一座绿瓦红墙的建筑前。
无论是什么年代人们都惯于求仙问佛,一下马,大殿内那经久不息的香火气息便扑面而来。
虽然是雨后,但天神殿外的行人仍络绎不绝,或许是更多了。
注意到出入大殿中的人越来越多往身上瞟的视线后,青垚虽然表面上波澜不惊,但背地里早已社死了千千万万次,藏着袖子中的手偷偷握拳,真的不是他想穿着这套奇怪的睡衣啊,实在是他也没机会去弄到这里的服饰了。
“此出人多眼杂,仙者不若先前去后殿中更衣,以免有不必要的麻烦。”
祐宁这话在此刻的青垚眼中犹如雪中送炭差多少,好人啊,青垚望向祐宁的眼中都多了几分热切,激动但矜持的点了点头跟随着不知从哪里出来的和尚就去了。
祐宁很贴心的让侍者带着青垚前去更衣后,自己则双膝跪地三叩头后才起身迈步往殿后走去。
少年一身绛紫色衣袍,叩头间发丝与头上的珠络也随衣袍一同沾染上地面上的灰尘,明明一天连在泥地中也未能让脏污之物他沾染分毫,但此刻算的上在人来人往的‘天神殿’前,少年却是一身的狼狈。
但来往行人却像习以为常,看着这跪下候姿态依旧挺拔的少年,他们能做到的仅仅是不去看,默默为少年保留那一点可怜的自尊。
叩拜完的少年神色如常的起身,但在想与往常般将腿上的灰尘扫落时他顿住了,由于下雨与人来人往的缘故,门口青白的石砖被踩成了泥黄色。
以往本可以被拍走无视的脏污此刻明晃晃的在膝前彰显着它的存在,祐宁弯曲的手指默默的紧握成拳,难堪,但他也只能装做不在意抬脚往殿后走去,但不知为何,那明明没有份量的脏污此刻却仿若有了千钧重,他每走一步都在敲击着他的膝盖,时时刻刻提醒着他此刻的狼狈。
天神殿中的水流装饰重新运转了起来,水流打在木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明明今天他求雨成功,明明他接待了下凡的仙者,明明他得到了父王的关爱与称赞,明明这一切他一直以来忍受了如此之久,可是为什么,唯独今日会如此的狼狈与不堪。
祐宁走到了一无人处,他绷直了一天的脊背有些弯曲了,发丝随着他的动作落到身前,头上的饰品在刚刚的大动作后扯的头皮有些发疼,他的手紧握成拳,但最终闭了闭眼,还是将手松开了。
他不该有这些脾气的,顾不上再整理一次仪容,祐宁快步往他的住所处走去,把衣服换掉,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