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来,我从没交过好运。
幸运女神每次都只眷顾同一个阵营,但那显然不是我的阵营。所以在我眼里,生命一度就像一场巨大的阴谋,所有的人都站在我的对立面,他们交换盟约,誓要置我于死地。
在这个漩涡里,恐怕有一个热爱虐待学生的老师,时刻想着要修理班上最差的学生。而其他同学只是得意于命运的打击没有落到自己头上,心甘情愿地扮演刑讯者的角色。
当然,他们都站得远远的,唯恐受到牵连,仿佛霉运也会传染。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终于明白了。
这只是一种幻觉。
在你的生命里,你不会遇到充满恶意的神,也不会碰到把你当作替罪羊的老师。
无论是神还是老师,他们都并不在意你的存在。于他们而言,你是不存在的。
你只是一个人。
要是你希望有一天能为幸运女神所眷顾,就要更努力地去玩这场游戏,而且要能经受得住游戏重启。
坚持。
这只是一种概率事件。或者说,最终拼的是运气。
我叫贾迈勒。
贾迈勒·萨拉维。
看上去就不是那种能带来好运的名字。
虽然和贾迈勒·马利克,也就是《贫民窟的百万富翁》的男主人公同名,但这并不是我们之间唯一的共同之处。我们都是□□,却生活在一个□□教不是主流信仰的国家里。他在著名的贫民窟达拉维长大,我成长的地方则是巴黎郊区的拉库尔讷沃,就在一栋廉租房里。
我不知道是不是可以拿我们俩来做个比较,也不知道我们在外表上有没有什么相似的地方。
他不是很好看,长着一对招风耳和一双游移的眼睛。我也是。我甚至更惨,因为我只有一条腿,或者说是一条半,其中半条只长到膝盖处就没有继续,而是接上了一条浅色的义肢。关于这条腿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终于有一次,我交了好运。
其实我和马利克最大的共同之处在这里:他最宝贝的东西,并不是几百万卢比,而是他的爱人拉蒂卡,她像白昼一样美丽。她才是马利克拥有的最宝贵的。
我的情况也是一样。
我站在一个令人无比渴望的女孩面前,她刚刚换上一件蓝郁金香色的裙子,一举一动都似乎要刻在我的心里。我要怎么说你才能懂呢?她在我心中是理想女性的化身,在数以千计的夜里我都会梦到她。但突然有一天,她真实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我同她共进了晚餐。
在她家里。
壁炉里温柔的火光落在她白皙的脸上,就像情人缱绻的抚摸。桌上还有香槟,2005年的白雪香槟。
我们会一起度过一个美妙的夜晚。
甚至会是好几个夜晚。
甚至是我余生的每一个夜晚。
就像是一个不会随着白昼一起醒来的梦,它伴随着我一起暴露在淋浴喷头之下,跟着我一起走进廉租房里快要报废的电梯,跟着我一起到了巴黎大区快线的终点站。
她对我展露了一个微笑。她把香槟杯缓缓举到了唇齿处,我想象着那些气泡没入她的身体,在她的体内发出“毕毕剥剥”的声音。
我把自己的嘴唇放在了她柔软的唇瓣上。白雪香槟就像是一种引人沸腾的糖果。
她没有选择海边奢侈的餐厅,而是把约会的地点定在了更有私密性的个人住所。
可能她内心深处还是耻于和我一起出现,毕竟她是附近最漂亮的女孩,而我只是一个瘸腿的阿拉伯人。
我能明白她的想法,虽然我并不会把别人嫉妒的眼光当回事。我比任何人都有权利享受这迷人的一刻。
我把一切都押上了,我每次都看到硬币翻到了不幸的一面,但我拒绝相信这是命运的安排。
这次我赢了。
六天之前,我第一次见到了她,在一个几乎没有可能遇到仙女的地方——伊波尔。
在这六天的时间里,我好几次都差点死去。
我活下来了。
在这六天的时间里,我被指控谋杀,还是连环杀人案,最肮脏的系列谋杀案件。连我自己几乎都相信了。
我是无辜的。
我被抓住了,审判了,判刑了。
但我现在自由了。
你会看到,也许你也不会相信我这个残疾的阿拉伯人嘴里的胡言乱语。你会拒绝承认这个奇迹的发生,可能警察给出的官方版本还要好接受一点。
你会看到,你会一直怀疑,一直怀疑,直到最后一刻。
然后你会回头看我写的这些话,重读里面的每一个句子,把我当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我特意给你挖了一个陷阱,我编造了全部的事实。
但其实一切都是真的。我不是疯子,没有陷阱。对你我只有一个要求:
相信我,直到最后一刻。
你会看到,一切都会好的。
今天是2014年2月24日。一切都开始在十天前,一个周五的晚上,也就是2月14日——那时,圣安托万治疗中心的孩子们正准备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