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噼啪啪噼噼啪啪——
又急又密的雨水拍打着眇阳村这个贫穷的村落,突发的雷鸣助长着这次的湿热给人们带来的烦闷。
“陈利发,老娘跟着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当初我就不该放那贱娘们走,你就是个没出息的,天天赌天天赌,赌出来什么名堂了,啊?”尖细的嗓音如惊雷般在卧室中炸开。
“你以为老子想娶你?要不是你把那娘们放了,我跟她过的好着呢!”紧随其后的就是男人暴起的反驳。
两人分毫不让的态度点燃了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一场发泄似乎一触即发。
陈春山站在这个所谓的家门口,神色冰冷地看着掉了漆的木门,落了一层薄灰的毛玻璃。
上面的福字好像好多年没有换掉了,他麻木地想。
两只耳朵里充斥着两个人的埋怨、诋毁,还有对他的嫌恶。
两人在毛玻璃上的掠影不断抽象成各种形状,时大时小。
陈春山听了一会儿自嘲的笑了笑,低声的说了两句,像是回应里面一样,即使知道他们听不见……“是我想的吗?”
陈春山在门口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了,他也不知道他能去哪里,他只知道在这个家里,他想去死,此时的雨像是神的喟叹,无用且令人烦躁。
陈春山走在去县城的石板路上,劈里啪啦的雨水把陈春山淋得像条落水狗,除了学校,他不知道能去哪里。
“嘀嘀嘀——”
刺耳的喇叭声在他身后响起。陈春山回头看,车上的人可能也看着他,但车玻璃是单向的,陈春山不知道车里是谁,也不想知道。
在这个村里,村民间没有友好的邻里关系,只有权衡利弊和看热闹。
陈春山没理他,扭头继续走。
“你好,我没有恶意,我只是觉得你应该需要一把伞。”温和而又低沉的声音穿过凄厉的雨,远远的给了陈春山一点慰藉。
远山的黛色在这场雨的的冲淋下不清反混,错落的雾气不断地压迫着来客的神经,类似于人们往往被疏离击退。
陈春山心中泛起一阵冰冷,心中不免机械呆滞的想,看啊,一个陌生人都要比你们要关心我。
陈春山回头朝着车窗内摆了摆手,此时雨幕已经将他的身影吞没。身上洗的发白的校服在这场雨的冲刷下,竟然渐渐的显现出了原先的崭新样子。
车里面的人好像读懂了他的意思,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靠近他时扔给了他一把伞,陈春山手忙脚乱的接住,茫然无从的看向男人。
“孩子,或许你现在经历了很多绝望的事,但是人生啊,要向前看。”在驾驶座的人离陈春山还有一个副驾的距离时,陈春山看清了男人的容颜。
那是一张很严肃的脸,却挂着温柔的笑,给人值得信任的安全感。
陈春山怔怔的看着那个男人。
半晌,又一个年轻的男声打断了发呆的他。
“兄弟,怪冷的,去哪上车我们送你啊。”清亮的嗓音随着后车窗的放下而渐渐清晰。
陈春山这才察觉这辆车上不止一个人,隔着细密的雨幕,陈春山脸上蜿蜒的雨水混进了泪水,温热与冰冷相碰,热意总是丢盔卸甲。
陈春山使劲摇了摇头,扭头跑了。
遭到拒绝的男人看到男孩单薄的背影冲进雨幕,也不管雨有多大,迅速开门下了车,没料到后车座动静更快。
转眼间两个少年的背影就远离了男人的视线。
“别跑啊兄弟,诶呦!”一句的惊呼成功让那个湿成一条人的陈春山停下了脚步,但他迟疑要不要回头。
手里的伞突然像一块烫手山芋,早知道应该先塞回去。
“兄弟,起不来了,拉一把呗。”男孩嬉皮笑脸的商量穿过雨幕,又打在陈春山耳畔,陈春山无可奈何地回头转身又跑向男孩。
陈春山把右手递给他示意自己要拉他起来,没料到男孩抓上他的手起身就往回跑,陈春山一天没吃饭又淋了半天雨,挣不脱那男孩,索性任他拉着,但没想到没再跑两步他眼前就发白。
“扑通。”
陈春山受拉力的惯性向前倒去,所幸后面的男孩一直观察着他的状态,一看他不对就立马回身抱住他,与料想不一样。
他好轻。
起码对于这么一个年龄的孩子来说,太轻了,校服在干燥时掩盖的细弱身体,在暴雨后无处遁形。
“爸,他好像快不行了。”男孩朝着远处的人影喊道。
一阵气喘吁吁的脚步声赶到,雨幕渐渐变淡了。
男人指使着男孩把陈春山背抱起来,后悔着自己刚刚追这俩孩子的傻帽举动,自己干嘛不开车。
“祁老头,你傻啊,跟我俩比赛跑呐。”男人给三人撑着伞,伞面向两个孩子倾斜。
“快走吧,这孩子估计发烧了,车里有暖水瓶。”被称为祁老头的男人无可辩驳,只好讪讪的转移话题。
两人把陈春山送进了离这条公路比较近的县医院,就预备着联系他的父母。
但是问题很快出现了,这孩子身上竟然没有一点,跟父母有关的线索。
好在没过一会儿,陈春山就醒了,这点雨还淋不死他。
他自认为是一株野草,每一次的淋雨,是能压倒他的力量,也是帮助他成长的甘霖。
陈春山刚醒就看到那两人在摆弄他的手机,他的手机外壳布满了划痕,倒不是他弄的,这个手机是很早之前陈利发的,型号很老,没有什么功能,陈利发闲置后他又捡起用了。
“不用翻了,我不准备回去。”陈春山提醒道。
祁平云何等人精,怎么可能听不出男孩话里话外的意思。
“那你怎么办呢?”祁平云本来带孩子来就是摸摸地形,对于山村背后的乌糟也是有所耳闻,看着这个单薄的孩子终是不忍的红了眼眶。
“没事,我回学校。”陈春山从旁边放着的**的校服兜里掏出钱包,那是一个布织钱包,很老旧,两张湿哒哒的纸币让陈春山有点彷徨,再多,自己真拿不出来了。
祁平云摆摆手意思不要,滚烫泪珠就此滑落。